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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抹药
    周梨想追上去, 看看人群,看看李氏,终究没迈动步子。

    她将目光挪到另一边, 吴娘子正被几个人围着, 惊叫哭喊着。她的左手被炸起的火苗焮到, 衣袖烧熔了一大块,露出里面被灼伤的肌肤。

    周梨这才发现吴娘子受伤了,方才注意力全然都在沈越那里。

    吴娘子被人送了出去, 一点不吝惜嗓子的疯嚎。

    周梨想,吴娘子只是焮到火苗, 都叫成这样, 三叔双掌撑在大铁锅上烙, 却一声也不吭, 更是不知为何也不要人扶。他就不疼吗

    他独自离去,会不会去医馆上药

    直到宣布排名时, 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纵然最终她得了那块牌匾。

    那牌匾是木质的, 刷了金漆。上面还没有字, 只右下角戳了枚红色朱砂印。那应该是官府的标志。

    旁边给她颁奖牌的解释道“沈夫子受伤了,今天是不能当场题字了,等他手好了,我们会通知他, 到你店上将字补上。如果你等不及, 咱们也可叫庠序书院的院长写。”

    原来这空空的金漆招牌, 最终是由他来写就吗

    周梨笑说不用,她不急,她等沈越。

    李氏兴奋得紧, 同周梨絮叨半天,王许说什么都要帮忙,把牌匾搬回店。

    回去后,李氏把牌匾恭恭敬敬地摆到了柜台上,面朝街。这可是他们店的荣誉。

    “阿梨,你真行,那么多人,最后是你赢了。”李氏笑容灿烂望向她。

    王许也附和着夸她。

    周梨没什么心情,伸手垂了垂腰,捏了捏肩,说自己有点累,兀自回了后院房间。

    李氏和王许道她因为忙比赛忙累的,没做他想。只是说起赛况时,说到了沈越,都啧啧称奇。

    一个书生,身手倒是敏捷。

    受了伤,不知重不重

    对于旁人来讲,也只不过是提两嘴以示担忧关切。

    可周梨不想提,她只想做。

    她在房里坐了一刻钟又出来,走到北墙小门那里,拿着门上的锁发了一会儿呆。

    她没有这锁的钥匙。但看上去,也不是很牢固,木头门,几颗钉子罢了。若是心一横拿斧头一砸,立马就能把锁砸掉。

    只是,她不会这么做的。她没有理由。

    下午,王许和李氏离开后,周梨早早地关了店门,去了街上药店。老板问她生了什么病,吃什么药。

    她说治烫伤的。老板给了她烫伤药水,临出药店,又折返回来。再买了点治跌打损伤的药。

    拿着药没回家,兀自去了沈越那里。

    她来时,巷中空无一人,沈越家的门紧闭着。她抬手敲了几下,没人应。

    索性就坐到了门槛上。

    三叔都受伤了,居然没在家养着,去哪儿了不管去哪儿,她就在这里等,直到他回来。

    许久后,门从里打开了。周梨回头看清门里的人,先是一愣,而后嘴角不住上扬“三叔,原来你在家啊”

    沈越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他还以为她走了,却没成想,竟然还等在这里。

    “找我有事吗”

    周梨垂眸瞥向他的手,他两只手自然垂在身侧,裹着白色纱布,包扎得毫无章法,一看就很像自己胡弄的。她悄悄抽动了一下鼻子,没有闻到他身上的药味。

    “三叔,你受伤了没去医馆看看上上药吗”她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沈越忙将双手负到身后“上过药了。”

    胡说周梨突然有些恼,怎么有人受了那样严重的伤,不光不吭声,还拒绝就医。

    “三叔当真上过药了你因为救我才受伤的,我要看看你伤得严重不严重,我才放心。”

    沈越哪里肯给她看,烫伤,多难看啊,跟烙皮猪肉似的。

    “不严重,大夫说过两日便好了。”

    周梨看他一眼,沈越匆忙别过视线。周梨皱眉,突然觉得有些闷,有些恼,给她看看不行么

    “三叔,我就看一眼”

    沈越仍是不给。周梨下意识拉过他手臂,沈越不妨她会上手,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一只手已经在她的眼前。

    周梨看着那凌乱的白布,叹了一声“我买了药,让我帮你上一回药吧,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一直站在你家门口,天黑也不回去。”她软声“威胁”。

    此时,她的杏牟里有一种柔韧的坚持,仿佛只要沈越开口拒绝,她就真的要那样做。

    沈越无奈“进来吧。”说完兀自往院中走去。

    周梨跟进院子,两人便在橙子树下坐下了。

    周梨将两只药瓶放在桌子上,先去拆他手上的纱布。

    也不知道这纱布是怎么打的结,周梨拧着眉毛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开,索性心一横,俯身就用牙去咬。牙齿捻磨着纱布,妄图将纱布撕咬开。可这个过程似乎没那么顺利,好一会儿过去都没能成功。

