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礼第一周就住在新房子这边,但周二晚上不加班,还是先回家陪父亲和姐姐吃了顿晚饭。
闻立民自然问他住得是否习惯,闻礼回答,“还可以,早上上班比较近。”
“那在哪里吃早饭呀”
“就在公司楼下吃,小区后面的公园有步道,我早上能和拍拍一起跑步。”
闻礼已经和父亲说过领养拍拍的事,不过暂时只道是在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看到合眼缘,所以才领养的。
“等过阵子把家里收拾一下,爸和姐就去看看。”
闻立民点头,“等我月底出差回来吧,不忙的时候再去,但你说的住我就不住了,我要住在那儿你是不是还得把狗寄养在宠物店呀不必这么麻烦,都在城里,其实看不看都可以,只要你自己住着舒服就好。”
文斯一直埋头吃饭,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文瑞城和拍拍,听到这话,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也同意爸爸说的,去不去都行的。”
然而闻礼却问,“姐难道不想看看拍拍”
“”文斯闻言一僵,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
闻立民面露疑惑,“怎么思思见过小礼养的狗”
“没有”文斯连忙道。
他答得太快,气氛乍然安静一秒,闻礼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
文斯意识到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表情一松,若无其事弯唇笑笑,“我是没见过啊,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闻礼收回目光,对闻立民道,“姐喜欢小狗,上次我去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其实是为陪他去的,但他后来有事没去成。”
闻父显然还不知这其中渊源,闻礼便将文斯救了一窝流浪狗的事简单说给他听。
这下闻立民颇为惊讶,“思思现在不怕狗了爸爸倒是没注意。”
文斯心里一咯噔,原主怕狗的事他的确不知道,“那天看到那窝小狗被虐待,觉得很可怜,当时没想那么多”
闻礼看向文斯,经父亲这一说,他才有点想起来,小时候姐姐好像是怕过狗,但不算严重,据说是两三岁时受惊吓闹得。
而闻立民拍拍自家孩子的肩膀,“我的思思变勇敢了。”
“也没有啦”文斯不好意思地努努嘴,本来是顺势小女儿情态一下,将刚才的话圆过去,突然就灵机一动,想出个拒绝去看拍拍的借口来。
他小声说,“其实可能因为那窝小狗没有攻击性,才那么一丁点儿大,我就不怕了,但要是闻礼养的那么大的狗,我估计还是会有点儿怕的。”
闻立民哈哈一笑,“那也有可能,小时候吓唬你的可就是只大黄狗。”
“呃,我还是不要去闻礼那儿了吧。”文斯佯装惊怕似的。
而闻礼这时说,“你们去的时候我会把拍拍送到别处,这个倒不用太担心。”
“可我还是感觉有点怕,我不去,爸”文斯转向父亲求助。
闻立民摇头笑,对闻礼道,“刚夸你姐变勇敢,这会儿又撒娇了。”
文斯故作扭捏,“反正就是吧”
他对闻礼递了个“反正我不去”的眼神,好像这事儿他说了算,于是关于新房子和狗的讨论就此翻篇,话题被引到最近去的某某漫展。
表面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闻礼却有个疑惑,姐姐当初救小狗或许可能是源于保护弱小的善心使然,但后来去宠物医院,那边笼子里也有大型犬,并不见他害怕,难道说被关着所以无所谓
等到饭后,闻礼问了文斯,“上次你说想去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后来又没去,是因为你害怕”
文斯表情略微尴尬,但还是点头,“嗯,一时兴起有点想去,但仔细考虑后,还是有点克服不了,没好意思跟你说”
看他低着头绞手指,闻礼道,“好吧。”
又说,“上次提到文瑞城买房子,你就不怎么高兴,我以为你是不喜欢那边。”
文斯干笑,这时候还能怎么说呢,为了不让闻礼带他这个姐姐过去,他只能嗫嚅着回答,“也不是,但还是更喜欢这里吧。”
闻礼怔了怔,“我懂了。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不用太勉强。”
