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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雪耻
    回去的路上船夫并不是禺老,而是一个正经船翁,双手上的厚茧与黝黑皲裂的肌肤可以看出在风雪烈日下撑船许多年了,并非是禺老那中鹤发童颜的怪老头,直到船靠岸了,稚涼涼发现此处并非是来时的那处渡头,有其余船翁在摆渡,还有几个船翁在休憩等客,之中没有禺老。

    稚涼涼十分怀疑禺老此刻已经醉倒在了泽地的哪个角落,这等奇人异士总有不为人知的癖好,精神境界常人无法揣摩,看轻生死,若是酒痴,因酒而死,怕还会觉得死得其所,因沼气醇酒,便生活于这方天地,却不怕沼气毒瘴将自己毒死,当真是美酒险中求,不要命的酒徒。

    两人脱下斗篷从船舱中缓步走出,惹得十几双眼睛齐齐朝他们看来,顿时四周鸦雀无声,船翁们感叹郎君与女郎容光出众,却只是一眼就转过了头,怕冒犯了贵人,他们虽不知晓那孤岛是何地,可他们在这摆渡有些年头,怎会不知来的人非富即贵,哪个都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当两人走后,此处才恢复动静,几个相熟的船翁纷纷猜测方才贵人的身份,没一会儿又谈论起今日走了几趟船,得了多少赏钱

    比来时走了更长的路,稚涼涼提着裙子在荣荣春草中穿行,几乎要赶不上前人的步伐,旷野泥土新湿,膝高的野草划过裙衫,留下褶褶湿痕。

    稚涼涼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一包裹灵石,暗骂走在前面的人生了副马腿不成,马不停蹄,走这么快

    哪知道鸷初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冷冷望了她一眼,语气像含着冰渣“闭嘴。”

    稚涼涼下意识和上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未吐槽出声,没必要心虚,故理直气壮反驳“公子真是好不讲道理,我分明没有说话,怎就吵到了你,难道连喘气也不让”

    鸷初“孤就是不讲道理,别让孤听见你喘息,实在聒耳”

    稚涼涼不可理喻

    这厮怎么回事有时对她和颜悦色,好得让她觉得看错了他,有时又倨傲之极,让人恨的牙痒痒,简直就是敲一棒子给一甜枣,今日送她如此多灵石,她开心之余还有些毛毛的,从赌石坊出来这人就开始不对味,神色冰冷不发一语,看也不看她只一直往前走。

    他这是宠人一时爽,事后发现花费了这么多金心痛了又要开始作妖找茬儿了

    气氛一路僵持,稚涼涼也不是贯会逢低做小的主,可让她痛骂人她又开不了口,一个是没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修仙之人看淡人情只将修炼放在首位,一言不和可上斗台解决,并不需多少口舌争执,女修间争奇斗艳耍嘴皮子她也没机会接触,唯一见识过的便是氓山的村妇那般的破口大骂,尖酸刻薄又粗俗的很,她私以为这不符合她的高贵优雅,二是刚拿了别人的好处,这么快翻脸不认人,便是她都又些赧然,然而自己又消不了气,这样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稚涼涼只能越发冷了脸色,表达自己的不满。

    鸷初注意到了边上之人在生着闷气,不禁在心里“啧”了一声,这女子当真是胸大无脑,他给她几天的好脸色,便真当自己是个宠姬恃宠而骄了,眼神划过粉嫩耳垂上的玉珠耳珰,落在那薄薄春衫下不容忽视的雪山上,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涟漪,不过想起在赌石坊此女所说的用凝脂玉打饰面的话,那丝动容当即消失,微嗤不仅胸大无脑,还暴殄天物,便是她是那个当宠姬的料子,他也不是昏庸的君王,为搏美人一笑,什么事都做得出。

    如今了了她这几日的心愿,也该轮到他解决恩怨的时候。

    鸷初寒着脸,眉宇紧锁,深觉与此女纠缠太久,并非好事,他并不喜此女,可这女子倒惯会勾人,望一眼,喘一声都似艳鬼一般,想必邙山那唤蝰大的便是如此着了她的道,而他竟也因与此女子相拥而热了耳根,再拖下去倒真应了府老的话,贪图美色,因女色而影响最初的决断,不是他当为之事。

