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以为, 这次仍旧是iic给出的测试,西餐馆里不会有纪德在。
但刚刚爬上二楼的时候,他就被纪德给拦住了。
那从衣着到头发都是银灰色的异国人安静站着, 好像只轻飘飘的幽灵,千百年来都驻留在原地。靠近他的行动就像种对消逝之物的冒犯,空气里苍白的灰烬被惊扰起舞。
“我知道这次你会听话。”纪德无声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所以我直在这里等你,很高兴你是个有效率的人,来得很快。”
“让开。”织田说。他没有兴趣与纪德套近乎。
“你知道要怎么做我才会让开。”像是在耐心地引导孩子, 纪德的语调可谓循循善诱。
他的眼中不存在感情, 身姿挺拔如座雕像, 是由战场的硝烟与泥泞堆积起来的坚硬意志。雪无法融化它, 就像火无法烤干横滨无处不在的水汽。
“这是战争, 我们都唯有死亡。”纪德向织田举起枪。
广津在参加自己人的葬礼。
说是葬礼, 其实只能算是对尸体的集中处理销毁现场。
港口afia没有身份干净的成员, 那些日常在街道上乱晃的底层也就罢了, 黑蜥蜴里的人多少都背负着几张通缉令,关系到许多永远不该见光的秘密,死后尸体是无法按照正常人流程下葬的。
在黑暗中生活的人最终也在黑暗中永远消失,这或许是宿命。所以港口afia的人都讲究活在当下, 毕竟死后就什么也不是了。
“太宰先生不来么”广津招了个负责人询问, “芥川龙之介的遗体也在这里,总要最后看眼吧。”
“太宰先生已经看过了。”负责人回答。
虽然回答得冷静简单, 但负责人心中烙印的画面却深刻而强烈
缠着绷带的黑发青年弯下腰,随手掀开防雨布,像看堆垃圾般随意地看了眼尸块堆。黏连在防雨布上半凝固的粘稠血液飞起两滴,落在黑发青年黑色的厚实外套上。
“啧, 得赶紧去洗外套了。”
轻描淡写的声音所伴随的、是因为转身扬起了凌厉弧度的衣角。那双幽深的鸢色眼睛再没有向死者投去半分目光。
负责人突然打了个寒战,他开始不确信起来,当时太宰先生是不是根本连那眼都没看过呢只是他自己用记忆美化出了不存在的视线。
负责人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下意识加重语气又强调了遍“对,太宰先生已经看过了。”
广津疑惑地瞥了负责人眼,没有问对方为什么突然变得神经质起来。
赤红的火焰腾起,撕裂切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压抑着回荡。所有尸体最后都会变成混着碎片的污泥,去往黑暗的深处然后消失无踪。
广津望着那些火,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火究竟是刚刚开始燃烧,还是早已化为灰烬。
阵手机轻微的震动,广津收到了织田传出的信息。他最后扭着头瞧了眼,开始重新召集黑蜥蜴的人手,展开新的行动。
织田冲破了纪德的封锁,爬上楼顶伸手去扯孩子身上的定时炸弹。
炸弹的设计并不精巧,毕竟iic方面行动的时间直很紧迫,就算有能力弄出难以应付的炸弹也来不及。
就在成功停止倒计时的瞬间,来自身后的枚子弹穿透了织田的胸膛,并紧接着钻入孩子的脑袋。
孩子总比成年人更清澈的双眼呆望着织田,好像来不及理解切就在瞬间凝固,失去神采化为无机物般的模样。
影像结束,织田原本要扯掉炸弹的手转,拉住孩子的手臂迅速向侧倒去。
子弹落在空处,但下刻织田就感觉到腹部阵剧痛。
攻击不是来自身后赶来的纪德,而是眼前的孩子。
那孩子崩溃大哭着,将刀子狠狠送进织田腹部,嘶声哭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影像结束,织田去拉孩子手臂的动作顿,转而将孩子用力推开,自己往另外边倒去。
他侧着头看到了纪德,纪德举着枪,枪响,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影像结束,织田咬牙重新选择拉住孩子的手,带着孩子起扑到。
孩子用刀子刺伤了他的手臂,但是没关系,还有另条手臂可用。
在孩子崩溃的大哭里,织田单手扯掉炸弹,然后才夺下刀子,柔声说“快走吧,别害怕,坏人已经没有可以威胁你的东西了,我掩护你,快走吧孩子。”
但孩子只是摇头,就算身上没有了定时炸弹的制约,也不肯挪动步子。
纪德看着这切,轻声叹,声音像是从幽灵的内部发出,与世界都隔着层雾气“这样也还是不肯和我生死对决么那就再让你明白些吧。”
纪德吹了声口哨。并不是街头流氓常吹的戏谑调子,而是像夜枭的啼鸣般凄厉,如雷鸣电闪。
“什”织田目眦欲裂。
