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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3
    搏击俱乐部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你不能和别人讨论搏击俱乐部。

    杰克摸了摸脸颊处的伤口,旁边坐着的绿眼睛青年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他舔了下唇角的血痂,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小心摔伤的。”

    青年点点头,伸出右手,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向杰克介绍自己

    “我是塞缪尔。”

    杰克觉得他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那种人,有一双冰绿色的,清澈又明亮的眼眸,像一片纯粹的海洋,海底无尽深邃,溶化了时空的边界。

    他就这样看着塞缪尔,伸出右手,手背朝上。

    手背上有一块烧伤的灼痕,像唇印。

    “我叫杰克。”

    塞缪尔盯着他手背上的灼痕看了一会儿,好奇地再次发问“那是什么”

    搏击俱乐部的第二条规则就是,你不能和别人讨论搏击俱乐部。

    “只是简单的烧伤。”

    杰克娴熟地回答,总有人看着他的手背发问。而他也总是习惯性用另一只手遮住伤疤,不由自主地用指尖反复摩挲。

    那个伤疤是泰勒留下的。

    泰勒。

    泰勒吻在他的手背上。

    上唇,下唇,唇角,使劲地压。

    水,沾上酸碱,醋。

    烧灼的痛。

    塞缪尔把投在手背上的目光挪开,温和的说“我去西雅图是为了完成工作,你呢,你去西雅图是为了什么”

    他有点过于好奇了,还是自来熟,杰克颤抖着手指尖回答“去完成工作。”

    不。他要去找泰勒。

    泰勒。畜生。混蛋。

    他突然闯入自己的生活,又突然地离开。

    波士顿,拉干机场。

    达拉斯,爱田机场。

    底特律,驰柳机场。

    芝加哥,美格斯田机场。

    纽约,万豪拉瓜地亚机场。

    还有西雅图,西塔科机场。

    杰克去每一个泰勒去过的地方找他。

    “你看起来很不好,你生病了吗”塞缪尔担忧地问道,发自真心的担忧。

    杰克扭过头看了眼青年,他想起自己曾经买到的家具,淡紫、品红、钴蓝、乌木色、墨玉色,他曾经花了整整一生的时间买齐那些装备。而以后,如果还有机会,他想自己会多买一套冰绿色的茶具。

    只要泰勒不再把它炸掉就好。

    “没有什么病,我只是患上了失眠。”杰克选择实话实说。

    “失眠”青年出乎意料地惊讶,他的眼睛睁大又很快阖上,又睁开。

    “是的,失眠,就是晚上睡不着觉的失眠。”

    塞缪尔从喉咙里,或者是肺里吐出一口气,他一下后仰靠在座椅上,似乎有些垂头丧气。

    他追问道“你睡不着觉”

    杰克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垂下眼皮,点点头。

    以前失眠的时候他参加互助会,他抱着那些病人哭,抱着那些绝望的人哭,在晚上坠入梦乡。遇到泰勒后,他加入了搏击俱乐部,他不再失眠,每天伤痕累累,但睡得香甜。

    现在泰勒走了,他又开始失眠。

    “你有治疗失眠的药物吗”塞缪尔问。

    杰克从那双冰绿色眸子里看到了担忧,但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他试图不去思考更深刻的含义。

    “医生从不给我开药,他要我咀嚼草根,多做运动。”

    青年似乎有些激动,他说“我可以给你一些药物,如果你需要的话。”

    杰克点点头“我很需要。”

    “谢谢。”他有气无力地感激。

    失眠的感觉就像一整夜思想飘在空中,心脏狂跳,各种念头在脑袋里飓风般狂搅。更重要的是,失眠使一切产生距离,你什么都无法触及,什么也都无法触及你。

    他爱搏击,他要泰勒。

    但他更想要几粒小小的安米妥钠胶囊、吐诺尔胶囊和速可眠。

    他要最终能睡着。

    到达西雅图后,叫塞缪尔的青年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杰克给了他自己的宾馆房间号,青年还安慰似地抱了抱他,之后两人就此分别。

    等到经历了西雅图震撼的一下午和半个晚上,杰克回到房间,整个人陷在床上。

    床头柜放着塞缪尔委托服务员送来的失眠药,红蓝相间,像唇印一样红,像克莱因一样蓝。

    而面前,见鬼的,泰勒靠在床边。

    泰勒德顿站在旁边。

    他说“醒醒。”

    泰勒换了一身行头,以前他穿红夹克,戴墨镜,一头刺猬发型。现在他留了夸张的胡子,身上穿着快要拖到地上的皮草,脑袋剃得像在上面长了一层胡茬。

    但是他的眼睛仍然疯狂,一侧的嘴角嚣张扬起,露出一口肉食动物的牙齿,只可惜缺了一块。

    “醒醒。”

    泰勒挨着床跪下来看他,眼神像地狱一样火热。

    “醒醒。”

    杰克把抱枕塞进怀里,那是一个企鹅抱枕。在精神治疗里,企鹅是他的能量动物。

    企鹅说“滑呀”

    杰克说“泰勒,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泰勒说“下沉”

    不,泰勒现在没有这么说,他只是看着杰克,用指尖抚过对方眉毛旁边的肿块。

    “我们在西雅图也发展了搏击俱乐部,你也看到了,我们在西雅图也做了大型破坏工程。”

    不,我不知道。杰克想说,你现在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好像我不是那个和你一起建立俱乐部的人。

    “每次你一入睡,我就跑去撒野,发疯,干些你完全意想不到的事,但却是你一直想干的事。”

    我不是,泰勒,我不是。

    杰克没这么说出口,他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几粒失眠药。

    吃下失眠药,泰勒还会出现吗

    泰勒知道杰克想干什么,他说“给我听好喽,那个叫塞缪尔的家伙有问题。”