    如此想着鸷初再不望旁边一眼,只垂着眸,眸色深深。

    两人各顾各,仿佛两个冰雕,车内静默无言。

    便是外面展翅的禽鸟,羽毛都抖了抖,察觉到丝丝寒气。

    到了府上,稚涼涼率先下车,也不同公子初行礼,径直往后院走去。

    见此鸷初眯眸,心里微不舒服,冷目盯着那人窈窕背影,出声“站住。”

    闻言稚涼涼暗自得意,谁先出声谁就输了,她总算占了上风,扳回一城。

    她停在原地,默默等着公子初的后话。

    “姜女,你可知辱人者人恒辱之”

    稚涼涼

    稚涼涼回身,疑惑地看向鸷初,便见他墨沉的黑眸望着她,毫无笑意,冰清霜冷,此刻他这几日眼中常持的戏谑之情散去,凝成了高不可攀的冰霜,一如初见苍鹰视鼠那般看她,那股漫不经心中没有丝毫亲昵。

    她心里一突,眉心拧起。

    “孤说你目中无人,你认是不认。”对待重伤濒死之人,虽然施救,却如看蝼蚁一般,仿佛以鞋面触碰都是施舍,对待王公贵族,却舔着脸挤进后院,攀龙附凤贪慕虚荣之辈,给予荣宠之后收回,对你当是极大的惩戒吧。

    这麻瓜在说什么她怎么接不上戏呢

    “你见孤不跪不拜,走时也不请辞,是凭仗什么”鸷初嗤笑“孤的宠爱”

    被说中心思的稚涼涼微愣,面上发红,她对鸷初虽还有戒心,但态度确实不复最初的严谨,这大约离不开鸷初对她不错这个原因,若鸷初不对她宽容,以他的强势她也不会敢如此冷脸,应该与任何后院女子一般谨小慎微。

    “如此恃宠而骄简直俗不可耐,及不上朱姬分毫,明日不必再来前院。”

    鸷初面色冷淡,目光微讽,薄唇抿成凉薄的弧度,不容稚涼涼辩驳,便扬袖掀袍,提步而走离开庭院,步伐略有些急切。

    身后睁大了双眼的一众侍人呼啦啦埋头跟上,徒留稚涼涼一人立在原地面色微白,难堪至极。

    鸷初一雪前耻,溜了

    稚涼涼渣男,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日的事情比稚涼涼受宠还要更快速得在后院传开了。

    各个角落都有人在议论庭院发生的这一幕,有人绘声绘色,将鸷初的语气模仿了十几十。

    “我就知道她好不了几日,受宠了几日又如何,还不是和我们住一样的院子,吃穿用度没任何改变,更惹了公子的厌弃,往后比再没指望,比我们还不如。”一处小院,不知名的女姬掩嘴娇笑,与同伴坐于院中石桌幸灾乐祸到。

    “主子可舒心了,公子心里只有你,言那姜女比不上分毫呢。”

    另一处的红玉,脖子一扬,仿佛与有荣焉。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与姜女接触不深,却对她尤为厌恶,见她落难她便高兴。

    大概是她那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出尘气韵与看什么都一般无二的淡漠眼神,让人在她面前总隐隐有低人一等抬不起头的感觉。

    闻言朱姯清冷的面上露出一次浅笑,公子日日召姜女,她的心几乎都要枯死了,如今却是枯木逢春,从今往后,自己的地位更是不同,有姜女这个前车之鉴,那些贼心不死的女姬们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比上她分毫的本事了。

    她心里暗嘲姜女的无脑,一点不懂公子的心思喜好,在公子面前竟敢恃宠而骄,倒平白错失良机。

    而当事人本尊,却并未和众人猜测那般,以泪洗面,悔不当初,也未似鸷初所料,受到极大惩戒。

    然稚涼涼虽未伤心欲绝,却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她不懂鸷初为何好好的突然斥责她,便是因她没告退吗,若真因如此,他何必忍耐自己无礼这么久她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被鸷初涮了,她想原来这鸷公子是个玩弄人心,骗取感情的货色。

