她是欺他瞒他还是骗他
气急反笑。
稚涼涼承认他笑得好看,唇红齿白,眼似流光,面容朗朗。
那股子冰冷的劲儿散去,很是清俊温雅,只是再怎么伪装,他眼里眉间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散漫却是无法抹去。
何况她如今还被他欺压在地,一动不能动,自然不会被这温柔表象迷惑。
四目相接,许久。
没由来的紧张感蔓延。
稚涼涼硬着头皮迎着鸷初“温柔”的凝睇,被如此压制,换成修者早便拔刀相向,灵海翻涌,脑海里数十种秘法一一闪过,却只是想想而已,她丝毫不敢运起灵力。
她是个普通贵女,她如此催眠自己。
鸷初觉得不对,却又抓不出破绽,此女即然如此言之,想必不惧查证,十有八九为真,可若她真为平兰贵女,为何又出现在氓山,且似乎久居于那。鸷初长眉微蹙,姜女出现于此,他委以监察之任的元六却尚未归鸷,此事如何看都有蹊跷。
此刻,鸷初思及当初让元六留下的原因,不过一瞬他便忽略了当初欲除之的沉言,他心想如今鸷族已再无法撼动,即便她见过自己真身又如何,何况她如今已然是他的歌姬。
如若元六听见他的心声,必定气急败坏,他几月间忧心忡忡,为捉拿这女子几乎走遍了七域,十分怕没看牢此女坏了公子的事,未想,此女自投罗网,公子却如此轻拿轻放以往,公子对知道了他秘密的人,哪个不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除之而后快
此女秘密太多,又多狡如狐,初见的骄持无礼,郁郁蒹葭之中的循循诱惑,石屋听雨的喜悦怅然,有如花灯旋着展放于眼里,帷幄两载,殚精竭虑,鸷初少会去想战事之外的事,此时他忽而觉得他当是偶有想起此女,极其短暂的,微微恼恨的,否则如何一见便将之认出,女子他向来不留存于心,何况是这种没见过容貌的。
察觉自己放了太多心思,对她过于宽容的鸷初对自己几许暗嗤,不过逗弄一番,何需太费心神,他忽而漫不经心道
“筵席之上,尔之琴音尚可入耳,往后便同朱女一同来主殿奏乐。”
公子初放下一言,便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如风如烟般刹那消失。
稚涼涼全身松下来,随着鸷公子的离去,缚住她的血脉之力一同消散,她得以自如行动。
望着风平夜静的前方,稚涼涼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又一度对茫茫无路的仙途感到颓丧,在氓山村人眼中她身法如烟,那是因为她速度极快,肉眼难辨,可鸷初离去难寻踪迹,风的波动也无,光凭这一手便远超她,她甚至怀疑他这已超出了身法的范畴。
连这中千世界的人都比不得,谈何成帝破碎虚空,她以往不敢深想,今日直面带给她危险感的人物,便如同还在灵淄峰,有魔族的利剑悬在头顶,不得轻松,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除此,时空更是残酷的大道,她惧怕在此界垂垂老矣,惧怕修炼的速度赶不上她老去的速度,惧怕不能再见爹爹。
出于忧惧,稚涼涼修炼更是勤奋,几乎日夜不辍,每每饥肠辘辘才于入定中脱离。
这样的日子,云里来云里去。
若不是朱女差人来询,稚涼涼都要忘了今夕何夕了。
却是鸷初在府时,必定三旬闻一雅乐,多是唤朱姯鼓瑟,或是请府外乐姬大家来奏乐。而稚涼涼并未将鸷初所言放在心上,是以上月错过了公子品乐之日,未和朱姯同去。朱姯专美于前,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被捧得极高,本身又是清高的性子,稚涼涼不去她院子候着,她自不会等她,施施然独身去了主殿。