    “你不能吃下它。”

    泰勒试图去拿失眠药,杰克比他更快一步,迅疾地把药物放在手心,紧紧握住。

    “你不想我走,你又要我离开,你要我怎么办,小神经病”

    泰勒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从口袋掏出一根烟,他说“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可是你为什么不承认。”

    看着他悠然自得的样子,杰克想起自己遇到泰勒的时候,那时他饱受失眠症的困扰,一次办公出行,他在飞机上认识了泰勒德顿,也是这么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泰勒坐在杰克旁边,他是电影放映协会的放映员,他是市中心一家酒店的正式宴会侍应,他给了杰克他的电话号码。

    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泰勒知道如何在电影放映时让人们感到恶心,泰勒知道如何用肥皂制造炸弹,泰勒知道如何引起人们的狂热,泰勒知道如何摧毁整个物质世界。

    泰勒知道,是因为杰克知道。

    泰勒仰起头把烟吐向空中。

    杰克斜着眼睛瞅他,用手紧紧攥着企鹅抱枕,以及失眠药。

    泰勒把头转过来。

    他说“你为什么不承认我们是同一个人,小混蛋”

    不。

    泰勒。

    不。

    杰克吞下失眠药。

    与杰克订下的房间相隔不远处,阿瑟坐在沙发上,把笔记本打开,插上特殊电线,并且借助组织的系统入侵了走廊的监控。

    现在是晚上十点,杰克还没有到达宾馆。

    塞缪尔顺着阳台和连接各个房间的空调机与沿角,钻进杰克的房间,布下了微型监控器与监听器。

    等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阿瑟已经拿出了所有一切东西,联梦机里的药物放得整整齐齐。

    一屁股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塞缪尔捏了捏手上因为攀爬不小心擦伤的部位。

    想起那双黯淡无光的蓝色眼睛,塞缪尔问道“你觉得杰克会吃下失眠药吗”

    还没等阿瑟说话,塞缪尔就自己回答“嗯,他会的。”

    阿瑟朝他投去古怪的一瞥,手上动作不停,打开笔记本上的监控窗口“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流血的牙齿,脸上的伤疤,无声的目光,还有白衬衫上干掉的血迹。是很不对劲。塞缪尔皱着眉头思索。

    “他回来了。”

    阿瑟把笔记本挪到塞缪尔可以看清的地方。

    在稍显昏暗的镜头里,杰克歪歪扭扭地走进房间,走廊的灯把他的影子照得长长的。

    阿瑟把房间里的监控窗口打开,塞缪尔戴上监听器耳机。

    房间里很暗,杰克只开了卧室的一个大灯,他一屁股坐到床上,看起来累极了,模糊的镜头也能感觉到他没有力气的灵魂。

    阿瑟点开正对着床头的监控器,画面一下放大,杰克的整个脸清晰地进入镜头。

    他抬起头,看到了什么东西,面露惊愕,有那么一瞬间塞缪尔以为他发现了监控器。

    然而杰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他说“醒醒。”

    一种不羁的腔调,嘟起嘴唇,松开,露出犬齿。

    那个面容清秀,满是伤痕的普通职工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匹野兽,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使其变得凌乱不堪,昏暗的灯光从侧面角度斜射下来,一双闪烁着的蓝色眼睛变得漆黑无比。

    他浑身充满了攻击性,然后说“醒醒。”

    下一秒,杰克突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与世无争,胆小怕事,惊恐地拿起床头的普通亚麻色枕头,紧紧抱在怀里。

    塞缪尔和阿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杰克和自己对话,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他从口袋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又迅速掐掉,变回温和的那个,然后又拿出一支,点燃,掐掉。

    他把床头柜的失眠药攥在手里,咬破了唇角的血痂,猩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下。

    他点燃第三支香烟,吐出,面容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他在烟雾里吞下失眠药。

    阿瑟重新恢复到镇静的模样,他总结道“显而易见,杰克塞巴斯蒂安是一位精神病患者。”

    塞缪尔点点头,镜头里的男人躺在床上,已经入睡。

    他取下耳机说“我们该行动了。”

    “杰克是一位精神病患者。”

    “我知道。”

    阿瑟皱起眉头“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从未进入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潜意识里。”

    “没人知道那些家伙脑袋里是一种怎样的情况,或许时间是混乱的,空间的界限是不确定的,甚至连梦境也无法被我们操控。”

    塞缪尔盯着阿瑟棕色的眼眸,认真的说“我们得完成这个,阿瑟。”

    “我们可以告诉韦弗利,然后换一种方式,或者换个目标。”

    塞缪尔坚决地摇摇头,他把手枪放进腰边的枪套。

    阿瑟回望他的冰绿色眼眸,一字一句的说“你不仅仅是为了任务,你很好奇,塞缪尔。”

    塞缪尔并没有反驳“这或许可以促进盗梦的进一步发展,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梦境世界,想想吧,我们可以探索更多。”

    阿瑟说“好奇心会害死猫。”

    塞缪尔朝他吐了一下舌头“但我又不是猫。”

    阿瑟提起联梦机“我不会因为钞票就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塞缪尔摸了下鼻子,一言不发地走进杰克的房间,阿瑟紧跟着走在他身后。

    阿瑟把输液管针头插进杰克的手腕里,以及塞缪尔的手腕里。

    他把房门铐上二重锁,调整手表的时间,设置闹钟,打开联梦机。

    看见塞缪尔逐渐闭上眼睛,阿瑟把他挪到沙发上,摆成一个舒服的位置,并为其垫了个枕头。

    做完这一切,阿瑟从联梦机里再拿出一根输液管,把针头对准自己的手腕。

    他说“但我会为了朋友而冒险。”

    针头插进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