文斯无言以对,只觉得谎言如滚雪球,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别墅回到文瑞城自己的家,闻礼洗完澡打算进卧室休息。
不经意,看到拍拍从小木房子里探出头,悄咪咪瞅他。一被发现,又很快缩回去。
昨天和前天都是这样。
拍拍憨厚活泼,装乖卖傻的时候呆萌呆萌,调皮的时候又闹腾到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可只要到深夜,它却变得格外安静。
然后等闻礼早晨醒来,就能看到拍拍团在他房间门外的地板上,睡成一只大号金毛球。
闻礼觉得,它好像真的有点缺乏安全感。
先前他和文斯那样说本来是为激发他对拍拍的怜爱之心,完全没想到它竟然会害怕独自睡觉。
因为这件事,闻礼原打算开始只住一周的,为让拍拍适应,这一周延长到了半个月。他还将拍拍的窝从小木房子里挪出来,暂时安置在他床边,想让它逐渐养成对自己的信任。
闻礼猜测,拍拍会这样,或许是源于曾经被遗弃、在外流浪过的原因,但他咨询了救助中心的人,得知大多数流浪狗其实偏独立,通常不会有这么黏人的习惯。
尤其拍拍进入中心受训的时间短,按理应该仍以防备人类和小心翼翼融入新家为主要的行为模式。
但管理员也说过,拍拍和别的流浪狗是不太一样,一直都比较内向不合群。
可这样的它,却在与文斯相处时,格外欢脱任性无拘无束,而且闻礼也能感觉到,文斯对拍拍的与众不同即使最近拍戏那么忙,仍旧愿意挤出全部能挤出的时间过来陪它。
门禁和管家系统记录了文斯的每次来去,所以闻礼知道。
而为安全起见,客厅朝向拍拍活动区域的监控是二十四小时开启的,当家里布局发生可疑变化时,监控会自动向手机发送警报。
有一回闻礼在办公室,看到警报消息打开视频,拍拍居然学会了玩自动晾衣杆,还把阳台上晾的为客房预备的新被罩新床单全部扯下来了。
这个监控警报文斯手机也会收到,没过多长时间,闻礼再打开视频,就见文斯正在那儿教训拍拍,口头教训加靠墙罚站。
拍拍缩在墙角,后腿蹲着前腿抬着,大舌头吊着两眼骨碌着,姿势倒是蛮可怜,表情却半点犯错的自觉都没有,一副我闯祸我骄傲的样子。
文斯手握衣架,像教书先生拿着戒尺挥来挥去,他背对监控闻礼看不到,但佯怒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你能啊你,遥控器那么高,你搭凳子也要够到,到底怎么想的”
他手一甩,衣架指向那边阳台,自动晾衣杆嵌在墙上的遥控器下方,赫然摆着个小凳子。
“”闻礼都差点看笑了。
只听文斯一声断喝,“站好”
拍拍本来站不住了头重脚轻,上半身正一点一点偷偷往前倾,被文斯这命令吓得,陡然一缩,左爪搭右爪,像作揖似的,耳朵竖起来,瞪着大眼睛表情严肃了两秒。
也就两秒,就又开始咧嘴卖萌,“嗷呜”
“求饶也没用,”文斯拿衣架戳戳拍拍的肚皮,意思意思,“你今天必须给我站够十分钟,这次再不会手下留情了”
然后他就去阳台收拾那些乱成一地的床单被罩枕套,嘴里抱怨,“一天天的尽给我找事儿,太无聊了是不是啊”
拍拍努力站好,后腿打哆嗦,被文斯警告地一瞥,小眼神忽左忽右别往旁的地方,而后索性望天,大毛尾巴卷住后腿,大约这样更容易保持平衡。
“站好了,不许偷懒”
文斯说完抱着那一大堆离开了监控画面,闻礼猜他应该是打算拿去洗衣机重洗了。
这驾轻就熟俨然像在自己家里的感觉,让闻礼禁不住摇头低笑,心想今晚应该给拍拍加个大鸡腿,或者肉骨头
如同文斯所说,一天天尽给他找事儿。
闻礼也算看出来了,那只金毛心里也藏着小九九,比他还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各种手段在家里制造动静。
因为有过一次两次后它已经摸清规律,动静越大,文斯出现的可能性也越大,出现的速度还越快,这招屡试不爽,连闻礼都不得不佩服。
但他乐见其成,听之任之,只要不烧了房子,那家里随便它造。
而且拍拍为将文斯给他引来,这不,也受了不少苦,比如每一次都免不了要被体罚之类的。
现在视频里的它就实在累得呼呼站不住,趁文斯去洗被罩,探头探脑往那边看了看,突然后腿下滑身体前匍,一溜烟躲到小房子里去了,还自个儿把推拉小门关上。
文斯出来没看到拍拍,一叉腰。
“嘿又跑了”
以往还要喊两声,这次直接不喊了,因为知道喊那崽子也不会乖乖出来。
文斯各个房间找过一通,最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摸摸下巴,“我知道了”