如往常一样,将自己精心所谱的曲子奏与公子听,却见公子未如以往一般闭目潜心享受,反而面色淡淡,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姯心系于他,又算近些年离鸷初最近的女子,对鸷初多少有些了解,见鸷初如此,知他心不在焉,恐自己此曲不得他心,忧郁间弹错了几音,不和谐的突兀终于让鸷初的视线转回席上。
朱姯素手一收,欠身福了一礼,也不慌乱,娴静地立在一旁,温柔坦言“姯观公子有忧,忧公子之忧,故琴音难能悦耳,望公子恕罪。”
“无事。”鸷初冷淡道,因朱姯的话多看了她几眼,他留此女在身边是因为她琴技出众不弱于大姑,又极爱乐喜研谱新曲,不多言且心思明净不似其他女姬,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她于琴艺上出错,不过朱姯不是普通歌姬侍女,他自不会因这等小事而发落她。
诧异只是一瞬,鸷初很快便想起没来的那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怎么觉得他逗弄不成,反被戏弄了呢
朱姯让侍女将案上用榉木斫成,髹漆彩绘的瑟收好,并未同以往一般弹完曲子便安分守己地退下,反而上前几步,接过双瑞手中的扇子,为鸷初烹起茶来,她不奢求公子能回复她为何神伤,她也无法于国事上温柔解语,此时朱姯下意识觉得公子是为国事烦心,她只想趁此机会,侍奉茶水让公子稍稍舒心,试探着更进一步,若能成,长此以往,公子也会习惯她的侍奉。
沸水之上香气缕缕,鸷初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置于扶手之上,散漫地靠着,清冷的模样与座上的黑纹虎皮相得益彰,无端让人仰视。
端着沏好的茶水置于几上,朱姯侯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出神又不知在想什么的公子,眼里的倾慕快要藏不住,她知公子不喜女子攀缠,所以在公子面前向来只言琴艺不论其他,且不敢多看,不敢外露,只做公子眼中那个明理娴静的女子,只有在公子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望向别处时,才敢偷偷长久的凝望,她做的不错,凭此她得到了不同于后院女子的境遇,可她想,这还不够。
鸷初让稚涼涼随朱姯一同奏乐之事,朱姯如今不动声色,可无人知她得令那一刻的面色如雪,心里的云翻雾涌,她以为自己是唯一能接近公子的女郎,自己会是陪伴公子到最后的女郎,是以从来不心急,可是如今她却有些不确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有一个女子接近了公子,即便她性子再沉着,也不由慌乱。
本来以她做事的妥善心性,即便是姜女不守时,今日也该与那姜女一同来前殿,可她私心却不愿原属于自己与公子的时辰被人打扰,也便未去传唤,姜女未寻自己练曲,她也当忘了此人。
她只身而来,公子似忘了此事,那姜女一句也未提,可见此女并未多重要,至少不比自己重要,朱姯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鸷初暗恨,端起茶盏感觉不到烫似的一饮而尽,他面上温和,可心里的恼怒比这茶水的热气更盛,旁边伸出一双素手,取了茶盏添上,他这才注意到侍奉的已不是双瑞,眉心紧蹙,不解为何朱女这时还未走。
远远立于檐下垂首盯着鞋尖装作透明人的双瑞是时不时偷偷往少君那看上一眼,年轻的小郎君看着这对檀郎谢女,美妙如画不由燥了脸,婉婉女郎脉脉凝望雄姿英发的公子,红袖添茶,羡煞旁人。
偷觑着偷觑着突然,脊背一凉。
便听见少君毫无感情的声音冷冷传来“双瑞,烹茶竟也躲懒,你是越发不中用了。”
双瑞浑身发寒,自家公子的不近人情他早便领教过,世人崇尚公子如玉,是以各国公子贵主大多恭厚平和,传出的都是礼贤下士名声,唯自家公子,虽崇高无人能及,却有个淡漠轻慢的名声,服侍几载,双瑞只觉得这说的太对何止淡漠轻慢,简直阴晴不定,乖张难伺候。
