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那母女二人在赏玩摆弄花布的时候,唐寅闪身从门缝里溜进了屋内,隐在了一扇雕花门之后。
唐寅从门后窥探过去,看见屋内陈设华丽,摆着很多样瓷器古董,那些瓷器古董不管质地是真是假,看上去都非常值钱,且透着一股富贵奢华的气息。
看着那些古董玉器,唐寅心想这么有钱的话,差我们二毛一碗饭吃吗。
,唐寅心里骂开了花。
现在唐寅基本已经确定这新入门的媳妇和她的女儿一起苛待二毛,但是目前他只能边骂边找。
唐寅从这间正厅,到厨房,再到每间屋子,甚至是床下,都溜进去仔细看了看,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也许二毛就真的这么无影无踪了,想起二毛从小就乖乖巧巧跟在自己身边的样子,现在却不知道他在哪里流浪,
找到最后一间屋子,没有找到二毛,唐寅心中不免感到悲戚。
唐寅窝在徐府的一间空屋的角落里,又累又饿,但是他还是打开折扇,希望能通过折扇来探寻踪迹,他对着折扇说“望山兄,你说我怎么找到二毛。”
折扇上一片苍茫,别说画面,连点声音音都未曾出现。
折扇“望山”只能勘察会操持邪术之人的影踪,而二毛只是凡胎,他不在折扇可以勘察到的范围之内。
非常遗憾地折上扇子,唐寅责怪自己,要不是自己当初懈怠了,或许不会有这么难堪的局面。
问题出在王氏身上,王氏是个难缠的女子,唐寅见过她几次,是个麻烦的类型,所以唐寅得想个办法。
面对凡人,尤其是妇孺,要盘问点东西出来,要做很多细致的准备。
滤清了脑子里的各种线索,也晃过了好些张面孔,最后唐寅偷偷跑出了徐家大院,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了靖州府衙。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街市上的店铺已经开始供应晚饭,快到府衙的时候,看到一处卖包子的摊贩,唐寅腹中饥饿,他买了个包子,他平常最爱吃肉包子,吃了两口,可是食不甘味。
正当唐寅背过身买包子的时候,一辆乌黑漆亮的马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风吹起马车窗帘的一角,能看见车里面坐着一个妇人。
唐寅没留意到那辆马车,尽管食不下咽,也一定要找到二毛,想到这里,唐寅打起了精神,几口就吃掉了手中的包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了府衙。
这靖州府衙端的是大的很,其中各种官制的专属场所,错综复杂,唐寅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在府衙中的人们还没归家之前,找到了汪直。
汪直一身飞鱼袍,长身玉立,背对余晖,正站在院子里的台阶前,逗弄笼中鸟儿。
“弯叔,呜呜。”唐寅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大腿,一天的疲累,仿佛在此刻终于散尽。
唐寅不顾这被叫做叔的人只比自己大几岁而已,鼻涕眼泪一起,抹了人家飞鱼服全身。
看到从老远处向自己奔跑过来的小短腿,汪直十分惊喜,他正想着这两天再去上清溪书院,教唐寅几招功夫,没想到小家伙自己跑来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孩子仿佛经过了一场大战,浑身上下的衣服被撕裂了好多个大口子,看上去分外可怜。
汪直拍了拍唐寅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又叫过身边的小厮,说道“点墨,你去给这孩子买身干净衣裳,银钱从我账上扣。”那个叫点墨的小厮应了差使,立刻飞速地跑开了。
看到汪直在吩咐下属的时候面孔阴冷凝肃,对着自己的时候却是和风细雨,唐寅心中倍感轻松。
小厮走开之后,汪直又差人从厨房拿了些非常美味的点心,他抚了抚唐寅的头,柔和俊美的面孔在夕阳下有着极美的轮廓。
汪直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来,和我说说,师父帮你把他消灭。”说完汪直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唐寅被汪直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于是唐寅从头说起,把和二毛两人如何要好,二毛如何突然变得清瘦,自己又如何进的那家宅院,听到了那女子的言语,都一一说给了汪直听,当然化身为纸人那几段必须是略过的。
听完唐寅的叙述,汪直沉默了一会。
此时那名叫做点墨的小厮已经将新买的衣服带到,汪直对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回过头时,唐寅已经利落地换上了新衣裳。