    她虽没被骗取感情,但总归相处了几天,期间也有过喜悦之时,被他如此耍弄,难免难过,头脑发懵。

    不过这份难过很快便被气愤所盖住,他一言盖之,言她比不上朱女分毫,这如何能忍

    稚涼涼回到院落后,一连几日闭门不出,把所有访客都拒之门外,绝了看热闹人的心思,由此大家更肯定姜女被公子厌弃后悲恸得茶饭不思了。

    不管后院因她如何动荡,屋内的稚涼涼却是持着凝脂环佩,坐于蒲团上,周遭灵气翻涌,每呼出一息,都似喷吐灵雾。

    前几日忠君之事,弹琴给猪听,如今没了差事,便着手开始突破事宜。

    元六听闻公子回府,便立刻赶到主殿求见鸷初,得传令进舍后,却见公子仰躺在临窗的靠榻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一处,似是后院的方向,一向明睿的眼里罕见得透露几分迷茫。

    好半晌,才回过头来,见到他,恍惚了一阵道“元六你何时进来的”

    元六不是公子你允许我进来的吗

    “有何事要禀”逐渐清明的鸷初似是想起了方才侍人道元六求见,自己让人传唤的事,遂皱眉问道。

    元六看出公子心情不佳,暗道自己来得并不是时候,听说最近公子甚至宠爱一歌姬,方才那歌姬好似惹了公子不快

    得,撞枪口上了

    他跪在地上垂首面色哀痛,声音却掷地有声,硬着头皮像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那样“请公子责罚,元六未将氓山那女子看牢,失了其形迹。”

    鸷初此时并不想听关于那女子的任何事,他烦躁得坐起身,摆摆手淡声“此事不必再提,既未办好,自行去刑堂领罚。”

    元六张了张嘴又闭上,把前因后果都憋回肚子里,苦着脸道了声“喏”后,见公子闭目养神不欲再言,只好掩门退下。

    将屋舍的门合上,元六站在门槛外,分外心累。

    那女子就如此不重要吗公子连问都不问一句究竟是负心汉还是那女子如今确实无足轻重,元六无从得知,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长久以来与蝰族的斗智斗勇,长途跋涉的追踪都是白费心思,即便那女子美极,公子可能连那人是谁都给忘了

    摇摇头,他脚步沉重得往刑堂走去,刑堂的皮肉之苦对他们这中血脉者来说算极轻的惩罚,养上几日便好,可是元六却宁愿被罚去守矿几载也不愿去刑堂。

    因为实在丢面。

    掌管刑堂的兄弟血卫们都认识,他们血卫属公子的近卫,与公子亲厚,又各个血脉不凡,平日惯瞧不上刑堂的衙头子,如今却要被他们掌刑,这事就够他被笑话一年的。

    姜姬“失宠”后,公子府的门客,府老发现公子召见他们的时辰又多了起来,政事比以往更勤,公子初连连布下了多个攻樊之计,其诡诈多智,令人叹为观止。几个府老见到重新远于女色的少君,以为是自己让公子迷途知返的,不由欣慰嗟叹,公子善听谏言,当真是明主

    门客走后,鸷初静坐于书房批阅奏书,他摄政以来,奏书都由门客整理批阅,附上门客所商讨出的解决方法,再统一述之,由他定夺,他自己批阅奏书的时间很少,可是这几日,他却埋头于政事,励精图治于帝王霸业。

    然这只是表面上。

    连日的雨缠绵悱恻,窗棂之外月上中天,在乌铅的阴云中,光亮稀微。

    有人的心情便如这明月,被黑云笼罩,处于迷雾之中。

    书房内兰烛轻晃,在壁侧投出一个瘦长清隽的身影,案上的竹册久久都未被翻动,无人运笔,笔端的墨汁溅落册上,慢慢凝结风干成点点墨痕。

    郎君未有所觉,他听着栏窗外风声呼啸,沥沥雨声不绝,仿佛似幽怨的哭诉,悠远而临近。

    鸷初想去禺老当日所言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子陷入对爱情的沉迷里,还可以逃脱出来;女子要是陷入爱情里,却无法逃脱了。