他走到那间小木房子前面,伸手拉门,结果里面的家伙好像还和他较劲儿,拔了半天栓子才拔开。
大金毛窝在暗处,眨巴两个小豆眼,可怜兮兮的。
文斯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朝里勾了勾,悠哉道,“出来吧,还躲什么啊”
“呜呜汪”狗怂狗怂。
文斯也哈哈笑了,“你这算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东西,挺聪明的嘛,这次躲得有点技术含量。”
他本来蹲着,这时摇了摇头,对着小房子坐下,坐在地板上,“算了,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儿上,今天就再破例饶你一次。”
话音刚落,拍拍就忙不迭钻了出来。
文斯作势抬手要揍,它正吓得要缩回去,被文斯抢先搂着脖子摁进怀里,不过当然不会打它,只是用力抱住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揉啊揉。
“你啊,就这么想我来陪你”
听到这话,闻礼也懂了,原来文斯都明白,知道拍拍闹事就是为了让他去呢。
所以显而易见,他对它这份纵容的感情更不必说。
闻礼心里像喝了坛陈年老醋,自己何止是比不上一条狗,根本就是望尘莫及的地步。这工作时间开小差,虽然看到想看的人,个中滋味还真不怎么好受。
闻礼正要关掉视频,听到里面又传来声音,他便没忍住,还想再继续听一听。
文斯抱着拍拍,温柔地抚摸他的背毛,“你乖点吧,你就算不这样,我也会常来的,你看你惹出麻烦,我还要帮你善后,这时间就不能陪你玩儿是不是多不划算。”
他捉着狗爪子,在自己手掌里上抖搂抖搂,拍拍拿头蹭着文斯,努力往他怀里挤。
“汪”它好像能听懂,好像答应了。
“这还差不多。”
文斯喜爱地捏住拍拍的两只耳朵,将它的脸揉成一个心形,又搓成一个扁圆形,“你要是毛再长一点,就跟我的拍拍的一模一样了。”
他的感叹让闻礼想起,在救助中心时,文斯也是一眼看见拍拍,就喊了这个名字,他之前应该有过一只像拍拍这样的狗。
文斯又说,“等我给你养胖一点,毛毛长得丰满一点,你就更像我的拍拍了,所以,要多吃听见了没有”
拍拍突然从文斯怀里窜出来,跑去阳台的狗粮盆旁边,大声急促地叫唤。
“还没到开饭时间呢,你”
文斯本来笑着的,话音却在这时顿住,他似乎正看向阳台上的拍拍。
闻礼从这方向见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见到拍拍突然间异常兴奋,尾巴大幅度摇晃,对着文斯使劲儿汪汪叫,上身还微微伏趴,嘴里呜地一声,又猛地跳起来。
这动作很奇怪,步骤分明,好像是被训练过的那种。
闻礼正觉得看不懂,就听文斯用一种和刚才不同的语气,惊喜地喊了一声,“拍拍”
然后大金毛就又扑入他怀里,伸出舌头热情地舔他的脸。
文斯的声音发颤,“拍拍真的是你你来找我了这怎么可能”
听到这奇怪的话,闻礼不由地坐直身,但文斯始终背对他,他看不清他现在的样子,只能感到他肩膀起伏,情绪有些激动。
文斯没再说话,不住地抚摸拍拍,笑声开怀。
闻礼关掉了画面,从椅子上站起来,思索文斯那句话,他说“来找他”,是什么意思呢是指文斯从前养过的那只拍拍吗
在他看来,文斯的性格肯定不会弃养之前的狗,就算因为条件不允许养不下去,必定也会将它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
那是之前的拍拍走丢了
但感觉文斯初见这狗的表现不像,如果走丢,那他见到这只拍拍,就该知道这是他的狗了。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原来的拍拍已经去世。
所以文斯现在说“来找他”,难道竟然是指灵魂转世
闻礼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的立意,狗狗每次死去都变成另一只狗狗重新回到主人身边,那文斯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闻礼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但又觉得文斯与拍拍之间,好像的确有着很深的羁绊。
可又仿佛不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