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花龙纹笔洗,云烟流转之中透出诡异之色。
笔洗中一条盘龙张开大口,仿佛随时会从笔洗中飞出来,吞噬能饱腹的弱小生灵。
林风用透镜将笔洗仔细观察,终于在笔洗下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行小字,极尽放大,才看出这行小字刻着的是一个人的生辰。
笔洗四周寒气如烟,冰冷之感几近不能触碰,但既然有生辰刻在上面,应该是有一个人的灵识或残魂锁在这笔洗之内。
那个生辰年份与谢文渊出生的年份正是相当。
如果有残魂的话,应该是谢文渊无疑了。
一个大活人怎样变成了困在笔洗中的幽魂
将这些年笔洗中吸纳的污浊之气清除出去,召唤被锁在其中的灵识或者残魂,林风必须要做一场法事。
小寿熟门熟路地给林风找好了需要做道场的物件,先找出符咒法器,再取出香炉,插上一把香。
这偌大的谢宅之中,亥时前后,隔了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假道场散去,真道场又来。
林风静静打坐。
一炷香燃尽。
突然,笔洗中发出铮的一声响,唐寅手边的折扇受到感应飞了出去。
原本只有寸许长的折扇停在半空中,变大数倍后,徐徐展开。
众人在扇子下方,静默等待了半个时辰之久,扇面上才模模糊糊浮现出光影和人声。
扇面上光影重现,唐寅并不看得真切,只听到有鸟鸣声,应是繁华盛开的盛夏季节。
鸟鸣声之后,又有江水拍岸的声音传来,继而是酒器相撞的声音,扇面中有两个人模糊的身影,听声音判断这两人应该是坐在临江的酒楼上。
虽然是只看身影并不能看出他们是谁,但这两人说出的字句却是隐隐能听清。
二人似乎在推杯换盏中交换着什么物件,一人嗓音低沉喑哑,语气中带着巴结的味道“郦道长,这是我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您且收下,事成之后另有重金奉上。”
另一人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假意推辞“哎呀,贤弟,哪里来的客气”
俩人声音中透着对某种计划即将成功的向往。
隔了一会儿,还是那个喑哑的声音说道“郦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唐寅问谢与邻“你能否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谢与邻握着阿砚的手闭目倾听,阿砚平素给人难以接近的印象,却对这小烛仙十分温和。
这声音透着邪气,喑哑难辨,谢与邻仔细辨别了一会“这不是公子的声音。”
唐寅“那你再听听,可是相熟的什么人的声音。”
谢与邻又听了一会,突然急声道“这个是单明的声音。”
不一会儿,只听扇面中单明又说道“道长,你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郦文景“要谢文渊的生辰八字,同时也要你的生辰八字。”
单明“这个好办,可为何还要我的生辰”
郦文景“你是施咒人,当然也要用到你的生辰。”
很明显,这是单明和郦文景在一起商量着用某种邪术陷害谢文渊。
虽然扇面中没有出现谢文渊的声音,但是也可以设想为谢文渊在无意中听见了郦文景和单明的这段对话后,随之被害,也是有可能的。
谢与邻气得整个人颤抖起来,想到他曾经的主人,仅剩的一点残识,就静静的躺在那只青花龙纹笔洗里,就感到揪心的疼。
众人也觉得义愤填膺。
这时,斜靠在一旁歇息的林风言道“那个被称作郦道长的人,可能是清风观的道长郦文景,我认识他,此人为人很是功利,而且惯会旁门左道,名声在同道中人中十分不好,如果被称作郦道长,那么这人应该就是他了。”
唐寅之前就揣测这谢家大宅虽然富有,但也是寻常民居,将这宅子设计成宅中有墓,墓中还有致人于死地的邪物,这层层包裹下的灵异,还是头一次见到,郦文景在这靖州城中,人群往来之下,作出这样诡异的事情来。
真真是恶人也
二虎飞快地找出道士名册,登记的道士里,郦姓的只有一个,果然就是郦文景。
此时,扇面上光影淡去,只有水波撞击岩石的声音传来。
既然单明云游四方,不知所踪,那么眼前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道士郦文景。
一行人兵分两路,前往清风观。
一路上,林风擎着一幅一人半高的大画,上面的山山水水甚是唬人。
唐寅从林风口中得知郦文景最是喜欢收藏古画,此番就是要投其所好。
他和林风扮作因家中贫困,走街串巷卖画之人。
林风扮成贫困书生,唐寅扮做破烂书童。
两人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了清风观。
那道观建在半山腰,从山脚下远远望去,道观烟雾缭绕,很是有些气魄。