    沈越看向埋在自己掌心的小脑袋,有温润的气息隔着纱布喷到受伤的肌肤上,有些疼,有些痒。

    “阿梨”

    周梨从撕咬中抬眼。

    “房中有剪子。”

    周梨松了口“我去拿。”

    “在那个房间,书架上。”

    周梨跑进他指的房间,寻着书架上下看了一圈,终于在书架的一角看见了一只竹筒,竹筒里插着一把铁剪。

    或许是太慌忙,取剪子时有些马虎,结果把竹筒带到了地上,还连带着碰掉了好几样东西。

    周梨蹲身去捡,是一本书与一只盒子,那盒子摔开了盖儿,露出了内里的东西。是一只簪子。银质的簪身,簪头挑着一束雕刻精美的梨花,下头垂着两根流苏,流苏上坠着两只幺指甲盖大小的白玉梨。

    思维回到那一日,她到县城去买东西,中途遇到沈越,沈越说,要给妹妹买簪子。

    怎么还放这儿,没给沈鱼呢周梨想。

    旁边还有一本书,蓝色的壳子,也被摔开了趴在地上。她将簪子捡进盒子盖了盖儿,又去捡那本书。

    翻开的书页上是两幅画,好像画的一只梨子,被篱笆围起来。

    紧接着又从书架上飘下来一方帕子,正好飘到周梨头顶。她诧异地接下来,拿到眼前看,才看清帕子颜色,正觉得有些眼熟,一个阴影突然笼罩住她。

    她抬头望向来人,忙解释“我拿剪子不小心碰下来的。”说完,合上书,与首饰盒子一起放回书架。帕子还在手里,正想着叠一下放回,却被沈越一把拿了过去。

    “你看到了什么”沈越不动声色将那帕子收入衣襟。

    周梨茫然摇头。

    沈越见她眼神无辜,立时放了心。

    那本书的第一页,就是她的名字。而那帕子自然也是她的。前段时间他一直贴身揣着,后来觉得自己太过变态,便放在了这里,与她的簪子,她的书,放在一起。

    “这帕子是我妹妹的。”他觉得他应该解释一下。

    周梨“嗯”了一声,她刚刚就在怀疑是哪个姑娘家的东西,甚至还想到是不是沈越有心上人了。经他这么一解释,心里像落了一片羽毛,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极轻极轻,无从察觉。

    两人回到院中,周梨用剪刀剪开纱布,一圈一圈取下来。缓缓地,一双被烧得满是伤痕的手显露出来,有的地方流着血,有的地方起了水泡,呈现出一种疼痛的灼红。

    她确信,他没有为它们上过药。

    都伤成这样了,三叔居然都不去看一下大夫吗

    她用棉花沾了药水,小心翼翼顺着伤口擦拭。她垂着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蝶影,院里时而有风吹过,将她身上的气息涤荡开,如烈酒,迷醉着一个人的心绪。

    “撕”沈越出神看她,忘了忍疼,轻哼出声。

    周梨手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一双杏眼满是担忧“我弄疼你了”

    沈越自觉失态,忙弯了弯嘴角,摇头“不疼。”

    可周梨却疼了一下。她继续低头上药。

    黄昏的霞光金灿灿的,有些刺眼,沈越正对着夕阳,可他不舍得挪开视线,强睁着眼,看着身前。

    此刻,他竟然生出了一种更怪异的想法,他甚至希望自己的伤更重一点。

    蓦然,手心滴上一滴涩咸,化入伤口,疼得钻心。

    他再次哼出了声。

    周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别过头去,抬袖擦眼角。

    沈越愣住了“阿,阿梨,你哭了”

    “没。”

    她强作镇定,吸吸鼻子,继续埋头上药。

    可鼻头红红的,早已把她出卖得干干净净。

    沈越的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恨不得迫她抬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确认一番。

    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丑陋的手,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三叔,你最近手受伤了,要不我每日给你送饭过来吧。”

    “不必。”

    沈越想也没想就决绝。

    周梨抬眸,一双眼带着淡红,水汽朦胧的。

    沈越被盯得心软,怕她多想,忙解释“真的不用,我一个人在外面吃就行。”

    “可你的手”怎么用筷子“你是担心我经常过来有人会看到吗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我不怕。”

    我怕

    沈越没说出口。阿梨的想法是那样单纯,她真拿自己当长辈,才会不畏人言,说出要每日都过来的话。

    阿梨期待地看着他,一双水眸里满是他的倒影。他突然变得贪婪

    “那好吧。”

    上了药,重新缠上纱布,周梨起身准备告辞,一低头,瞥见沈越的衣襟处露着一角鹅黄色布料,上面还绣着梨花图案。

    怪不得方才就觉得这帕子眼熟。

    她红了红脸“三叔,这方帕子好像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