平时的宽和是他根本懒得管,虽不知自己如何触到了公子的眉头,惹其不快,双瑞极有眼色地从檐下跑回,期期艾艾地从朱姯手中取回扇子,闷头对着炉子煽风。
朱姯眼中尴尬一闪而过,很快便重新拾起了柔柔的笑,替双瑞宽罪“公子别怪双瑞,是我想为公子煮茶,并非是双瑞想要躲懒。”
双瑞在一旁暗暗点头。
女声轻柔缓缓,茶香中混着淡淡地脂粉气,十分好闻,可鸷初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情,面色微变,多情的眼似笑非笑的盯着朱姯“朱姯,你过了。”
他虽对朱女高看一眼,有惜才之心,可若朱女妄图更多的,红袖添香之流,鸷初一经察觉便不留情面的断其念想,连侍女之事都不让她做,他将之视为乐师,并非歌姬。
朱姯闻言面色煞白,紧咬着唇,泪珠几摇摇欲坠,不过一瞬便敛了苦色,僵着身子有礼道“是姯逾矩了。”
朱女立刻认错,她不能失了三旬奏乐这个差事。
朱姯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进退有度,不过稍微试探,不成便退守回界限,只是她原以为去,原以为公子多多少少待她不同。
稍作敲打提点,见她如此乖觉识趣,鸷初点点头,十分满意朱姯善解人意且拎的清,不似某女,胆大包天。
至此刻,鸷初才状若不经意地问“原要同你一起奏乐的姜女呢”
鸷初不想派人去看着稚涼涼,看她为何未违令,仿佛一旦如此做,便落了下乘,他冷冷一笑,鱼饵已放好,鱼迟迟不上钩怎么能行。
朱姯面色又是一白,先前的诸多想法又如荆棘缠绕上来,扎得她千疮百孔,渗满恐慌,然她只能得体地如实道“姜女似是十分忙,这一月妾从未见过她身影。”
没见到不仅是因为姜女闭门不出,还是因为她无意去寻,双方造成的结果,而朱姯简单一语却是将错处都推给了稚涼涼。
鸷初眸光一闪,黑沉幽深,忙他竟不知后院女子有人比他还忙
鸷初“下次孤要见你二女一同奏乐,可知”
朱姯闻言恍惚,喃喃颔首“喏。”
这姜女乐艺莫非比她还善,公子分明记挂于她
清雾绕林,雪色零星。
忆起上月公子嘱咐,朱姯在院门前看着眼前的姜女,瞳孔轻颤,袖下的手捏得指骨泛白。
女郎闲庭漫步而来,庭间玉树琅花尽皆失色,裙裾猎猎飞扬,似乘着风,远远的未见其全颜便觉世间灵气,此女已得七分。
朱姯不由退了两步,唇青泛白,极受打击,这份打击却又在清晰见到稚涼涼的容颜后稍轻了些,复杂难言,朱姯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还好,并非貌若天仙。
自己与她相比,各有所长。
一照面,两女便把对的打量个十成十,似要把对方看出个洞来,却不见丝毫剑拔弩张的气氛,反而一派亲和,其乐融融的样子。
稚涼涼对这传说中独占鳌头的女子也有几分好奇,原于美人之间的较量,便如同两个齐名的女子,即便天南地北从未相见,也将对方视为夙敌,因他人之评而暗自较量,即便稚涼涼没讲朱女放在眼里,但也免不了相较的心思。之前稚涼涼对这个世界的美色水平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满府的女子可以说已代表了这个世界美色的巅峰水平,也算赏心悦目,但极其有限,所以虽然好奇,期望却也没有很高。
这次,稚涼涼却觉得出乎意料,朱女被眼高于顶的鸷公子看上眼,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府中歌姬多媚,这朱女却有股子清冷的气韵,如何不出众
作者有话要说小短章,明天加长,其实可以明天一起发的,但是我要安慰自己我码了两天
怎么说呢,写得有点艰难,可能长篇经验不够,情节节奏有点把握不好,我会努力的慢慢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