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人民医院。
符临经过抢救后度过了危险期, 但从此丧失了认知功能,无意识活动。经过系列精细检查后,被初步诊断为vs, 即持续性植物状态。
这种状态如果持续一个月以上,就能被确诊。
符舟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出门跑了几家图书馆, 帮忙买了几本建筑方面的专业词典, 一回来,却赶到医院icu病房外, 看到周蕊和符远山悲痛欲绝的模样。
以及脸上还带着红色抓痕, 神情死寂的秦照。
那是周蕊气极时对着秦照失控打骂时留下的痕迹。
过去一周时间才消了干净。
这一周, 秦照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病房外。任凭周蕊再怎么驱赶也没有中断。他意志如此, 周蕊无可奈何, 也放任他去,只她开始彻底无视他, 每次进出病房经过过道, 对他都视若无睹。
符远山也劝了数次,让秦照先回帝都,可秦照置若罔闻。
他像是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 每天都固定坐在病房外那一排四人位的不锈钢等候椅上,垂头低目, 模样惘然。
整个人也迅速消瘦,像是没怎么进食。
“他不走, 我们也是要走的。”这天单人病房里, 挂断了一个国际长途后, 周蕊站在病头,看着床上失去知觉的符临,又忍不住颤着肩抽泣起来, “我已经联系好巴黎那边关于vc的顶尖专家了,尽快送小临过去吧。”
“好。”符舟站在床尾,同样心痛不已。
旁边窗户外,天气风和日丽。病房里,一片愁云惨淡。
面对着双眼每天都红肿如核桃的周蕊,符舟几次想要劝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符临病情严重,让每个人心情悲伤到一听什么劝慰的话都深悉是虚假谎言。此时除了符临苏醒痊愈,没有任何言语和事情可以成为劝慰。
与此同时,一旦做出了全家去巴黎的决定,有些符舟迟迟不想面对的,当下也必然要去面对了。
“舟舟,秦照不肯走,是因为还没有和你做了结。”
于是符远山,帮符舟开了这个头。
病床前,符远山从周蕊身侧走至符舟身前,伸手轻拍了拍符舟肩膀,语气沉重“你走前,去跟他聊聊吧”
“爸”一种巨大的悲怆感从心脏涌向全身,符舟忽然激动,“爸,妈,这真的是意外,秦照不是故意的。是无心之失”她知道秦照有多看重那条手串,虽然不能说出让周蕊和符远山不要责怪秦照这种话,但她至少不希望他们误解秦照本性。
然而紧接着,周蕊一个巴掌用力地甩在了符舟脸上。
“符舟,我告诉过你,不要再为秦照辩解”
听到符舟为秦照说话,周蕊气得身体都在发抖“我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反正酒店监控都看过了,小临就是被他推下去的他就是个专门害人的恶魔,我再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否则换成别人,现在我律师函已经发过去了”
立时之间,符舟白皙的脸庞现出了粉色的掌印。
周蕊继续怒吼“你听着,钱我不要他赔,歉我也不要他道,我只求他能远离我们一家人所以,符舟,我告诉你,你现在就给我做选择,如果你还要和他在一起,那就永远不要来巴黎,也永远不要来看你哥”
顿了顿,周蕊咬牙,恶狠狠吐出一句“你和我们就此断绝关系。”
这句话有多沉重呢,足够压得符舟喘不上气。
犹如灵魂意志,全都被压在了脚底。符舟身形一垮,再直不起肩。
旁边符远山也是叹息不停。
病房里,压抑冰冷的气息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事到如此,其实符舟哪里还有选择的权力呢
这些天,她心里对结局早有料想,但这会儿真实面对,还是让她痛苦到不能承受。可一望着不知道是不是往后余生都将在一张床上度过的符临,她再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如何,她只能承受,也应该承受。
许久,符舟抹去了眼角的泪,内心希望的火光全部熄灭。
她终是回答周蕊“好,我知道了。”
深夜时分。
病房外的过道上。
秦照佝着背,坐在座椅上的身影沧桑得如同个形销骨立的老汉。
等他抬了头,走近一看,脸部轮廓瘦削而锋利,下巴上胡茬冒了一片,样貌也是老了几岁一般。
尤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子黯淡沉寂得像一潭死水。让符舟不敢看。
所以她坐在了秦照身侧,目不斜视。“秦照。”一开口,声色艰难,“咨询中心的工作我会辞掉我很快,要跟爸妈去巴黎那里有专家等着。”
说来这还是这些天,符舟第一次郑重地和秦照聊天。之前她都只是劝他休息,劝他吃饭。但凡是稍微沉重的话题,两个人都有种默契,避而不谈。
可是现在避无可避。
符舟恍觉自己说了那么多次不会离开秦照,最终却还是做不到。人生如戏,跌宕起伏。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和他之间已经隔着难以跨越的障碍。
秦照也有了预感,一个偏头的动作都无比僵硬。过道上冷白的灯光下,他看着她的侧脸,倏忽哽咽“你要食言了吗”
就像个被遗弃的人,含泪同遗弃他的人问话。
符舟闭了闭眼“是啊,我要食言了。”
可她怎么能,去当那个遗弃他的人。别过脸,望着另一方向,真希望这室内能下场雨,这样就能藏住她不断想往外涌的眼泪。
“这几天我一直在这里,是怕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还是没有用啊”
秦照的话语,更是让她一颗心被绞得稀巴烂。
她几要窒息,猛地转过头去看他,看他那没有血色,明显干裂的唇,悲戚地张合。
“符临的事,真的对不起。当然,我知道我再道歉也无济于事,他因为我变成这样,我难辞其咎不管叔叔阿姨接不接受,往后在巴黎的医药费治疗费看护费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支付。”
可同样,符舟知道秦照的心,此刻也应是千疮百孔。她想宽慰他“秦照,你不要太自责。”
但秦照摇了摇头“不,不管是对我爸,还是对你哥,我都是罪无可恕的人我的余生,都该拿来赎罪。”
“可是我不后悔。符舟,如果我当年不赌一把,我可能永远都会是个瞎子永远都见不到你。”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思想明晰,秦照深刻意识到,他过去积累的罪孽,说他冷心寡情,冷漠残忍,他都认了。因为他也并没有多喜欢这个世界,唯一让他产生眷恋的,不过是这个世界里的符舟。
可现在,上天终止了对他的怜悯。昔日的业报,用最惨痛的方式降临在他身上,叫他痛心刻骨。
幽寂无声的过道上,秦照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柔和地交接。
他请求“当我最后再厚颜无耻一次,符舟,走前陪我去个地方吧。”
已然分明,是要离别的时刻。
符舟内心如若撕裂,颤着声,轻问“什么地方”
“混混街。”
“为什么想去那里”
“就是想再去一次,和你一起。”
时至今日,曾经那让秦照无比厌恶又深度畏惧的地狱般的街巷,不知何时已悄然褪了色彩。没有阴影笼罩,没有梦魇围绕。
它随之所展现出来的,只是一幢幢破败老旧的建筑。
秦照灵魂深处原本裂开的巨大的黑洞,也在这一刻被填满。
他虔诚地望着符舟,眼中一点点清明。
符舟凝噎,很久才挤出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