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林懿丘在他别墅里醒来。
这日上午还要上课,顾承林送她回学校。
车停在校门口的遮荫树下,林懿丘仍有些状况外, 一副还没从睡梦里清醒的模样。
外面晨光清薄暖融, 透过顶上的细枝绿叶洒进来细碎阳光。
发光的斑点一晃一晃的。
她心里努力回忆着昨天的事,好像是顾承林先给她的打电话让她从会所里出来, 然后
然后他就直接开车把自己带回别墅了
林懿丘迷茫地皱一下眉,她实在记不清了。
顾承林松了安全带,稍稍起身从后座拿一个纸袋放到她腿上。
小妹妹眼前一暗,堪堪回神。
“生日礼物。”他视线望着前面, “昨晚还没来得及给你你就睡着了。”
林懿丘面上一窘,小声问“我昨天,真的很不省人事吗”
“还好。”顾承林瞧她一眼,语气捉摸不透, “也就昏睡了一晚上。”
“”
林懿丘被他这么一揶揄,脸顷刻红了,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悄悄抬一下头, 她一下子撞入顾承林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有春夏日光渲染的缘故, 她瞧见他琥珀色眼眸里有浅淡笑意。
说不出一种感觉, 但和之前的每一次对视, 都不一样。
林懿丘烫着似的别开目光,连带着手下这份刚受的礼物都觉得分量重了不少。
“谢谢承林哥。”她飞快说一句, 手去推车门, “那我进学校了。”
顾承林没什么动作“嗯。”
林懿丘有些无所适从的慌张, 她背了书包急急忙忙下车,往校门口走几步停住,她又慢慢折回来。
车里的男人正欲发动汽车, 见小妹妹不知为何又走回来,他手下又熄了火。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
“有什么东西忘了拿”顾承林从车里看她。
林懿丘有些嚅嗫,她心里有些忐忑极了,“没,就是”
他等她下文。
手上还提着他给的生日礼物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提袋绕上手指,踌躇两下,索性问“我昨天不是喝醉了嘛,我有没有说什么很奇奇怪怪的话呀”
顾承林没想到她是问这个,男人眉尾挑一下,手肘搭上车窗“那你得先告诉我什么样的话是奇奇怪怪的话”
林懿丘被问住,她眨一下眼,不知如何应付“我哪里知道”
“你都不知道还来问我”他声音沉缓,绕着圈子逗她。
“你不是一直清醒着我说了什么你肯定记得。”
顾承林抬眸,小妹妹站在他车窗边,挡住一半头顶树叶间的光斑,很浅的金色染在她发尾,虚晃的同时又仿佛触手可及。
他想起昨晚那句宛如飘在耳边的话,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嗯,记得。”
林懿丘眼前一亮,赶忙问他“我昨晚真没说什么”
顾承林故作思索一番,模棱两可“应该没有。”
她急了,俯身一手扣住车窗边沿,“没有就没有,怎么还应该没有”
男人低低一哂,没再继续回答,他扬扬下巴“好了。快进去吧。”
林懿丘脸皱着,可他不说自己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幽怨地看他发动汽车缓缓驶远。
后面的日子仍旧照常过着。
大a课程终于结束,她也不必再每周末两头跑。
连续休整几日,林懿丘的精神状态比前一个月好了太多。
顾承林自从上次她过生时回来了一次,后续也没再见过,偶尔微信闲聊几句,她才知道他这一个多月一直在欧洲跟进新工作。
似乎有个什么项目合作,她曾好奇问过几句,可无奈顾承林向来说三分留七分。每次谈起他也是一笔带过,显得不是很想深聊这件事。
林懿丘起先丧气过一段时间,然而逐渐也没放心上了,反正他们现在每日聊天也没怎么断过。
天气一日一日热起来,校园里春红谢了大半,初夏时节,外面一片绿油油的清爽。
每日午睡起来,她瞧见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棱角分明的几格金
色扑洒在地板上,随着时间缓慢流动。
某一天,她灵光一闪,在网上下单了栀子花的种子,在自己学校公寓的阳台上弄了个花盆种花。
等了几日,一点点嫩绿色的芽抽出来,她看得满生欢喜。
