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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离开
    舍内香炉紫烟,袅袅徐升,公子慵懒凭几而坐,清瘦俊逸,单手持着密信绢书观阅,神色寥寥。

    当府令来向鸷初禀告后院女子失踪一事时,鸷初正收到鸷又攻陷樊国一城的捷报。

    他一目十行,其后随意地把信笺一收,表情淡淡的并无喜色。

    事实上即便鸷完全攻占了樊,公子初那莫测的心里也不会有丝毫波澜,在他眼里,那已是必然的结果,没必要为之欣喜。

    自鸷初修为至深入世亲政以来,初时他尚还会因夺得一城,壮大鸷族而热血激怀,久而久之,他便再不能因这盘棋局而动容。

    若他愿意,实可即刻横扫南北,可他却并未如此做。因他不知,若这盘棋局下完,七域一统,他当如何

    如今这方天地,在鸷初眼里,一眼便能望到头。

    牢笼一般无趣。

    懒洋洋抬眼,鸷初示意府令可以开口。

    身着黑甲的府令垂头跪地,除盔冠置于公子初靴前,沉痛禀道“少君,臣看管府门不利,自愿卸去府令一职。”

    鸷初俯眼,见下方挺直而跪的守令铁拳紧握,自责万分的模样,眉动了下,声音冷静“留仙亭失火一事,既已责罚,府令无需介怀。”

    府令背脊一僵,鹰目显露赧色,声音粗哑语气难堪道“并非留仙亭失火一事,而是而是后院有一女姬下落不明。”

    眉心一皱,鸷初后背离椅正襟端坐,直盯着府令正色问“何人”

    被突如其来的气势一压,府令瞳孔微颤,勉力挺住九尺长躯,快速言明“据韦管事所言,那歌姬名唤姜绮,乃平兰所献,咳自那日与公子相别,便再未有人见过此女,今日管事记载各院火烛用度,才发现此女已不知所踪。”

    鸷初心里一空,神色晦涩不明,半晌没有言语。

    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可有打捞过府中湖井”

    此刻他脑海中满是这几日梦中的场景,哀戚流泪的女郎,仿若漫天的雨水都倾倒在了她的眼眸里,无不在控诉着他。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不会如此想不开吧,鸷初锁眉垂眼,凉薄的嘴角紧抿,脸色逐渐阴暗。

    郎心似铁,此刻却愁肠百结。俊美的容颜都笼上惨寒,眸中似哀似悔。

    “已查过府中各处,皆无姜姬踪影且无尸身。”府令皱了皱眉,肃容一板一眼地将自己与韦管事的猜测道明“姜姬院中几多落尘,舍内摆设不足规制,衣物寥寥,更似被带走了大半器物。”

    郎君眸中骤然情散。

    一阵沉默。

    府令在这片静谧中小心地抬眼看公子脸色,只见公子不知何时走到了竹窗边,低头敛目把玩着手中的碧玉貔貅,表情在竹帘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帘子晃晃荡荡,微光从竹条的缝隙间透入,在他眉眼间拖拽出一片光亮。

    光亮里公子目色幽幽,几近阴翳。

    府令见此不由骇然,呼吸微屏。

    沉默中,府令越发惶惶忐忑,府中第一次出现逃姬,他原本以为以公子对女色的轻忽,万不会如此动怒,只是那女子必须抓捕回来,按规处死,没想到公子似是极为在意,周遭寒意有如实质,方才公子朝他淡淡一瞥,便使他浑身骤冷,竟开始觉得公子也许会杀了他

    “府令是说,姜姬在重重武士侍卫的把手下,自己逃出了府”

    鸷初神情微妙地抚摸着玉貔貅,渐渐敛下惊怒,凉声问。

    “也许是有姜族相助”即便神勇无双如府令,此刻也不敢直视公子初,低下头慢慢道,尽管他觉得姜族并没有这个胆子,可此时转移公子的怒火才是最重要的。

    鸷初沉吟不语,眸色闪动,他带着府令瞬移而至后院,来到稚涼涼府院,大致转了一周,便眼眸起寒。

    观此处痕迹,已走了多日,似是那日没多久,她便离开了,可见她早便筹谋

    鸷初气极而笑,长睫如羽,轻轻一扇,便在深海般的眼眸里蕴起风暴。

    可笑他第一时间竟是因她并非死去而舒了一口气,他早该想到她怎么会寻死呢,以她的秉性,当把自己看得最重要,他厌她,她便谋划着另寻出路。

    “为便办事,你的府令之位先留着,即刻派人前往平兰,将姜府之人通通看住,并在七域各地张贴告示,无论是谁相助,孤都要让她藏无可藏。”鸷初冷冷勾唇,眉间覆霜盖雪,还未出院,便厉声吩咐下去。

    “喏”掷地有声。

    府令难看的脸色略缓,有事可做便还有功过相抵的机会,他中气十足地回应,立刻告退拔步离去,欲去部署追捕事宜。

    未走几步,却听见公子声音幽幽凉凉,不急不缓补了一句

    “且留她一条命,孤要亲自审问她。”

    府令“”

    “臣明白。”

