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懿丘没想到这个时间他会突然出现, 她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承林哥”
顾承林握着伞柄的手也跟着绷紧几分。
林懿丘飞快挤出一个笑,活动一下已然僵硬的双腿, 手撑着湿漉漉的台阶站起来。
脚步虚浮得很, 重心摇摇晃晃的。
顾承林适时一把扶住她手臂,手里的伞干脆收起来放去门边。
他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 垂眸去确认她面上神情。
小妹妹脸色发白,发丝凌乱贴着,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恍惚。
顾承林把臂弯里自己的西服外套抖开披在她身上,手就这么按着她双肩把人往自己身前一带。
“出什么事了”他稍稍俯身问他。
林懿丘眨下眼, 看着自己眼前不到二十公分距离的顾承林的脸,她瞧见他略带紧张和担忧的琥珀色眼眸,话在胸腔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没。”她说不出来,只能努力把哭腔压下去,“我想来这里拿点东西, 但我忘带钥匙了。”
之前顾承林术后养伤的时候, 给了她一把别墅钥匙。
顾承林将信将疑,他捉着她手臂把人拉到门口“密码也忘了”
“忘了。”
“怎么不发消息问我”
“我怕你在开会”林懿丘抬手抹一下眼角。
顾承林瞧她“我今天是碰巧回来一趟。要是我不来,你准备一个人在这淋一晚上”
话落,他拨开密码锁滑盖,手指在上面轻摁几下。
“你这是”林懿丘深吸口气, 完全来不及阻止。
“密码改成你生日,”他看着她,语气带一点无奈的笑, “这以后总不会忘了吧”
林懿丘眼眶彻底湿润,她吸吸鼻子,再也克制不住一样垂下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顾承林推门进去, 刚换上拖鞋就察觉到后面人即将决堤的情绪。
他回头,也一下愣住了。
“小丘”
小妹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就这么砸
下来,她听见他声音,却还是挤出笑容地抬头,手不断去抹脸上的泪痕。
“承林哥,我想先去洗个澡。”她声音哽咽,“行么”
林懿丘进浴室的时候,顾承林去给她拿浴袍。
换洗衣服递过去,他又回到客厅。
望着落地窗外昏暗的雨帘,脚步往后,微微靠站在沙发背边沿。
玻璃窗倒映他修长的身形,顾承林抬手将领带扯松,从茶几上拿了烟盒。
火光一闪,嘴里咬着滤嘴,烟雾缓缓升起来。
就这么静止地站了会儿,思绪也像是跟着沉到心底。
有什么振动起来,顾承林摸索一番,从兜里掏出手机。
里面传来吴正宪着急的声音“师兄你文件还没拿到吗两边公司的人都到了。”
他抬手看眼腕表,“晚上的饭局我不去了。你推掉吧。”
吴正宪为难“师兄,你这突然缺席不好吧,大家都在等你”
“想办法帮我推掉。”顾承林回头望一眼二楼的方向,没有丝毫犹豫,“还有明天上午的讨论会,我也不来了。”
“师兄,这”
“你只管推。合作方那边我会给答复。”
吴正宪没办法“好。”
挂了电话,顾承林拿起刚刚林懿丘进浴室时递回来的自己的外套,他上楼换衣服。
穿好居家服出来,浴室的水声也刚好停住。
林懿丘打开门,头发半湿着,她实在提不起劲收拾自己。
在浴室里整理一下情绪,草草冲一个澡就出来了。
她光着脚站在浴室门口的吸水地毯上,环视一周,没瞧见自己的拖鞋。
好像是刚刚上楼的时候就没有穿。
“承林哥”她窘迫地叫他一声。
顾承林在心里叹口气,下楼去门口的鞋柜那边帮她把拖鞋拎上来。
顺带拿了新毛巾,要她把头发擦干净。
林懿丘顿了会儿才伸手接过,白净小脚趿进拖鞋里“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客厅的分子灯没开,只亮了沙发边的落地灯
。
他转去厨房烧水,林懿丘则自觉坐去沙发上。
空间里嗅到一丝没有散去的烟味,她抬头望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的两三只烟头,灰烬已经凉透。
心境总算平复下来,只剩冷静之后无休无止的颓然。
几分钟后,顾承林端着热水过来。
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搁,清脆的一声铿锵。
身边的沙发往下陷一点,他挨着她坐下“现在可以说了”
顾承林定定望着她“出了什么事”
林懿丘往后坐一下,脊背靠上柔软的沙发靠垫,双腿拿上来,她手抱住腿。
嚅嗫几下,还是说不出口,只摇头“还好。”
顾承林嘴角绷直,她这是还好的样子
空气凝固片刻,林懿丘头歪一点靠进沙发里,她不敢触碰他的目光,索性别开眼去瞧窗外浓重的夜色。
寂静里,顾承林手机又振动起来。是程璟生。
他眉头一蹙,直接摁了静音放去一边。
林懿丘稍稍抬眼,她伸手攥住他袖口“你接吧。万一是什么紧急事呢”
顾承林毫不在意“如果是紧急事他会再打。”
林懿丘被他这霸道语气逗得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心情依旧低落下去。
“承林哥。”她低声唤他一句,“我”
“你怎么”顾承林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窝在自己身边的小妹妹。
林懿丘胸膛起伏几下,她语气仍然带着哽意“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我们学校最近有个比赛,我弄错了截止时间,比赛就错过了。”
她眼角有些红,面上僵硬地笑着重复“我真没事。”
顾承林有些不信,但还是问“怎么时间还记错了”
“我也不知道。”
他心里软了些,虽然不知道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但还是抬手用指腹蹭她眼角,拇指拭去泪珠“这场比赛很重要”
林懿丘睫毛轻颤,点头“很重要。”
“再重要也只是一场比赛,”顾承林看她眼底不断积聚的水雾,也像
