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凉爽而晴朗的秋日, 有恰到好处的微风和阳光。
贺秋渡搬了把加厚软垫的椅子到院子里,让林杳然坐得舒服一点。发绳一解开,满头乌发如瀑布倾泻,在白色围布上黑鸦鸦地散成一片浓云。
林杳然的头发真的生得特别好, 阳光洒落在上面, 愈发黑得浓华光艳。贺秋渡剪刀握在手里, 横竖就是不忍心下手。
“真的决定要剪吗”
“剪剪剪, 一根都不要留。”
“咔嚓。”“咔嚓咔嚓。”
剪刀一开一合, 银光闪闪地在漆黑浓密的发丛中穿行。发丝一缕一缕掉落在地,像在林杳然脚边凝聚起另一团影子。那是往昔岁月的具现, 也是过去那个自己的投影, 现在,它终于分离了出来, 林杳然晃了晃脑袋, 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别动, 当心碎头发掉脖子里。”贺秋渡帮他拂去碎发。现在, 他的头发长度刚到脖颈,剪短之后更显厚密蓬松,而脖子又是纤细而修长的,从背后看过去,很像颗圆圆的小蘑菇
贺秋渡观察了会儿,由衷感叹“你的头真的好圆。”
林杳然摸摸脑袋,“咦,怎么才剪了这么点。”
“你还要剪多少”
林杳然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 “三厘米左右。”
贺秋渡打开电动推子,“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
贺秋渡拿过镜子,“来, 看一下。”
林杳然满怀期待地抬眼一瞧,笑容顿时僵死在脸上。
有种长度叫理发师眼里的长度。
“你确定你剪了三厘米”
“确定啊。”
“你告诉我这是三厘米”林杳然崩溃地指着镜子,里面的不明生物也崩溃地指着他。“我都快被你一剪没了好吧”
镜子里的自己只剩短短一层头发茬,无遮无掩地显出整颗脑袋的形状,真的溜圆。配上偌大的黑框眼镜,就成了圆中有方,妥妥的撕漫男
搞笑漫画里的。
林杳然不忍多看,看着看着自己都想笑,笑着笑着就“哇”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我不光失去了钱,连头发也没有了我是个没有钱又没有头发的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贺秋渡自知闯下弥天大祸,只得想方设法试图把人哄得破涕为笑。但林杳然不领情,抹着眼泪大声道“不领证了这个婚我也不结了”
贺秋渡腿顿时就软了。
幸好,林杳然头发长得快,一个月功夫视觉上就好了很多,黑黑短短密密,摸起来酥酥痒痒,手感好得不得了。
领证前的晚上,林杳然早早便睡了,鼻息匀匀,很是香甜。贺秋渡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后脑勺的短头发上。林杳然的头发暖暖的,柔柔的,触着他的鼻尖和面颊,带着雨后天青的洁净气息。他闭上眼睛轻轻嗅着,往日的种种画面如电影一般从他眼前闪过,事到如今,总算一切都好了。
直到领完证从民政局回来。
一开始,林杳然在车里,对着光线快快乐乐地看手里的小红本。然后,他揉了揉眼睛,疑惑地自言自语“天怎么黑了”
天不光越来越黑,闭上双眼,感觉前方有薄雾。虽然平时也经常出现视线模糊的情况,但用力闭眼缓一缓就好了,可现在雾气愈发变浓、变深,连手中鲜艳的小红本都看不清了。
林杳然垂下头,捂住脸。在慢慢包围过来的黑暗中,他惊讶,却不意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然后,他放下手,抬起脸,抱着最后一丝无谓的希望睁大眼睛
漫无边际的黑暗,眼前是最深重的阴天傍晚,怎么都挥散不去。
心像被浇透冷水的灰烬,彻底寒了下去。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动了动嘴唇。贺秋渡回答了什么,他一句都听不见,只重复道“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要变成瞎子了。”
前段时间去医院做定期检查的时候,医生就告诉他,说他眼睛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很大概率有致盲的可能。当年的手术虽然暂时拯救了他的视力,却因病况特殊,无法彻底根治,只能依赖术后的长期维护。如果情况稳定也还罢了,可这些年连他自己心里都清楚,自己的视力一直在劣化,目前也没有效的治疗手段。
究竟会怎么样,医生说,看运气。
然而他的运气,最终还是没能好起来。
本来,两个人打算今天领完证后回家好好庆祝,接下来就该准备的婚礼的事了。可现在,却在疾驰前往医院的路上。
因为目不能视,林杳然只能紧紧攀住贺秋渡的臂膀,任他领着自己去做检查。面对各项检查的时候,林杳然极其平静,倒不是他早已习惯的缘故,而是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思想,也无法思考,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若无一人牵引着他,真不知会悠悠飘荡向何方。
等拿着所有检查报告去见医生,听见医生的说话声音时,他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怎么不是之前一直给他诊治的那个医生
“杨医生前几天刚回国,是眼底病研究治疗方面很有名的专家。”贺秋渡握着他的手,温声介绍道。