日子按部就班,是平淡无趣了些,但胜在没什么波折。
林懿丘对这样的生活很是满意。
她甚至希望能就这样一直下去,就这样安安稳稳地,成绩不要太差也不用太出挑地毕业、升学
不要再回去帝都,也不要再回到她的原点。
可憧憬的同时,林懿丘也有一种敏锐而矛盾的直觉
在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关系里,她一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这条路会带她去往哪里,终点究竟有没有顾承林,她不知道。
到了五月底,b市又开始断断续续下雨。
各科授课老师开始提醒大家期末复习,而且,大的a考试成绩也快出来了。
班长领到结业证书和先修学分证明时,班上都在艺术室上手工体验课。
老师是从意大利来的一位珠宝艺术家,要求大家期末上交一份手工制作的首饰作业作为成绩评定。
工具器材和小零件艺术室都有,这两周的课也都是大家自己设计制作为主。
也许是外面雨总下个不停,而且考试成绩即将公布,林懿丘一连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哪里会出舛错一般。
谢忱设计的是一条复古手链,上面是金属编制的花纹。
她本来就是学画画的,动手能力比自己强多了,设计图纸一出来,带上护具就能立刻上手。
而林懿丘艺术细胞匮乏,她挑来挑去,选了最简单最小巧,也不需要做过多设计的素戒指。
画设计图时感觉还挺简单,但真正上手去做她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戒指小小一圈,她拿在手里摆弄只觉得手指麻得不行。
最后,还是得求助谢忱帮忙。
谢忱把椅子往她工作台这边挪,两人坐到一起。
她脚下踩住打磨器,帮她把歪歪扭扭
的戒圈固定。
很快,一对素戒算成形了。
林懿丘看着谢忱顺手得不行的模样,心里由衷赞叹“哇。”
“帮你弄好了。”谢忱关掉打磨器,把一对戒指放在水下稍作冲洗,“做成这样应该可以了。期末过关没问题。”
“等下”林懿丘心里倏地冒出一个念头。
“嗯怎么了”
她咽一下口水,也不敢说得太明显,犹豫几番问“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在戒指的内圈刻字”
谢忱一听,“哟”了一声,“想做定情信物”
林懿丘脸霎地一红。
“你们进展这么快啊。”谢忱笑眯眯地打趣她,“这就谈婚论嫁了”
林懿丘赶忙澄清“没有”
谢忱拍拍她肩“我懂我懂,你不用说。”
“”
玩笑之际,前面的班长正顺着座位发结业证书和学分证明。
走到她们座位前,手里只剩一份。班长递给谢忱。
林懿丘嘴角的笑刹住一点,她心里无端咯噔一声“那个没有我的吗”
班长闻言也挠挠头,四下环视一圈,疑惑“你没拿到”
林懿丘茫然摇头。
谢忱也不明白这种情况,“会不会是一起拿过来的时候弄掉了”
“不会。”班长严谨地摇摇头,这种证书和证明都是以班级为单位包装好的,不可能弄掉。
斟酌片刻,班长最后说“要不你干脆跟我去一趟导师办公室吧。”
林懿丘攥攥手指“嗯,麻烦了。”
她脱下手中的防护手套,也不忘拿上桌面上的两枚戒指。
谢忱见状,也跳下椅子“懿丘,我陪你一块儿去。”
从多媒体教学楼到前面的行政楼,不算长的一段路。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三人各自撑伞,班长走在前面,林懿丘和谢忱跟着。
平常,这里是从教室到校园餐厅和体育场的必经之路,两边的绿化做得好,中央有黑色雕塑和音乐喷泉,头顶遮荫树郁郁葱葱。
她从前常常和谢忱这般散步。
此情此景未变,宛如奔赴一场长久审判。
林懿丘眼皮跳个不停,她有些喘不上气的心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接踵而至的阴沉。
她心里当然知道,大作为世界顶尖大学,成绩录入、证明下发这种事出问题的概率几乎为零。
不可能是别人出了问题,只有可能是她自己。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懿丘实在不明白,她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结业考试这么重要,她准备了那么久,也不可能犯那种忘记填写学号的低级错误。
