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270、风枝惊暗鹊,二
    杜若定定神回到座位, 铃兰走来屈身问。

    “良娣想怎么办”

    杜若一阵目眩,随即明白过来,沉星只对她是个秘密, 李玙身边的人,张秋微身边的人, 都猜得到影子。

    她手把着椅背问铃兰。

    “你到底是跟我, 还是跟太子”

    “奴婢尊奉良娣。”铃兰这回是真的想好了,回答的毫不犹豫。

    “好。”

    杜若就着这个话头,“沉星呢人在哪”

    铃兰不说话,把头埋得更低些。

    杜若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小腹剧痛,明晃晃的太阳打在头顶,说是深秋, 怎么热的骄躁。

    “谁去办的”

    她问谁去杀的沉星。

    “外院的事,从前长生办,后头换果儿,奴婢不清楚首尾,不过张良娣早不问沉星下落了。”

    杜若哑然。

    这就是李玙的风格, 一个人管一滩, 猜到什么也勾兑不出,只有他知道全局。

    舱门被人从里头踢开,铃兰拽起杜若。

    子佩头发散乱, 披帛没了,精雕细琢的贵妇一塌糊涂, 可她全不在意,潇洒的拍拍裙上尘土,向杜若道。

    “那丫头我捆了, 算裴家买下的,你替我打点妓房,把她装在箱子里带走。”

    “好。”

    杜若的面孔在强光下雪一样白。

    子佩强自笑笑,有意表现得没什么大不了。

    “逃奴果然不是好东西,等我招呼够了,就送她去下头服侍太子妃。”

    杜若想从她神色里看出蛛丝马迹,可是日头飞快的窜进云里,光线黯淡下来,子佩脸上只留下一层乌压压的阴影。

    “非得杀了”

    “不忠不义的狗奴,杀她只当我为阿瑛尽一份心。”

    杜若掸裙边的手顿了顿,解开披帛搭在子佩光秃秃的肩膀上,“回家吧,三郎该想你了。”

    裴府。

    深秋天黑得早,子佩坐太子府的辛夷车回家,左领右舍远远看见就回避。

    门子面上甚是有光,捧上脚凳赔笑。

    “大娘子路上辛苦良娣又送什么好东西车辙子压这么深”

    屋檐下站了一排鸟吱吱喳喳,等了半天,没听见吩咐,他惴惴抬起头。

    子佩沉着脸。

    “你叫几个人把箱子抬进去,搁在我院子后头末尾那间厢房,里外但凡有人知道,或是有人议论,传出什么来,我要你的命。”

    门子往后退半步,脸都要僵了。

    晚上裴五回来,顾不得换洗,先到正院抱小儿子。

    他踏进院门就觉得不对,看了圈。站班的人都没在,正房灯亮着,却没人影投在纱窗上,反倒是尾房影影绰绰有个人。

    是个面生的姑娘家,满头乱发,衣裳叫鞭子抽的丝丝缕缕,露出来的皮肤上一道道红痕,双手双脚撑住跪在地上,浑身发颤。

    子佩穿了身窄袖窄胯的胡服,领子高高竖着,越发显得脖子颀长,右手手腕上一圈圈绕着银鞭,斜乜眼瞪着她,杀气腾腾,像是在驯马。

    裴五唬了一跳,先上来拿鞭子。

    “你这是干什么仔细伤了手。”

    “你别管,这是我杨家的家事。”

    子佩一眼横过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

    裴五是生意人,嘴里从没个不字,顺着她话说。

    “哦,那我替你把门儿,免得被不相干的人听了看了去。”

    “你也出去。”

    子佩指门口。

    裴五不动,子佩要破口大骂,又舍不得他憨憨的笑,恼恨得咬牙,裴五耍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要打要骂,为夫都替得你,便是你要问什么机密,你知道的,我与裴家那些做官的都是面子情儿,不当真。我听不见。”

    “你傻呀”

    子佩往他眼里瞪,“你知道了就是个死”

    她推裴五的手,裴五很坚持。

    “我是杨家的女婿,又不是你姘头,要死要活该我受,白占你许多好处,一分风险不该担么账不是这么算的。”

    春溪听了胃酸冷笑。

    “哦哟,良娣口口声声替太子打杀奴婢,奴婢还以为良娣多么坚贞,原来早与旁人成家立室,夫君孩子热炕头,什么好儿没落下”

    子佩两眼一横,没忍住,刷地一鞭子抽过去。

    又准又狠,恰抽在春溪左眼皮子上,顿时皮开肉绽,那只圆溜溜的杏眼成了被捣烂的皮蛋,血肉模糊。

    是童子功,她祖父在世时逼着练的,七八岁撂下,转学舞蹈,十几年没施展,可是刻在筋脉里的惯性还在。

    裴五惊得小小啊了声,再看子佩,那副与他生儿育女的身板标枪一样笔直,面上冷肃的神情俨然是将军纵横疆场的气魄。

    夫妻俩都没见过血,面面相觑,看对方,又看春溪捂着眼满地打滚。

    到底还是裴五镇定,松了松肩膀,轻声道,“娘子神功,有空教导为夫。”