林杳然回想起之前贺秋渡提出要带自己做检查,低低地问“杨医生是不是和你认识”
“贺先生对我的研究给予了很大帮助。”杨医生道,“差不多五月份的时候,贺先生那边有人辗转联系到我,表示愿意给我长期的资金支持,希望我能在复杂特殊的眼底病治疗领域有所突破。”
五月份林杳然睫毛颤了颤。
你眼睛到底怎么回事近视也不至于这样。
都是手机的锅。血泪教训,千万不要大半夜躲被窝里摸黑看手机。
难道他在邀请自己一起拼模型那次,就察觉到自己视力有问题了吗
可明明那时候他们才重逢没多久,为了一个与“摇摇”似是而非的人,他就愿意做到这地步了吗
手背一热,林杳然摸索着抬手探向自己面颊,可触到的却是贺秋渡的指尖。
“杳杳,你别怕。”贺秋渡细致地帮他擦掉泪迹,“我把你以往的病例和检查报告都发给杨医生看过,他说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医生、配合治疗。”
“没错。”杨医生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林先生,我已经看完您最新的检查结果。目前,由于眼睛的特殊保护结构,像您这类眼底疾病很难通过药理治疗发挥作用。但我的团队研究出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就是将纳米生物材料作为药物载体,采用滴眼液和口服片剂的形式给药。在病况趋好发展的时候,我会为您进行安全微创手术。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让您之后的生活摆脱视力障碍的困扰。”
林杳然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假如自己真的瞎掉会变成什么样。一个瞎子孤身一人地面对黑暗,那种滋味恐怕真的比死还难受。但现在,过了几天盲人的生活后,他却意外发现这好像没想象中可怕。
大概是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有人愿意时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关系。
家里所有家具的边角都被包上厚厚的海绵垫,地上也铺满了厚实的毛绒毯,就算不当心磕到摔倒都不会疼。
每天起床后,贺秋渡帮他穿好衣服,领他去卫浴间洗脸刷牙,然后两个人一起吃早餐。吃完早餐,贺秋渡就带他去外面散步,走得累了,就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念书给他听。
贺秋渡声音好听,不管念什么都娓娓动人,林杳然晒着太阳,总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妈妈还在的那段日子。在熏暖平和的氛围中,他就这么枕在贺秋渡腿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他本就贪睡,眼睛看不见后百无聊赖,整个人愈发懒洋洋了起来。
这一睡往往就要睡到下午,醒来后,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林杳然现在也就本能地听个声儿,主要还是吃贺秋渡给他准备的甜点心。点心每天都不同,要吃进嘴里辨别味道才知道是什么,所以竟也成了种小小的未知期待。
到了夜里,会慢慢变得难熬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黑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忍不住就会生出仿佛独自飘浮在宇宙中心的孤独。
没有光,没有热,真空的黑暗世界。
幸好,贺秋渡总能及时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抱着他,哄着他,直到他沉沉地安睡过去。
期间,方荷芝常常过来。她原本一心期待着婚礼的事,没想到竟会出现这种意外。但也不好当着林杳然面伤心,只能躲在一旁悄悄地抹眼泪。当知道治愈概率很大时,她心情才稍微好转一些。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流逝,终于,在今天的复检结果出来后,杨医生通知他们,药物治疗暂时告一段落,不日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杳杳,你还记得我说过,有件礼物想送给你吗”贺秋渡问道。
林杳然点点头。
“等你眼睛好了,就能见到了。”贺秋渡握过他的手,亲了亲手背,又吻了吻指尖,舍不得松开,“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林杳然知道杨医生在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知道了,到时候记得一定给我看。”
手术时间不长,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杨医生出来,不等贺秋渡冲上去问他手术情况,就笑着告诉他“非常顺利。等恢复期结束,林先生就能重新看见了。而且,如果恢复情况良好,他今后的生活也不必再依赖矫正眼镜了。”
恢复期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林杳然感觉,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贺秋渡倒比自己还忐忑不安。终于熬到可以拆纱布那天,两个人早早地就出发了。