看看换了新衣裳的唐寅,汪直夸赞道“还真俊哩。”
“那是,我是师父的徒弟,必须得人模狗样。”唐寅穿上新衣服,转了个圈,嘚瑟了一下。
汪直也起身整了整衣衫,对唐寅说道“咱们现在马上去那风筝王的府上探上一探。”
汪直说完这话只是一小会的功夫,十几名身材魁梧的衙役就正装前来,衙役们只在台阶下面等候,并不敢进屋。
唐寅抬头望望汪直,有些惊诧地问道“叔,这不是已经是晚上了么,这些官老爷不休息的么”
汪直仿佛丝毫不带感情地对着那些官差说道“官差办事,管他白天黑夜,要提防夜长梦多,恶人节外生枝。”
十几个衙役在台阶下,毕恭毕敬地站成一排,一声都不敢吭。
汪直又低头对唐寅说道“左右你回到家中也是放心不下,我已经差人到你的住处,和你父母说明了缘由,你且随着我去徐府就可,其他的不用忧心。”
唐寅心中暗笑我也从来不是按时归家的乖孩子,好不。
看着唐寅疲累,汪直给唐寅配了一匹小马,一行众人,没有片刻耽搁,这就快马加鞭向着风筝王府邸而去。
到了徐宁的宅院外,官差拍门是炸天的响动,听到这拍门声,那王氏心中一惊,以为是自己那死鬼丈夫又在外面喝了大酒,忙骂骂咧咧前去开了门。
一看王氏开门的风骚劲,唐寅真有剁肉的冲动。
大门一开,门口的一众衙役,为首的是一少年武官,那武官凤目狭长,眼角眉梢似有无尽风情,手里还牵着个小孩子。
王氏没见过唐寅的模样,唐寅却是暗中不知道偷窥了她多少回。
刚一开门的时候,王氏被这衙役吓了一跳,可她到底是烟花女子,见过的场面那可多去了。
她在心中迅速地琢磨着自己有没有染上官非的可能。
在用自我暗示法排除了官非的可能性之后,王氏静了静心神,拢了拢头上的金钗,姿态妩媚地说道“各位官爷,这夜黑时间到的我这门上,可是要买风筝呀。”
二半夜的买风筝,亏她想得出。
那少年武官声音不冷不热“你这里做人形风筝吗”
“人形风筝”王氏心中莫名一紧,但她又马上镇定下来,迟疑了一下复又答道“我们家中各种风筝都有的,若是官爷想要,我让我相公回来给您订做便是。”
“不必了,我看用你就能做。”少年武官一挥手,众衙役纷纷进门。
啥子,用我就能做那王氏登时有些慌了,瑟缩着立在门旁,看着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进了门内。
汪直也牵着唐寅,路过王氏身边的时候,斜瞄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做风筝,爷会。”
一行人登堂入室,快进堂屋大门时,汪直停下脚步,对着唐寅说道“阿寅,你且先在门口等我,我一会做完风筝就出来。”
接下来的情况可能不适合小孩子看了,唐寅秒懂,很听话地在门墩旁边坐着等。
王氏惴惴不安地掩上房门,跟在众人身后。
待到她慢慢腾腾走入房中的时候,那几个衙役已经飞速将这宅院上下搜了个遍,一名衙役说道“回汪大人的话,这府中除了一稚龄女童之外,并无她人,那女童现在自己房中。”
汪直“嗯”了一声,早有人备好座椅,他闪身坐下,眼睛却带着森森寒意看向王氏“那么,你家该是几口人啊”
知道了来者不善,王氏早没了那扭捏作态的风情,低头如实答道“我们家该是四口人,相公这几日出门给人做风筝,还有个孩子叫二毛,那孩子性子很野,有时候一连在外疯玩好几天,都不回家的。”
门外的唐寅心中发出憎恶的腹诽二毛哪有野的狠,他分明很乖,除了在家中读书,就是来找我玩,别的地方都不会去。
王氏的话唐寅不信,别人更加不信。
只听得汪直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哦,都不在家呀,那我就自己扎风筝好喽。”
都没用汪直吩咐,几个衙役手脚飞快,就地取材,找了些徐宁做风筝剩下的边角料,没一会功夫就在这屋中置起了个一人高的十字架。
王氏愣愣地,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一个衙役对王氏说了句“夫人请吧。”
然后几人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就把这王氏绑在了这十字架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没有王法”王氏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没理会王氏的嚎叫,汪直拿起了桌上的一些制造风筝的材料,认认真真地扎起了风筝,一边扎一边还在自言自语“那风筝飞上天,是不是要很轻才能飞得上去啊”
汪直拿起画布,在上面绘制风筝的图样,他画的是一张仕女图。
众衙役纷纷附和道“大人说的是,风筝当然要很轻,不轻怎么能飞上天。”
“哦,那就让那风筝轻一点儿。”汪直低头看看手中的画作,好像真是在怎么盘算画的好看一点。