    子佩泄了气,无力地挥手驱赶。

    “你在这儿我什么都问不出来,反受她辖制,你去瞧瞧三郎,换了房间我怕他睡不惯。”

    到底她还顾念这个家。

    裴五心里有了底,温厚的笑,甚至在子佩手腕上捏了把,柔情道,“待会儿我给你捏捏。”

    他走了,剩下两个女人对峙。

    春溪爬起来,手按住伤口,摆出豁命的架势仰着脖子叫嚣。

    “事已至此,良娣要遮掩丑事,只管杀了奴婢。奴婢的身契在宫闱局,名分上是逃奴,人人可杀。或是良娣怕脏了手,只管推给你的好郎君,越发隔一层。”

    这是故意拿话激她。

    子佩吞了口唾沫。

    废太子闯宫的由头在新太子身上,这话别说说出口,就连想一想,都从骨头缝子里往外冒血气。

    子佩徒然喘气不语,春溪于是知道这便是事实的全部,冷笑了声,撒手露出黑洞洞不断渗血的眼眶给子佩看。

    子佩伸手在春溪面颊上抹了把汗血水交杂的黏腻液体,表示并不害怕。

    春溪用残余的右眼瞪她。

    “良娣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儿”

    次日坊门初开,裴五架着马车冲上长街。

    轰地一声

    把其他什么骑马的、骑驴的,扛着扁担走道的都甩在脑后。

    赶早出城下乡收鸡鸭的商贩嚯哟了声,抹了抹脸上被他后蹄子甩出来的浮尘,向当兵的抱怨。

    “裴家买卖顶了天,还这么忙叨叨的,赶着投胎呀”

    那兵也认得东市的卓林裴五家,闻言乐了。

    “人家勤快,人家挣得多,你瞧你,收鸭子二十几年,还收鸭子,好意思么”

    “人家俊呀”

    裴五早跑的没影儿,连他那架小小的油壁车,贩子眯眼看,远远两个后车轱辘颠得像要散架。

    “啧啧,当初那小寡妇要是看上我”

    “看上你”

    那兵嗤了声,挑剔地打量一番,问旁边背着包袱着急出关的小娘子。

    “姑娘,你要带着大笔的嫁妆,肯嫁他不肯”

    “不嫁”

    小娘子朝天翻眼皮,大喇喇推开当兵的胳膊,“赶紧让我过去呀”

    那贩子难堪,青着脸唾了口。

    “我呸”

    城外人烟稀少的樟木林,裴五跳下马车,缰绳绑在树干上,打开车厢抱出一个挣扎扭动的大麻袋。

    麻袋是装银炭的,味儿大,春溪身上沾满了亮晶晶的碎屑,两手反绑背后,嘴里堵着帕子,两眼都在。

    “狗娘养的吃软饭替你娘子杀人放火,你不得好死太子在天上也不饶你乱臣贼子”

    裴五拔出帕子,耳边立时炸响一大串咒骂。

    他埋着头继续解披帛。

    八达晕的蜀锦,值三十贯钱一匹,子佩就这么大方,随手拿来捆人,糟蹋的不成样子。

    “太子妃也不饶你祖宗在庙里不饶你”

    “你生儿子没屁”

    裴五抬头瞧她一眼。

    骂声停了,春溪靠在一棵樟树上。

    阳光投进密林,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头上熠熠的碎金日影,裴五郎壮健的身躯被香樟从容脆嫩的绿意包围,愈发显得皮肤黝黑粗糙,满身走南闯北见惯世面的油滑精明。

    春溪瞬间哑然。

    杨良娣二婚怎么寻到这样人

    她嫁太子分明是别有所图,既然事成,为新太子立下大功,想必赚的盆满钵满,自可寻个可心的,为何普普通通

    “你想怎么样”

    “放你走。”

    裴五指马车。

    “你的身契取不出来,瞧你能在妓房存身,想来也有些本事,多的银钱犯不上,里头有五两整银子,两件金首饰,你自寻生路去吧。”

    他说完解开树上缰绳,拍马上车要走。

    春溪跳起来去车厢翻包袱,几件不打眼的衣裳底下,果然还有个简朴的木头妆匣,打开来,盖子反面镶着小镜子,格栅里有金有银。她紧紧抱住,身上小袄破的厉害,露出伤痕累累的肩膀,雪白,可她故意不捞起布料遮挡。

    裴五避开眼神,居高临下,沉静的撂下一句。

    “我娘子心善,手没沾过血,往后你若念她的恩德,就替她诵经祈福。”

    “到底是郎君心善,还是杨良娣”

    裴五这回把眼神对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眨不眨认真的看着她。

    “这世上没有杨良娣,她现在是我裴五的娘子,记住了吗”

    裴五的马车遥遥走远。

    春溪选了选衣裳,把灰麻布的抖开裹上,边穿边生出死里逃生的庆幸后怕,抹了把眼泪自言自语。

    “你娘子呸,你娘子早晚死在新太子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8 17:07:3220210220 12: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eanu000、47471350、xiao1xia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471350 18瓶;keanu000 10瓶;皓腕霜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