    巨型楼船在岛岸停泊了一日,在赌石坊的人将近千石料从船上卸下后便驶离,稚涼涼随着楼船在水路上行了十几日,所见俱为山石,群岛,可见这条水路极为偏僻,并不经过城乡。

    楼船上的人训练有素,盔甲衣胄,身上有一股历经战场的肃杀之气,比起水手更似老兵。

    凝脂玉矿乃鸷族最主要的财富之一,鸷族不仅会给族内子弟发布看守矿山的任务,也驻派了重兵把守,矿石运送乃为要事,调遣大量军士护送也不奇怪。

    稚涼涼立在楼船最高层的船脊上,袖口裙摆都被湿漉漉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与旌旗、船帆的声音混杂在一处,放哨的斥候在甲板上来回巡望,丝毫没察觉到船顶有人。

    离开了鸷府便没必要再用姜女的身份了,她如今脱离凡人之筹,寻常血脉者,她可以一敌百,也无需同以往一般太过顾忌。况且易容术的维持需时时刻刻耗费灵力,她其实不太习惯,她们修仙之人需时刻灵力充盈,以应对斗法之事,解了易容术,她也能自在许多。

    落霞如烟,孤鹜成影。

    见多了春水长天,楼船行至一两峡之间的深涧,终于停了下来。

    稚涼涼远远地坠在军队之后,敛去一身气息,穿过叠嶂重峦,涉过密林绿水,始见人迹。

    群山脚下,木屋草屋扎堆,绵延百里,阡陌田野,宛若村落。

    士兵们各自回自己的屋舍休整。

    稚涼涼落在密林枝头,轻纱罗裙委于枝上,似一簇簇粉白繁花,娇嫩动人。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奇景,逐渐注意到那些士兵所进之处都是南边的木屋,木屋虽未雕梁画栋,但也有檐有墙,是个居所的模样,而那些离木屋有一些距离的草屋,屋顶茅草微潮,四周仅以石块圈围固定,仿佛轻轻一推,那杂草凌乱的屋舍便会散开,若非其有门户遮掩,她都几乎以为这是马棚。

    草屋数目与木屋相近,百十来座,但观屋内的动静,里头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稚涼涼支着头没看多久,远处便又来了一群人,他们头发散乱,粗布麻衣,两手之间提着个大布袋,从两山之间出现,聚于木屋与草屋之间的一片空地上,一脸疲容,垂首等待着什么,从山间走出的人越来越多,几乎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约莫两百余人。

    片刻之后,太阳只剩半截在山影之上,有一个士兵从屋舍内走出,收了这些人的布袋子,清点石料并记录,之后点了两人进了一处几间木屋围合成的院子。

    脚尖在枝头轻挪,稚涼涼方才便看见了这处院子里有几个女子,整个营地女子很少,都在此处,如果忽略院子所晒的几件男子衣物,单从院子里升起的炊烟来看,这些是厨娘。

    领头军士掐了一把来开门的女子的细腰,笑着说了两句,稚涼涼偏过头不再看,心里有些明白这院子里头的女子恐怕也是军妓。

    被唤进去的两人扛了两筐热腾腾的馒头出来,而那军士并未跟他们一起离开院子。

    在空地里的那些人见两人出来,便一拥而上,等到竹筐见底,有些人才拖着步子到草屋内裹草而眠,但还是有些人走回了来时的路,消失在山间。

    稚涼涼大致明白了情况,如她所料,此处应该就是矿山所在,这两百多号人后颈处都黥了一个“鸷”字,他们皆为鸷族的奴隶,被关押于此为鸷族采矿,那些未回草屋之人,应是未完成规定的采石任务,所以又回了山上。

    沿着密林边缘,绕路到另一端,稚涼涼循着那些奴隶的踪迹,找到了矿山石洞所在。

    洞内凿路密如蛛网,有些路再凿下去有坍塌的危险,故而废弃,只有那些采矿的奴隶才知道哪条路该走哪条路不该走。

    然这些对稚涼涼来说都不是阻碍。

    玉白的手轻抚石壁,缺水的鱼终于回到了湖里,充沛的灵气使得稚涼涼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微微仰起一张芙蓉面,娇娇地喟叹了一声。

    人间极乐不外如是。

    稚涼涼便是在元界也未见过灵石矿,万象宗并没有那能力独拥一灵石矿,若不在超级宗门的手中,灵石矿带给宗门的绝对是灾祸。要知道整个元界,不算那些未知的秘境之内,灵石矿也不超过两手之数,这也是先前她并未想到此界有灵石矿的原因。

    大千世界尚且稀有,这中千世界便更不必多说。

    就凭这灵石矿,此方世界的资源便在中千世界上排得上号。可惜她对大帝录中记载的中千世界并未有兴趣,否则她也许能知道此界是何处,若大帝曾在此游历,留下一些传承,她也可得来。

    摇摇头,稚涼涼目中浮起了笑自己心贪了些,如今便已足够好,倘若她能凭此灵石矿突破成为大帝,那便不幸中的万幸。

    原本稚涼涼对突破大帝只抱了一丝希望,如今坐拥一个超级宗派的身家,在百年内突破大帝的成算也多了两成,虽说灵石对于修炼不是万能的,还有瓶颈心魔等等难关凭借灵石无法渡过,可稚涼涼强迫自己忽略这些,若现在就把前路看得太过艰难,她怕几十年时间一过,自己会磨灭了初心,失去勇气,安心在此界碌碌度日。

    寻了一条灵气较为浓郁的矿脉,稚涼涼心安理得地开始挖起了石料。

    鸷初此人不识货,把灵石当为美玉来观赏,便让她来物尽其用

    阜州,公子府。

    府令挥开问礼的仆从,大踏步入了公子初的院子,在廊下停住急匆匆的脚步,稳了稳心神,冲着屋舍门内高声道

    “公子,有姜姬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