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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沈周
    “歌尽欢”是靖州城中的一座乐坊,歌伎众多,宾客盈门。

    这座乐坊中的歌伎本来是有自家的厨师,但是她们中也有不喜欢自家厨师所做饭食的,又或者来听曲的客人想吃新鲜的,大都在外边别家酒楼订了酒菜。

    “歌尽欢”有几个小倌儿喜欢广德楼的口味,每天一到饭点,唐寅都会把订好的酒菜给乐坊送去。

    今天依旧是如此,酒楼正堂里给歌尽欢送的酒菜篮子已经在桌上摆好,唐寅的父亲唐广德正在店里忙活。

    唐广德身材颀长,面容清俊,虽然经商多年,身上却是没有市侩之气。

    唐寅从后院蹦跳着走出来,用小短胳膊挎起已经准备好的酒菜篮子,十分乖巧地扭头对唐广德说道“父亲,我去给乐坊送饭喽。”

    唐广德放下手中的活计,说道“去吧儿子,路上仔细小心。”

    看着儿子小小的个头,唐广德有些心疼,酒楼生意不景气,如果自家生意好,人手够的话,他唐广德绝对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去送饭。

    唐寅却是不在乎这些体力上的辛苦,他小小的身体有的是力气,能帮上家里,他心里高兴着呢。

    他临走前一手拎着酒菜蓝子,一手勾着父亲的脖子,亲昵地倚在父亲身前“父亲,你不要忧心,咱家生意会越来越好的,前几天让您帮我准备的热干面材料可别忘了哦。”

    “没忘,没忘,儿子叮嘱我的话咋会忘了。”唐广德乐呵呵地回答,他身后的架子上,摆着酸豆角,萝卜丁,碱水面等各样食材。

    看着架子上摆的整整齐齐一水儿的食材,唐寅说道“父亲,我要以小博大,让广德楼成为天下第一楼。”

    唐广德欣慰地看着儿子,他当然爱听儿子说给他的宽心话,但心里并没有当真。

    唐寅的脑海里装着一系列的振兴广德楼的计划,先用多种多样的面条以小博大。他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碗最爱的面条,也许是担担面,也许是刀削面,锅盖面,炸酱面,奥灶面,牛肉拉面

    唐寅的计划详细而周全,一有机会就付诸实施。

    万里长席的画面,人们吃着热腾腾的面,脸上是愉悦至极的表情,想想就美。

    要做就先做他最喜欢的热干面。

    这个理想绝对是小菜一碟。

    唐寅信自己

    拎着酒菜篮子,踏上门口的青石板路,唐寅心情美美地哼起小曲儿阮郎归

    贫家春到也骚骚,

    琼浆注小槽,

    老夫不出长蓬蒿,

    邻墙开碧桃,

    嗷嗷

    哼着小曲儿,从广德楼出来穿过两条街,再拐入一条巷子,远远望见一座二层的小木楼。就是歌尽欢乐坊。

    木楼的二层开着窗,能听见乐曲声从楼中悠悠传来。

    不用去前门,唐寅就在这开着的窗子下面站定,向着楼上朗声喊道“弦子姐姐,我来送饭啦。”

    听到唐寅的叫声,一个梳着挑心髻的女孩先是从窗边探出头来,又用绳索从窗口递下个篮子,再冲着唐寅喊道“阿寅,我在篮子里面放了好吃的,你拿去和小伙伴们分一分。”

    唐寅抬起脸,望向楼上,此时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他睁不开眼,看着一个大大的篮子晃晃悠悠地从楼上递了下来,唐寅眯起眼睛向着楼上喊“弦子姐姐,谢谢你,我一个人吃,不分给别人。”

    弦子用手中的折扇挡着太阳,笑着对唐寅说道“我才不信,你这小家伙净唬我,你对你那帮小朋友们好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一根细长的绳子吊着篮子从二楼窗口递出,慢慢垂到眼前,唐寅一蹦高,看到篮子里放着一个花布大包裹,他接过篮子把那包裹拿了出来,又把酒菜放到篮子里,用手掂了掂,包裹沉沉的,里面全是好吃的。

    从楼上看到唐寅已经把东西放好,弦子慢慢的收回绳索,将篮子收了上去。

    弦子刚把篮子收回窗口,一个圆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就从窗口探出头来,女孩笑着对唐寅喊道“唐寅弟弟,能不能给我画一幅小像,你上次给弦子画的太好看了,也给我画一幅好不好。呐,让你看看我长的什么样。”

    女孩在窗口晃着脑袋,声音充满朝气,一听就是个开朗活泼的人儿。

    小姑娘把头伸出窗外,脑袋转来转去,让唐寅看自己的长相。

    听到女孩说让自己看她长得什么样子,唐寅就依言抬头凝神看了圆圆脸的女孩一阵,默默记下了她的模样,记下模样之后,唐寅对着那女孩说道“好的姐姐,明天送饭时候给你带来小像。”

    这时,弦子的声音顷刻间扬起,却是对着那圆脸女孩说的“你又打着我的名头欺负人家孩子,唐寅听我的,不给她画。”