那几个衙役仿佛早就知道了这汪大人的路数,一个衙役熟门熟路地拿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划开了王氏的衣袖,只听得“嗖”的一声,衙役手起刀落,王氏的手腕部位就被割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一滴滴的鲜血顺着王氏的手臂“滴答,滴答”的淌下,滴落在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瓷钵中,那瓷钵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水滴滴落在里面,声音带着回音一样的清脆,在众人默不作声的时候听起来尤其渗人。
一个衙役计数,计算滴落的血滴数,另一个衙役说道“这个流血速度,大概流个一个时辰人就会死了。”
王氏的心揪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失,王氏的脸越来越苍白,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汪直皱了皱眉“瓜噪。”
王氏立刻就被破布堵住了口,再发不出声音。
即便她发不出声音,但是衙役们的议论还在继续,还在讨论血还有多久能流干。
“你家到底几口人呀”汪直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王氏的脸上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汗滴,衙役拔下了王氏口中的破布,王氏精疲力尽,低垂着头答道。“四口人,家中有我和女儿,相公在外扎风筝,还有个男孩子在外边玩耍。”
“这风筝还是太重了,飞不上天”汪直仿佛有些失去了耐性,他嘴上说着话,手中的活计却并不停下,一个仕女风筝在他的手中已经马上要成型了。
一个衙役威胁王氏道“你听这血滴答,滴答的声音,再不消半个时辰,你的血就会流干,看你说是不说。”
房屋内静悄悄的。
无人说话,“滴答,滴答”的流血声还在继续,只要那血滴答一声,王氏的脸就要抽搐一下,如同进入了生命倒计时。
“我说一道伤口不够,要让这的血流的快些。”那个刚才在王氏腕部割出血痕的衙役,微笑着拿出匕首,在王氏的衣袖上蹭了蹭,作势又要割。
王氏吓得浑身一颤,几乎尿了裤子,这时候她才醒过神来,嗫嚅着说道“那男孩子好几天没回家,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许是,许是丢了。”
真是不上道,衙役直接举起匕首,又在王氏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滴答,滴答”两股血一起流的声音仿佛更快了。
这时汪直手里的风筝就差几步就要扎完了。
王氏被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哀求着说道“那孩子淘气,被我丢了,我说我说我都说。”接着王氏断断续续地说出如何将二毛蒙着眼睛带到了几十里的县城,丢到了哪里,说的一清二楚,再无半点遗漏。
听了王氏的话,唐寅心里又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终于有了一个方向去寻人,悲伤的是二毛吃了这许多的苦。
这一边,汪直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手里的风筝扎完了。
听到王氏已经彻底交代了事情经过,几个衙役哈哈大笑,王氏正奇怪众人为何大笑,只见个衙役着把一个小小的微型水车拿了出来,原来衙役根本没有伤到王氏,那两刀只是轻轻在王氏腕部割了点皮外伤。
小水车是汪直研究出来的一个循环滴水的小装置,里面循环着有水滴落,听起来就像是血液在不停滴答流淌的声音。
王氏根本早已经被衙役们的阵势吓破了胆,那有时间去分辨这水滴声的真假。
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吓”得交代了事情经过。
门外的唐寅还能这样。
审完了王氏,汪直手中的风筝也彻底做完了,他把一个刚刚扎好的人形风筝“嘭”的一声扔到了王氏面前,懒懒洋洋地说道“我说我只是来做人形风筝的,你又不信。”
汪直做风筝的手艺也很是不错,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了一个仕女风筝,风筝上所画的仕女,端庄可人。
跌落在地上的风筝也还是那么美,和痛苦扭曲的王氏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门外的唐寅听到了整个过程,他从门缝里向内瞅去,嘿,那小水车真不赖,造型漂亮,水车是有力道的,要不然滴到瓷钵里的水滴也不会那么个声音,这是半正式的跟师父学了一招,以后对付那些难缠的妇人,小爷我知道怎么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