    以他的风采,女子爱上,当很难走出来,便如同以往那些痴缠的女姬一般。她既是喜爱他,此时也许便在枕畔泣涕涟涟,泪湿粉面。

    鸷初攒眉掷笔,心绪不宁。

    不处置此女他意难平,处置了此女,却又心难安。

    他扶额垂眼,面色冷凝细思这般对一女子是否过了些,此法在当初看来妙绝,如今再看却是下乘了些,下乘到即便花了重金也难买心安,他当用更光明正大的法子才是。

    若此女深受打击,郁郁哀思,凭她那破烂身子

    鸷初掩眸轻叹。

    狭小的石屋内,光影幽暗,一女郎对窗背身低泣,白衣下的纤巧的肩背微微颤动,其声哀哀,闻着心碎。窗外大雨滂沱,雷声轰鸣,鸷初躺在石床上,眯着眼动弹不得,女郎哭了半晌,幽幽侧身朝他望来,鸷初下意识屏住呼吸,努力去看黑暗中女郎的面容,突然天边撕裂出一道光亮,乌发雪颊,隐约露出的秀丽黛眉下,一双雾眸凝了满江春水,控诉而哀怨。

    惊鸿一瞥,鸷初心跳如鼓。女郎面纱被风从后边落,赫然是姜女的脸

    “姜氏阿绮,我”鸷初苦涩地咽下后边的话,我什么呢

    他也不知晓。

    他只知道他在姜女哀然埋怨的眼下,心虚,愧疚,越来越甚,十分慌乱

    捏了捏眉心,鸷初睁眼神色疏淡得盯着绸绫床帐,与梦中的郎君判若两人。

    只有额上的薄汗表明了梦中心绪的震动,鸷初抿着唇,只觉梦境荒诞不经,他虽对姜女有些愧意,又何至害怕慌乱。

    况他都未取她性命,更未伤她分毫,不过冷言几句,实在不该为此事耿耿于怀,妇人之仁。

    想通了许多,鸷初平缓了脸色,唤双瑞进屋侍奉。

    侍奉完公子穿衣净面,双瑞僵直的背脊略微放松了下来,作为公子的身边人,双瑞对鸷初心情如何的揣摩简直比鸷初自己了解得还透彻。

    鸷初自己并未觉得这几日有如何不同,充其量因姜女之事而稍有些烦心,可双瑞知道公子那岂止是有点烦心,那是相当不高兴啊,所以这几天他不听传唤绝不在公子面前碍眼。

    “你这几日颇为安静。”鸷初看着双瑞,淡声。

    双瑞狗腿道“公子日理万机,小人哪能在这个时候逗趣。”

    能不安静吗,没点眼色怎么在公子身边存活

    没看见前几日那个宠姬就这么悄无声息了吗

    双瑞当日也是目睹了稚涼涼的“失宠”,他也不稀奇,这女子胆大包天,他都常常为她捏一把汗,公子容忍她这么多日,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差点以为这女子的与众不同掳获了公子的心。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公子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公子,那颗千斤坠的心是个女子都掳不获。

    鸷初笑着点点头“你倒乖觉。”

    双瑞见公子心情似乎不错,小心翼翼进言“蛮兽秘境最近孕育了新的一批蛮兽,公子这几日为政事操劳,不若去秘境松松筋骨。”

    话音刚落,便见公子睨了他一眼,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也不说可或不可,惹得双瑞缩了缩脖子。

    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公子这阵子日日找门客议政,门客便是再足智多谋,也经不住这日日一遭,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几乎是夜夜苦思冥想,才能在第二日说些对策,短短几日,就有好几个门客秃了,不得不求到他这来,询问公子为何如此反常,双瑞平日与几个门客交好,见他们如此苦恼又盛情难却收了不少好礼,便只能大着胆子试着劝劝。

    鸷初前几日打发了扶琴的稚涼涼,便觉日子空闲了下来,以往他可以懒洋洋地品茶,或是闲然而坐,如今如此却无法平静,便只能苦了门客。

    为了防止门客怨声载道,鸷初沉吟了一会儿,接受了双瑞的建议。

    每个氏族都有传承的开发血脉之力的法经,更有着帮助修炼的秘地。

    鸷族的蛮兽秘地内有天地孕生的蛮兽,猎杀之后,落下一块兽晶,可供来提升修为,血脉精纯者可将兽晶之能大部分化为己有,血脉之力稀薄者则只能转换其中一小部分,兽晶中蕴含的能量大部分被损耗,且血脉强者一日能转换两三块兽精,弱者少不得花个日时间才用竭一块,这期间的差异,便使得两者进境相差极大,兽精算是族内资源的一中,与元界的灵石大同小异,不过低等许多,一般族内会将资源向血脉出色者倾斜。