跟着口哨声的指挥,孩子头冲向天边升起的新日。
幼小的身体像只受伤的鸟儿般落下,投入了西餐馆门外熊熊的烈火,像是簇希望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光明。
织田徒劳地冲到天台边沿,伸着手不知道该抓住什么,最终只是捞起把清晨微凉的空气。那些水汽又很快从指间散去,徒留烈火炙烤出的干燥暖意。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其实我们还控制了这个孩子的亲人。”纪德向织田解释道,“为了亲人能活下来,这个孩子主动说无论什么都愿意做。”
织田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他摇摇欲坠又走投无路,像是被抛到岸上的鱼,拼了命想呼吸。
纪德微微欠身,做出邀请般的动作“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人性和道义可言,不死不休,你如果已经明白的话,就请接受我的邀约,给予我解脱吧。”
不死不休
织田恍惚着点了头。
围绕着栋西餐馆,港口afia的黑蜥蜴部队与iic的战士们发生了乱战。
iic接到指挥官命令,只会放个有呆毛的红发男人通过,剩下所有试图闯入的人员全部格杀勿论。
双方都没有留力,竟很快呈现出焦灼态势,每时每刻两边都倒下相同比例的人数。如果直就这样打下去,两边将同归于尽。
广津接到了森首领的电话,是要求撤离的指令。
“可是boss,我们”
“没有可是。”森鸥外的声音无比森然。如果光听语气,会叫人误以为他在下达格杀勿论的凶煞命令。
港口afia的首领办公室里,中年男人单手搂着金发少女,另只手拿着手机,指节因为无意识的用力而微微发白。
“广津,把人都撤回来,横滨不是只有港口afia家组织,我们的人耗不起了。”
听起来是内容没什么惊爆之处的话语,落在广津耳中却像炸雷般,他倏然惊,当即道“是,boss。”
纪德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口。
就在刚刚,决斗结果是织田死去了。两边原本就是同等的战斗力,无论是身体能力还是异能力,都处于天平平衡的两端。所以当织田先步伤了条手臂之后,胜利的天平就自然倒向了纪德。
“你也没能杀死我啊。”纪德发出了失望的低吟。
也许不处理伤势的话,这次就能因失血过多而死,但他绝不会放弃战斗。想到这里,他再次给自己缠上新圈止血绷带。
在纪德不远处,织田的尸体正静静躺在天台上,如果能无视掉将尸体变得残破的伤口与染得到处都是的刺目血液,织田只像是疲惫得睡着了而已。
织田的双眼由纪德合上了,因为纪德并不认为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资格做这件事。
最尊敬的敌人死后也该得到最尊敬的礼遇,纪德只是对于自己未死这件事感到遗憾而已。
他处理好伤,笔直站立垂目凝视织田,这刻他长期麻木的眼睛里出现了情绪。那并不是看“死去之物”的眼神,竟像是在看段可望而不可即的、强烈向往着的命运。
比起死者来说,纪德本人才更像是具尸体。
这具活着的尸体移动到天台边沿,低垂着脑袋,肩膀紧绷而脖颈弯折。
他像是要眼望尽地狱深渊那样望着下方的火焰。之前跑下去的孩子只被烧掉半,缩水般变得很小,焦黑的肢体仍然在火光中忽隐忽现。
剩下的部分就算再烧下去也没法烧尽了,因为普通火焰的温度达不到烧毁骨骼的程度,正确焚尸需要用技术手段提升温度。
这就不是纪德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有刻也许是有很长段时间纪德感觉其实是自己静静地躺在火焰中,他逐渐变轻,逐渐变小,也有个人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专注望着他,安安静静见证着他的死亡。
然后这点虚幻遥想就被属下的报告拍散了“指挥官,对方想撤走。”
“那可要乘胜追击才行。”
纪德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语,他重新变回了眼中没有任何情感的空壳,拾起之前被织田解除丢到边的炸弹,扬起手投向火焰。
明明是不计后果的、疯魔般的行为,由保持着士兵板正身姿的纪德做出,倒好似随手丢出垃圾样潇洒。
作者有话要说 安吾有一天心血来潮翻看日记,对着自己润色过的故事陷入沉思会不会太文艺了一点呢有点羞耻,还是撕掉比较好吧。
感谢
涂鸦的音符扔了1个火箭炮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