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很喜欢塞缪尔。
杰克躺在病床上扳着手指想。
泰勒每次看着塞缪尔的眼神好像要用滚烫的熔岩紧紧包住青年,接着把整个人生吞活剥。
他每次和塞缪尔打架时,都喜欢狠狠地使劲压住对方,用全身重量,用那健壮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用胳膊、手肘与大腿,用他对整个世界的愤怒与隐忍悲痛的爱意。
杰克知道这个,是因为泰勒知道。
至于塞缪尔本身的反抗,就好像那双冰绿色眼眸里的冰块,在热量的作用下瞬间消融,细微的可以忽略不计。
不久前,他们还和一个叫玛拉的女人纠缠不清,可玛拉被泰勒气走了,因为泰勒用她母亲的脂肪做了肥皂。
杰克仍然记得玛拉在大街上,追着他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喊“你把我妈妈给煮了你把我妈妈给煮了”
那时真是糟糕透了,明明是泰勒做的错事玛拉却归咎于他。
而现在是塞缪尔,这个可怜巴巴的猫咪知道什么呢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可能搞懂泰勒到底在想什么,他会被泰勒使唤得团团转,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可杰克不想要帮助塞缪尔,他甚至想摧毁那个家伙。
他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满腔怒火,想摧毁一些美丽的东西。而塞缪尔,他就是那个美丽的东西,即使沾满血迹布满伤疤,他也依旧是。
“仔细想想真有趣。”杰克对没站在这里的泰勒喊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在这儿。”
等到一切水出石落后,泰勒什么也不会得到。他会被人记住名字,可除了名字他什么也留不下来。
没了塞缪尔,泰勒等于一无所有。
杰克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一把拽起放在床头柜的报纸,想要缓解缓解心情。
他从报上读到有人闯入海因大厦,在大楼南面画出一个高达五层楼的大笑面具,然后又放了一把火,面具上的眼珠子立马活了起来,在傍晚的整个城市引人注目,成为一个愤怒的南瓜灯脸,睁着火红色的眼睛盯着所有人。
一看便知道是破坏工程干的事儿。
泰勒曾说这就是破坏工程的目标全面并且马上摧毁文明。
破坏工程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除了泰勒,谁都不知道。规则二就是不能提问。
杰克愤怒地扔掉报纸。等到出院后,他无比焦急地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那栋房子里挤满了泰勒接受的陌生人,一群太空猴子,72个床铺满满当当。那么多人在那里面冒汗呼吸,房子都变成了活生生不停动弹的东西。
杰克走进房屋,一群正在喊口号的太空猴子顿时停下来,对他喊“长官好”
见了鬼了,杰克咬着嘴唇走到二楼,泰勒正在学李小龙,一边喊着“唔哈”,一边凌空踢腿,耍耍双节棍。
“泰勒,”杰克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喊我长官”
泰勒停下动作“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参与行动,给你一个职位当啊”
杰克死死盯着他,泰勒仍然是那副样子,刺猬头,红夹克,漫不经心地放下双节棍,把香烟叼到嘴里。
但他就是感觉泰勒有哪里不一样了。
门被敲了敲,塞缪尔拿着文件档案走进来。
就和杰克记忆中他走进搏击俱乐部,或者说走进这栋房子的时候一样,向前走,目标明确,步伐稳当,神色平静,不顾身上的任何伤痕,黑衬衣和黑裤子端端正正,一条棕色皮带有技巧地掐着他紧致的腰部,脊背的线条令人印象深刻。
塞缪尔看见了杰克,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转向泰勒的一刹那嘴角瞬间绷直。
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张工作证放在布满油污的桌面上。
“这是什么”泰勒问。
见鬼了。杰克听见泰勒说话,用一种诡异的语调。这种语调他听过很多遍,从春天那群发情,一整夜叫个不停的公猫嘴里。
“进入帝国大厦的通行证。”
塞缪尔回答。他习惯性地舔了舔唇瓣,粉红色舌尖伸出,迅速滑动,拖出一连串粘稠闪亮的水迹,接着他又舔了舔嘴角,那里有一道正在结痂的裂口。
杰克直直地盯着他细微的动作,又迅速转过身瞅了泰勒一眼。
抽着烟的男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杰克就是该死地知道那畜生肯定想凑过去狠狠咬上一口。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泰勒喜欢塞缪尔。杰克也对青年很有好感,谁不喜欢对自己笑得这么甜的家伙呢
“很好,”泰勒矜持地笑起来,“今晚我们有一场大表演。”
泰勒叼着的烟在燃烧,映在他脸上,照出他昏暗中面部的轮廓,英俊无比。
帝国大厦。
超高层建筑,在这里你可以俯视整个纽约。中央公园、哈德逊河和东河,布鲁克林大桥、时代广场和自由女神像在最高点一览无余。
22:00。
塞缪尔坐在帝国大厦旁边的休息椅上,打开对讲机对阿瑟说“帝国大厦。”
“已经联系警方,”阿瑟说,“纽约的帝国大厦,你觉得现实中他们的最终目标会是这个吗”
“我不确定,但我希望是这个。”
上帝啊,塞缪尔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这几个星期发生的事情。
在发生车祸后,他就被泰勒要求在屋子里休养,伤口好得差不多时又和泰勒打了几架,现在全身骨头还隐隐作痛。不仅如此,为表忠心,他还参与了几起让自己有些良心不安的破坏任务,可以说是难熬极了。
22:15。
泰勒拽着一脸不爽的杰克走了过来,塞缪尔跟在他们身边,用通行证打开大门,关闭安全系统。