    对鸷初来说,兽精已没什么作用,他已至这个世界的顶峰,便是修炼也不会有所进展,是以这几年鸷初才能专心忙着扩大版图。

    蛮兽力大无穷,猎杀也凶险,通常氏族会派大量精英血脉着组队猎杀,而鸷初只身一人便前往了秘境。

    如双瑞所言,松松筋骨。

    血不染衣衫,鸷初闲庭漫步于秘境山谷,大约一个时辰,兽鸣轰耳的秘境便归为沉寂。

    鸷初面无表情,立于山间风姿濯濯,仿佛刚才的屠杀就如同一弹指一拂袖那般简单。

    他忽而想,若姜女见到他这一面,还会不会敢在他面前大胆无礼呢

    想了又想,鸷初面色古怪的得出一个结论,她大约

    是会的。

    当鸷初从秘境破空回到府中,见到的是一片滚滚黑烟。

    吊角的庭榭已被烧黑半边,华美秀致的雕梁画柱,已不复精美、在火舌下渐渐成为粗砺的黑炭,绽开道道裂纹,发出滋滋的烧柴声,檐角俱备熏黑,四周传来侍者仆役的惊呼,他们提着木桶鱼贯地往亭边的湖上打水浇火,一时半会却扑不灭熊熊火势。

    鸷初见状在空中停住,血脉之力运转,湖中忽地腾起一头水蛟,以长虹贯日之势,朝留仙亭而去,火势骤灭。

    仆役们被闷头盖脸的湖水砸懵在地,好一会儿才往天上看去,随后惊慌下跪,伏地不起,颤巍巍迭声“少少,君。”

    鸷初“为何走水”

    鸷初眉头紧锁,前院宫人仆役众多,又有侍卫巡逻,便是起火也能很快发现继而扑灭,如何会让火势增长到烧了亭子的地步。

    众人抖得如糠筛子一般,特别是在亭边值扫的宫人,听见鸷初责问,恨不得立时魂飞魄散去。

    这时得知消息的府令匆匆赶来,破风声中跪于鸷初下首,沉声道“卑职失察,未发现前殿火情,请公子责罚。”

    “连你都未察觉”

    鸷初缓缓落下,目光聚于留仙亭,目露深思。

    他又问“是谁发现起火的”

    府令巡视一周,抓出两个抖得特别厉害的宫人。

    这两个便是今日在留仙亭周边值扫的宫人。

    “是,是小人。”其中一个宫人道“小人当时在廊下洒扫,忽闻见烟味,抬眼便见留仙亭起火了,小,小人吓坏了便立时找人来救火。”

    另一个宫人附道“便,便是如此,小人听他惊呼,便也看见亭上起火了,遂去找来了府令。”

    “这么说,你们见到起火时,火势就已经大了”府令目如刺芒,严声问。

    两人俱是点点头。

    “没看到其他可疑的人”

    “没,没有。”

    鸷初看着呆了这么多日的留仙亭,神情颇为微妙,仿佛此亭损毁,与姜女的连系更斩断了几分。唇角散漫一勾如此也好,省的此亭的存在提醒自己做下的蠢事。

    将此事交与府令严查,将功赎罪。

    差元六把得来的兽精送到族中后,鸷初便又出门赴一友人的宴。

    鸷初走后,府令把两个宫人看押起来,觉得此事蹊跷,颇为棘手,留仙亭三面环水,天然起火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必定是人为,前殿人员往来甚少,最大可能性便是那两个宫人失手点燃,可,火烛灯笼俱无,观两个宫人也没这个胆子隐而不报,不是他们又是谁呢,若是故意为之,为何要煞费苦心损毁一亭

    严刑逼供三日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此无头公案便只好不了了之,府令被罚了半年的修炼资源,之后更加戒严门户,各房的火烛都得记录在案。

    记录火烛用度的时候,后院总算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此时已经是留仙亭起火后的第五日。

    韦管事得了府令的吩咐,去各个院子点数火烛,这等小事清点极快,不一会儿就走完了整个后院。

    韦管事又带人绕到姜姬的院门口,早前门没人应声,他便先去了其他院子,如今只剩这一处了,他加大力度把门扣得“咣当”作响,少顷都无人来开门,几人对视一眼,终于选择破门而入。

    院中干净整洁,没多余之物,一株几人高的红梅树抽了新芽,郁郁蓬勃,除此之外便是一座石桌几个石凳,后院这中格局的院子还有很多,管事见惯了,只是其余女姬都会在院中植上几株蕙草香兰,以作观赏或制作香囊,如此处这般单调的倒是少数。