    那圆圆脸的女孩撒娇着说道“弦子姐姐,好姐姐,让他帮我画一幅好不好,就一幅,下不为例。”

    弦子被她缠的无奈,只好说“画也可以,可是你要给唐寅准备一大包好吃的,一连准备上七天,每天每个包裹里的好吃的都不能重样,东西的重量只能比我的多,不能少去一两。”

    圆脸女孩急道“行行,弦子姐姐好说,好说,姐姐不说我也要置办呢,今天这不是来不及了么。”

    唐寅在楼下听到二人的对话,说道“不用买东西的姐姐,你是弦子姐的朋友,我一样给你画得。”

    那圆脸少女对弦子抱怨“姐姐你听听,人家小孩多通情达理。”弦子嗔怪地打了一下小圆。

    唐寅抬起头,笑意盈盈的脸上现出两个酒窝“小圆姐姐,我下次送饭就给你把小像带来。”

    听到唐寅如此说,楼上又是一阵笑声,是弦子在笑“听听人家小孩都叫你小圆,你是有多圆。”

    “姐姐你又打趣我。”小圆也笑。

    “弦子姐,小圆儿姐,我走了。”小唐寅一手拎着酒菜篮子,一手拎起那个花布包裹,向楼上的二人道了别。

    待到唐寅走远一会儿了,弦子声音才又响起“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不过我看那芳姨对唐寅也很好,当亲生的一样,唐寅书法也是极好,年节时候,这醉锦街上都排队等着唐小哥的字。”

    那个小圆的姑娘闻言道“这孩子又好学,又乖巧,要是生在个富庶人家,前程不知道会多么好。姐姐说的那芳姨我认识,虽是续弦,听说对唐寅也是极好,她自己都不想生养,只拿唐寅当亲生的。”

    唐寅画的小像极为传神,有个来听曲的客人,没有妻室,得了弦子的小像,又听了弦子高超的琴技,钦慕不已,当即给弦子赎了身。

    再过上几日,弦子就准备准备嫁过去过安安生生的小日子去了。

    站在小二楼的窗子旁,弦子望着天上的白云,只是想想都觉得幸福。

    这边厢唐寅送完了酒菜,沿着小巷往回走在回家的路上,前面的栅栏处伸出两个小脑袋叫着自己的名字,唐寅打眼一看,原来是好友董文学和王不读。

    这是唐寅最要好的两个小朋友,白白净净的董文学是这附近的小孩里长的最俊的一个,又俊秀又文气。

    王不读天生笑脸,性格十分好,两个小家伙都十分愿意跟着唐寅跑东跑西,没少跟着唐寅干些作天作地的事儿。

    唐寅见到二人,很是高兴,当即打开包裹招呼“来来吃好吃的。”

    三个人分别揣了一大袋子各种好吃的小点心。

    三个小孩美美的吃着零嘴,回到广德楼的时候,饭时已过。

    唐父清晨即起,过了中午的饭时该去休息了,休息好了他还要忙活晚上的生意。

    唐广德在楼上休息,只要有客到,唐寅一声招呼就能马上开火做饭。

    唐寅想着等到父亲醒了,要做个热干面给父亲尝尝,靖州人非常喜欢吃面,唐寅相信热干面做好了一定有销路。

    这是后世千千万万人最爱的面,一定会畅销。

    想到酒楼的未来,唐寅充满了干劲。

    下午的广德楼里静悄悄的,没有客人,三个小孩在酒楼里美滋滋地坐着看书,顺便看着店铺,唐寅手上翻动着一本芥子园画谱,董文学和王不读两个在旁边翻着几本旁人从未见过的小画册。

    街上有叫卖声完全没有打扰到唐寅,闹哄哄的环境他都觉得怡然自得,他可以在任何环境下读书,走神全当休息。

    唐寅手上翻着书,脑海里却想着一会怎么做出一碗热干面让父亲惊艳一下,一根根面条沾上特制的芝麻酱,想想就流口水。

    三人全然不理会街上的喧闹,都沉浸在各自的小世界里。

    突然,街上的一阵纷乱,只见一个身形高挑,年纪有二十岁上下的俊逸男子像踩了风火轮一样,在街上拼命奔跑。

    男子脚底生风,跑得整条街都冒起烟尘。

    见到这个男子如此奔势,长街前端的人群纷纷四处躲闪。

    醉锦街上热闹非凡,奔跑之中要闪躲开迎面走来的人群。

    男子在遇到前路堵塞的情况时慌不择路,险些要撞到了旁边正在行走的路人。

    在奔跑者的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中年男子举着个画轴,没命地追赶前面奔跑的那位,一边追还一边喊“沈周先生,沈周先生,再画一幅,画完这一幅就可以了。”

    沈周我的师父沈周

    唐寅奔出店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那从远处跑来的人,那身影越跑越近,唐寅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孔,他鼻子一酸,眼泪模糊了双眼,他用手一抹眼泪,从台阶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