猫在清风观前面的山道边,等了一会,两个小道背着竹筐走过唐寅面前。
待那两个小道走过一段,唐寅冲着那两人的背影喊道“卖画,卖画”
见两人没有反应,唐寅眼珠一转,又喊“送画,送画”
两个小道听到卖画无动于衷,但是一听到有画白送,二人马上就转过头来。
唐寅呸
前面那两个人回头看了一下唐寅,又交头接耳了一阵,其中一个小道转身问道“这位小居士,你这画可是白送的”
唐寅从巨画后面露出小脸,清脆的声音十分乖巧“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画,价值连城呢。”
其中一个小道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眼力的,他打量着林风擎着的这幅画来,画中和风霁月,水秀山明,可不就是大家手笔么。
真真大家手笔,唐寅用一分钟时间画好的。
见小道有些心动,唐寅可怜巴巴言道“我们家中贫穷,已经典卖房屋,四处乞讨,这画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我们听闻清风观道长仙风道骨,宅心仁厚,特来投奔。恳求二位道长能帮我们引荐一下,让贵观的郦道长能暂时给我们二人个容身之地,有口饭吃就好。”
见二人还有犹豫之色,唐寅说着眼泪就在眼圈里转,然后真真就掉下泪珠来。
林风仰脖望望天,对这个戏精的世界感到有些绝望了。
小道心中暗想看着这画能值不少银两,送给道长,道长以后定会高看二人一眼。
两小道眉开眼笑地前面带路。
清风观大门口还有两个小道坐在门口看着大门,两人看起来颇不友善,其中一人懒洋洋站起来道“哎,你们带着那两个陌生小子去往哪里”
唐寅心道什么时候道观还需要看门的了,看来这里戒备还挺森严。
守门的两人眼中尽是鄙薄之色,似是颇为看不起林风和唐寅的衣着。
几步之外的树上,二虎变作猫样,蹲在树枝上,他一直不紧不慢跟在两人身后,此刻上了树,看见那两个小道似乎对唐寅和林风不敬,二虎心中不喜,捻起个小石子打了其中一个小道的头。
看门小道被石子重击,“哎呦”一声捂住头,大声呼痛。
唐林二人乘机跟着引路的两个小道进了道观大门。
引路的两个小道,找了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的中年道士说明了意思,那中年道士看了看林风擎着的巨型大画,将二人领到了一间偏房内歇息。
两人带来的画作则被送到了郦文景的房中。
看着这偏房中的摆设,比大户人家的正厅布置都毫不逊色,唐寅心道有钱。
不一会那个中年道士疾步走了过来,颔首道“二位有请。”
唐寅喜滋滋冲着林风挑了下眉毛。
正厅内,唐寅低着头,郦文景道长果真比想象的还要丑一些。
唐寅继续低头,不忍看他。
林风为郦文景介绍“这是小生的书童。”
郦文景哪知唐寅心中所想,他慈祥无比地对唐寅打招呼“小书童,小书童。”
小书童在嚼五香花生仁儿,懒得理你。
没见过如此孤傲的书童。
郦文景讪讪,只好坐下来和林风一起观看画作,看来这厮对唐林二人带来的画作非常之满意。
二虎变成猫样趴在郦文景窗口的一棵矮树上,看见郦文景心满意足地和林风交谈了一阵之后,又独自走进了相邻的另一个房间,郦文景摆弄了几下墙上的机关,那所房间的书橱后面出现了一间密室。
“这郦文景果真是个既奸滑又贪婪的,还有密室。”二虎哼哼。
郦文景从那间密室里出来进去,进去出来,倒腾出来几幅画作。
“看样子这家伙要晒宝哦,哼,真把他忙坏了。”
有些附庸风雅之人难免如此,即便是攫取,也要证明自己是有储备的。
片刻之后,看到郦文景宝贝一样拿出几幅画,唐寅踮起脚尖,斜眼瞅瞅那些郦文景拿出来献宝的画作。
看见唐寅那藐视的眼神,林风知他心意,晓得他鄙视这些作品,压制住心中笑意,林风继续和郦文景盘恒。
林风和郦文景攀谈甚欢,三寸不烂之舌直把这个家伙唬得云里雾里。
郦文景眨巴着两只眼睛,贪婪的模样活脱脱就像西游记中那个得了唐僧袈裟的金池长老。
趁着他们看画,没空分神,唐寅偷偷跑了出来,和二虎成功碰头。
二虎追在唐寅后面,操着心“寅哥,我们那画怎么办,真白送给他了。
“哪有白送的道理,回头我连本带利收回来。”
唐寅一边回答二虎,一边小步疾跑,他总觉的道观中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兜兜转转中,偶有几个道士掌灯路过,唐寅躲在角落处,避过他们。
时间如沙漏般飞渡,再向道观纵深处走,已经不会再看到道士的身影。
唐寅带着二虎,一忽儿穿过无人的房屋,一忽儿走过道观中的荒地,不知道为什么,唐寅总觉得耳边出现莫名的声响,他想捕捉那些声音的来源,可是声音却又马上消失了。
唐寅突然想起一句俗语“宁可夜宿荒坟,不可旅居古刹”
但是无论如何,今天这个“旅居”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