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温声安慰“得奖锦上添花,错过了也不差这一次,最不济,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怎么这就哭鼻子了”
她一塌糊涂地摇头“要是没有明年呢”
顾承林心中无由一痛,从茶几上拿了抽纸塞她手上“实在觉得可惜就去找一下学校老师,问能不能通融一下。”
林懿丘吸一下鼻子,直接用手抹一把脸“已经没用了。”
她眼睛是被泪水洗过的清亮,里面神色无望而哀伤“承林哥,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时间混沌地流动,小姑娘无力贴靠着他,语气时而含混地呜侬两句,而更多时,她只是微微靠着,双眼无神地望着沙发旁的落地灯。
她发上的水汽已全部蒸发干净,柔顺地搭落在他手臂上,触感温凉而泛痒。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林听见身边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
他推她一下“小丘”
人已经睡着了,她头歪靠在他肩上,清秀的眉眼仍旧皱着,像是在梦里也碰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他悄悄起身,把人在沙发上放平,拿了一旁的毛毯盖在她身上。
林懿丘感知到动静,她蹬一下腿,挣扎般喃喃“我不想走”
顾承林莫名心中一紧,他没来得及思忖她这句话的意思,只耐心回应“那就不走,嗯”
林懿丘无意识动一下,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
回学校后,林懿丘仍旧魂不守舍。
顾承林为她连着推了两场局,后面的行程再不能延后,第二日将她送回学校就搭飞机直接去了欧洲。
心情持续消沉,林懿丘怕自己绷不住情绪,微信也不愿意看了,有时顾承林发消息询问她也只说自己最近期末很忙。
顾承林最近忙得欧洲北美两头跑,他对她的这敷衍至极的搪塞虽有微妙预感但始终没作他想。
后几日,手工课的老师开始收期末展示作业。
林懿丘翻遍了自己的口袋和公寓角落,也只堪堪找到一枚素戒。
明明刚
开始是做的一对,现在却只剩一个了。
她望着手心里打磨抛光后的银白戒指,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谶言。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周,林懿丘再坚持不住,与其自己战战兢兢地畏手畏脚,不如努力去争取一下最后可能的机会。
先是去档案室和学籍管理处询问老师,无一例外遭遇碰壁,她没办法,只能回来找班级导师。
然而导师这几天在n市交流学习,下周三才回学校。
又是漫长的煎熬和等待。
好不容易盼到那天,林懿丘下了课就背起书包往办公室走。
她请求导师能不能帮把自己的学籍再转回来。
导师很是无奈“同学,学籍变更改回去后是改不过来的。”
林懿丘不信这一套,她直截了当说“我可以交钱。交钱改都不行吗”
导师被她这焦急而笃定的语气噎了一下“可这都快期末了,要改你也只能明年再改。”
“明年”
她不能等明年啊,今年年底升学考试就开始报名了,她怎么等到明年
“真的不能提前改回来吗”她语气已然发颤。
“改回来你也得提交监护人的同意书。”导师似乎看破她心思,她实在不解“我真不知道你和你家长是怎么想的。你们应该家庭内部沟通一下再做决定,这样改来改去的,也太草率了。”
“什么意思”林懿丘愣住。
“你不知道吗”导师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很是意外,“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你母亲就帮你把学籍改回国内了。她没跟你商量吗”
林懿丘心登时一凉。
“这里有电子文件”导师从教师端点开学籍管理数据库,调出当时签的学籍转接证明合同。
上面右下角有明晃晃的监护人电子签名林佩。
林懿丘只觉得喉咙里含了一块冰,从舌尖一直凉到心底。
果然,她就应该猜到的。
从寒假林佩打过来的那通电话开始,她就应该猜到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没可
能了。
回到公寓,她鞋也忘了脱,整个人就这么直接仰躺进床里,双眼放空似地盯着天花板。
落地窗外一排树郁郁葱葱,老老少少的绿叶在阳光下很是晃眼。
林懿丘看着看着,眼泪就从眼角滑下来。
手伸到一旁摸索,她拿过手机,也不怕这个时间点打电话会打扰到林佩休息。
她现在满心灰败与焦灼,只想现在就把事情问清楚。
等了许久,那边终于接电话。
林佩先是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意外和被打扰睡意的不耐烦“怎么这个点往家里打电话”
林懿丘听着那边熟悉的声音,她多希望今天听到的话都是假的。
“喂,怎么不说话”
林懿丘睫毛轻颤,她吐出一口气,尽力克制哽咽的声音“妈您不觉得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吗”
那边安静一霎,林佩反应过来她指的什么“既然知道了,那就赶紧订机票回来。”
“妈,您在做这种决定前,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她眼前一片模糊,“还是说,您觉得这种事完全没有和我商量的必要”
“林懿丘,你去年也是这么背着我偷偷改的学校。”林佩语气也生硬起来,她理所应当,“我又没让你辍学,只是让你重新回国来上学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懿丘气笑了,“妈,您是为我好吗”
她另一只手不断揪着被套,像是在攥悬崖边最后一根稻草。
她相信,这一定是她十八年来,听过的最荒诞的笑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的存稿似乎要不够了呜呜
明天还是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