再说,就算她是考得特别差,也不可能连成绩证明都没有。
越想越焦躁,胸腔里情绪不断积郁。
终于,走到导师办公室门口。
一行人敲门进去。
导师见一次性来了三个人,她略显意外地从电脑前抬头“怎么了是学习方面遇到什么困难了”
班长看一眼林懿丘,替她说了具体问题。
导师是这学期刚来的新老师,对自己带的这个国际班还不算特别熟悉。
她拉出键盘,从教师端进校园后台。
调出成绩档案,往下翻找到a成绩那一栏,导师回头,眼神与语气几乎没什么温度。
“你的成绩是无效成绩。”
林懿丘浑身一僵“为什么”
“你的学籍并不在这里。”
“怎么会”她空洞地摇摇头,声音发颤,“老师,麻烦您再看一下”
“你连你自己是不是借读生都弄不清楚吗”导师一脸疑惑,“借读生参加不了本地的升学考试,先修课考试当然是无效成绩。”
林懿丘无措摇头,她当初办转学手续时很是小心,像学籍这么重要的事应当不会出错啊。
“老师”
导师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打断说“没什么事就回去上课。”
林懿丘嘴巴微张,嗓子宛如被棉花粘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出了办公室门,她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
谢忱赶忙扶住
她。
谢忱也奇怪,明明当初开学时,林懿丘的a选课表还是自己亲自送过去的,如果她的学籍一开始就不在这里,那a名单册上根本就不会有她名字啊
怎么学籍突然就不在这边了
林懿丘无力地从谢忱手里抽出手臂,拖着身子往前走。
“懿丘”谢忱赶忙跟上,问她要不要先回寝室休息一会儿。
林懿丘完全慌了,她现在迫切需要一根救命稻草“我不回去。”
“那你”
“我想去个地方。现在就去。”
谢忱把她送出校门搭车,林懿丘完全无意识地报一个地名。
计程车驶离校园往熟悉的路上开,直到那幢砖红色的联排别墅出现在眼前,她才像是终于捕捉到了仅剩的一丁点温度。
雨依旧持续不断地下着。
她忘了拿伞,任由水滴从头顶滑下,没入衣领里。
林懿丘面对着之前进出过无数次的门,全然不知该怎么办。
她头抵住门板,很无力地吐出一口气,随后,整个人慢慢蹲下去,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大脑持续宕机。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自己这几日莫名其妙的直觉与预感不是完全没有来由。
林懿丘焦躁地扯一把自己的头发,血液不断上涌,又被一盆盆冰水兜头浇下。
这几日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的稀微火苗,一瞬之内,尽数折灭。
学籍不在b市,这也就意味着她想上大学只能回国参加高考。
回国
那她这满怀希冀、不断努力的大半年,又算什么
林懿丘睫毛蒙了一层水珠,她抬手抹掉。
心里自嘲一笑,答案似乎也猜到两三分她果然逃不出去,逃不出帝都,逃不出林家,逃不出那个牢笼。
天一点一点暗下去,西边最后一抹白终于消散。
不知在原地坐了多久,铅灰色的夜里,前面路上车灯一闪。
林懿丘双肩一颤,下意识眯眼。
熟悉的车形在昏暗里清晰一点。
车前灯持续亮着,隔
着不大庭院直直照向自己。
顾承林瞧她就这么坐在廊下,眉头微微一皱。
车门一开一关,男人撑伞走入雨帘里。
他身上还穿着正式场合的衬衫西裤,臂弯里搭着西服外套,脖子上的灰色领带还没来得及解。
林懿丘怔愣似地揉揉眼,她别过脸颊边打湿的碎发。
白色光晕照着,湿漉漉的地砖宛如一片灿灿星辰。
她瞧见一双长直双腿,随即黑伞罩到前面。
隔了大半月,顾承林清淡的声线与之前并无不同“怎么坐在这淋雨”
作者有话要说 戒指的图片是喜欢请睁眼的封面,当时给接吻画了两张封面,一张是现在挂着的一张是戒指。
睁眼的封面还没时间画,就拿这张直接顶替一下,我还有两周才考完试哭泣
明天还是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