    “姜女可在”管事又唤了一声,见还是无人应答,嘴角微抽,连带着山羊胡都抖动起来。

    背手踱步一会儿,管事忽而眸色几闪,看着石桌石凳一怔。

    只见青灰色的石桌上落了一层薄灰,不仔细看还看不太出来。

    他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急急快步踹开主屋的房门,寝房,浴间,便寻姜姬不见,他们去过各个院落,所以不存在串门的可能。

    这,这姜姬,这是,逃了

    管事与身后几人面面相觑,面色难看之余还有些荒谬之色。

    堂堂公子府,这女子竟敢逃

    不敢耽搁,管事急忙将此发现报上去,府令闻之,沉稳的面上隐现裂痕,冷汗欲滴。

    短短时日几次出现纰漏,他这府令是不是快要当到头了

    却说稚涼涼当日又羞又气,回到院子便取出灵石突破,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苦心修炼又有灵石相助,不过四日便吸收了环佩中的灵气成功突破至了灵寄期,她恨恨地看着化为粉齑的玉石,手一扬,随它洒落在地上。

    踏入灵寂,能够辟谷,就再不是凡人,鸷初手段通天又如何,还不是要吃喝拉撒,还不是短命。

    她虽不喜公子初,可是她可以看不上他,他凭什么看不上她她哪比不上朱女

    稚涼涼抬起眼睫,眼里华光流离,近乎委屈,枉她看他如此大方,还犹豫要不要去盗灵石矿,他竟如此有眼无珠

    如今已没必要再在此地待下去,她也没脸面再待下去,稚涼涼将东西全收拾到须弥芥子中,便趁着鸷初不在离开了后院。

    她突破至灵寂之后,虽仍比不上鸷初远矣,却也是这个世界的顶尖高手水平,若她有心,那府令根本发现不了她的踪迹,更别提其他血脉者或凡人了。

    如今她看到留仙亭就来气,她与鸷初在此度过了那么多时日,俨然成了她的屈辱历史。

    是以稚涼涼在走前,将留仙亭付之一炬,特意设了个结界,让人在短时间内注意不到亭内的状况。

    做完这一切,稍稍舒心后,便施施然离开,她的身法如今常人难用肉眼捕捉。

    待鸷初回府,稚涼涼已经循着标记,回到了那一处茫茫大泽。

    路过沼泽地时,她特地停了下来搜寻了一番,果然在香蒲丛中发现了几罐藏酒,稚涼涼掀开酒盖尝了一口,只觉辛辣无匹,比不上元界的玉酿,便索然无味地重新放了回去。

    远处却传来一个浑厚的喝声“谁”

    是循着酒味而来的禺老。

    稚涼涼一惊,赶紧施展身法遁走,暗道酒鬼惹不得,大儒中的酒鬼更是佼佼者。

    逃至岸边,比起当日的盛况,岸边的船只少了许多,只有零星两三只,问了船夫价钱,稚涼涼即刻上了船,用姜女之母所给的银钱付了不菲的船费,便往孤岛行去。

    从船夫口中得知,今日便是赌石坊开设的最后一日,若要再来,便是两月之后了。

    稚涼涼不由庆幸自己来的及时,上岛后,稚涼涼并未去赌石,那些都是她挑剩下的,没必要再去,她如今只是需要等待。

    岛中之人陆陆续续散去,最后来岛上的客人只剩稚涼涼一人留在了岛上,当然她是掩了行迹才得以留下。又过了一日,连酒肆的掌柜等人都离开了,想来等下次赌石坊开时,才会回来待客。

    岛中便只剩下稚涼涼与看管岛屿的孤零零的几个人。

    稚涼涼在岛中待了很久,久到她都要怀疑自己的猜测了,所幸她如今已习惯了这枯燥的日子,倒也能安然地一边修炼,一边等待下去。

    终于在一月之后的某日,一艘大船驶入水域,承载着数百石料而来。

    望着湖面渐渐临近的孤帆远影,稚涼涼粉唇轻勾,冷冷一笑。

    稚涼涼这次必定要你痛心疾首,损失惨重,才能弥补我美丽心灵所遭受的不美好。

    鸷初

    呵,早在之前就留下记号了,好意思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