通行证是鲍勃偷来的。大块头鲍勃为了偷走这一单薄的证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在逃跑时因为胸脯太重落后于自己的队友,最后被警卫的一颗子弹射中额头正中央。一分钟之后,罗伯特鲍勃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物体,宛如一个迷人的死亡奇迹。
塞缪尔没把这件事告诉杰克。
22:30。
他们在黑暗中摩挲着爬上了帝国大厦的最高层。
最高层有一面墙都是玻璃制成的,透过落地窗能够清晰地看到周围的城市景象,以及阴沉沉的天气,寂静和寒冷在身旁盘旋。
地面中央有一张人为摆放的桌子和两个凳子。
泰勒歪着头,对塞缪尔说“1007,你得去地下车库,把一辆黑色商务车里的手提箱拿上来。”
“你不早说。”塞缪尔嘟囔着接过泰勒扔来的钥匙。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在经过的墙壁上悄悄贴上监听器。
去拿手提箱,顺便听听这两人谈些什么。
他爬下楼梯,戴上蓝牙式耳机,正巧听见泰勒对杰克说
“今晚有一场炫酷的烟火表演,想想看周围连同现在的所有一切都在同一时刻被烟花炸毁。”
“泰勒,你疯了”杰克不可置信地大喊道。
泰勒想要炸毁纽约的帝国大厦和周围的十几栋大楼,破坏工程的太空猴子们都在指挥下蠢蠢欲动,塞缪尔猜测在现实中他可能也是这么计划的。
“你知道的,把滋滋冒烟的硝酸加到硫酸里,在一个盛满冰水的浴缸里混合,再用眼药水瓶子一滴滴往里面加甘油,这样我们就得到了硝化甘油。接下来怎么做,杰克”
“在硝化甘油里掺入锯末,我们就得到了微型炸弹”
塞缪尔加快自己的步伐,帝国大厦有85层,最上面的十层楼电梯都被封禁了,他得下到第75层才能乘坐电梯。
22:55。
塞缪尔到达了地下车库,气喘吁吁,紧紧攥着钥匙开始找起汽车。
泰勒正在和杰克讨论一系列哲学问题,现在他谈到了自我认识。
泰勒说“真滑稽,你一直都知道,杰克,你知道我们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我不明白。”杰克回答。
“实话实说,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分别存在两具躯体里,或许这只是一场梦。”泰勒笑着回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被目标发现这所有一切都是梦境就意味着世界要开始失控了。塞缪尔咬紧牙齿,终于在地下车库昏暗的一隅发现了贴上泰勒式哲学标语的车子。
“我不是在做梦。”杰克说。
“不,你是在做梦。”泰勒反驳。
塞缪尔明白了,梦境的掌控者不是泰勒,而是杰克。如果杰克自己选择不相信这是一场梦的话,他们就安全了。塞缪尔希望他能一直自欺欺人。
塞缪尔把手提箱拿出来,蹲在地上喘气。
泰勒说“你是在做梦,因为我们同为一体。你太懦弱胆小,在现实中一点也不起眼,一无是处。所以我出现了,浑身上下都是你渴望的样子。”
泰勒继续说“我说话是你想要的样子,打架是你想要的样子,工作是你想要的样子,就连也是你想要的样子。”
泰勒富有激情活力,有领导力组织力,有野性,善于打破规则,身体强壮的就像一名真正的拳击手。他说话的时候总用着漫不经心的腔调,却有双疯狂哲人的蓝色眼睛。当他说是的时候,没人敢说不。
塞缪尔蹲在地上,模糊的回想起泰勒的形象,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了解他,明明他们才相处了几个星期,却熟悉的就好像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杰克继续问“那塞缪尔是怎么一回事”
上帝啊,塞缪尔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们谈话的中心。他站起身,有一瞬间的眩晕,随后便拿起手提箱往回跑。
杰克直白地问“你爱塞缪尔吗”
“”
塞缪尔听见泰勒打开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的喀哒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然而他们都知道,泰勒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杰克接连问道“如果这是一场梦,为什么会有塞缪尔存在如果我们是一体的,我们难道不会爱上同一个人吗”
塞缪尔感觉自己快窒息了,电梯里的空气太稀薄了。
“我们不一样。你爱玛拉。”泰勒说,这是两个陈述句。
玛拉又是谁塞缪尔靠着电梯冰冷的金属墙壁思索。
“我不知道,泰勒,我不知道。”
“玛拉爱你,一直都是你,杰克。”
“扯淡,”杰克说,“那么塞缪尔爱你吗”
电梯角的灯光直直照在塞缪尔脸上,他面色苍白,眼角微微发红,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猫。
“他不爱你,”不等对方回答,杰克便迅速接道,“没人会爱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家伙。”
“”
过了好一会儿,泰勒才开口道,沙哑着嗓音“所以你承认我们是同一个人咯。”
“不,泰勒,你只是我的一种心理投射,一种分裂性人格,一种精神性神游状态。你是我的幻觉。”
“放你娘的屁,”泰勒大骂,“没准儿你是我精神分裂产生的幻觉呢”
泰勒似乎生气了,他开始急促地呼吸,高科技耳机让他的呼吸声清晰地好像紧贴着耳朵进行。
塞缪尔提着手提箱跑出电梯,跟着泰勒的频率气喘吁吁。接下来,他还要爬上十层到达最高处。
杰克肯定地说“是先有了我。”
泰勒笑着回答“是呀,是呀,是呀,那么让我们看看最后剩下的是谁。”
桌子被推倒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塞缪尔顿时睁大了眼睛,耳朵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人应该警惕谁”泰勒问。
“人应该警惕的永远是自己。”杰克毫不犹豫地回答。
拳头狠狠撞上的沉闷声进入耳朵。
他们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