等下了车,林杳然闻到空气里有非常清爽的草木香气,好像他们来到的根本不是医院,而是一座绿化繁盛的公园。贺秋渡推着他越往里去,这种猜想就越强烈。
“你带我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贺秋渡笑笑,“再等一下,马上就能见到你最爱的人了。”
林杳然脸颊一热,心想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肉麻了。
一会儿,贺秋渡带他进到一座建筑里面,林杳然嗅了嗅,空气里还隐约飘着点儿装修后的味道,显然是最近才建成的。
贺秋渡停下轮椅,把他抱到座位上。
“咦”林杳然动了动屁股,又拍拍两边的扶手,“这里是电影院还是什么大剧院”
“杳杳,小秋。”“林先生,贺先生。”
很快,方荷芝和杨医生也到了。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贺秋渡说着,示意杨医生可以拆纱布了。
纱布一圈一圈从眼前滑落,模糊跃动的视线逐渐清晰聚焦,漆黑灰蒙的视界也随之涌入光亮,染上色彩。
耳边,同时慢慢回荡开深情款款的悦耳伴奏。
在最后一层纱布落下的刹那,林杳然的眼睛骤然睁大,他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然重见光明,也没察觉自己现在不用眼镜也能看清秋毫之微,因为,他的全部心神,已被面前这座舞台牢牢占据。
灯光如海,拥着一片深暗漆黑的逆光。然后,有一抹轻飘纯净的白,缓缓自舞台深处走来。裙裾轻摆,宛如一面发亮的小小风帆,无比清晰地拓印在林杳然震颤湿润的瞳膜之上。
妈妈
漂浮在空中的微尘被束束灯光照亮,仿佛无数闪烁的光粒,在孟芸芙身边汇聚成悬浮的星辰之海。
雪肤花貌,笑靥如昨。
她拿起话筒,朝台下一望,盈盈又楚楚,歌声亦然。
“潮声悠悠,如泣如诉仿似你那深情眼眸。
潮声滔滔,汹涌澎拜仿似你那无限温柔。
往日依稀的动人心弦,如今依然在我心中轻奏,
守着海枯石烂的承诺,到白头。
请用你的手,抚慰流血的伤口。
请用你的吻,轻轻印在我疲惫的心头。
是我的悔恨,我的依恋,我的爱,
已在怒海中载满了一叶扁舟。
而你的宽恕,你的微笑,
是我永远永远避风港口”
林杳然握紧双拳,整个人像怕冷似地不停发抖,可内里却是火热的,酸楚而滚烫的气息不断往上冲,迫得他哽咽,迫得他落泪。但,无论哽咽还是落泪,都与此情此景太不相称。久别重逢理应欢笑,而不是任由滚滚而下的热泪,打湿眼眶、脸颊,还有被狠狠揉皱的一整颗心。
“妈妈”
“妈妈”
“妈妈”
妈妈。
是妈妈,但又不是妈妈。
在成为林杳然的妈妈之前,在把杳杳当成理想之前,她是孟芸芙,她的理想是有一天能站上很大的舞台,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歌声。
自己深深爱着作为妈妈的孟芸芙,却更想见到曾经那个光芒闪烁的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疾病与死亡的阴霾无法侵蚀她,疼痛与离别的悲伤无法沾染她,彼时,她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林杳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想走上舞台,手却被轻轻握住。贺秋渡这么做的意思,他懂。纵使舞台上的妈妈和生前别无二致,一颦一笑都宛若当初,却也只是根据她过去的影像音频、表演资料,再运用先进的全息投影技术所重现的空中幻像。他看妈妈,只能隔着台上和台下的距离看,正如他想妈妈,只能隔着人间与天国的距离想。
但是林杳然颤颤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引力牵扯着他的满腔思念,化作温热的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但是,还是好想被妈妈拥抱,被妈妈摸一摸后脑勺,听妈妈笑着说“杳杳是勇敢的小老虎”。
还有,最重要的,好想告诉妈妈,这些年来,自己一直一直一直都很想她。
很想她。很爱她。
一只手落在他因抽泣而不停颤抖的背脊上,
一只手落在他因抽泣而不停颤抖的背脊上。
林杳然抬起头,透过泪水模糊的眼帘望出去,方荷芝亦是满脸热泪。
“我们就好好听她唱完吧。”
“这一天,我们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林杳然抹掉眼泪,点了点头。
无论何时,妈妈都希望身边的人,还有喜欢听她唱歌的歌迷,都能永远面带笑容地生活。妈妈自己也是这样,就算被疾病折磨得很痛很痛,在最后的最后,依然带着熟悉的温柔微笑。
“杳杳乖,别哭了。这一生,能够遇见爸爸,和爸爸有了杳杳,妈妈真的很幸福。”
“虽然妈妈不能一直陪在杳杳,但妈妈相信,杳杳以后,一定会再遇见一个把杳杳当成宝贝的人。”
“杳杳,你要开开心心的。”
“杳杳,妈妈永远爱你。”
模糊的光晕在视界里晃颤着,然后一点点散开,复又变得鲜明清晰。林杳然看见,妈妈孟芸芙的笑容,好像更加深刻了一些。不知是因为这全息投影技术所还原出的人像太过真实,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那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朝自己露出了温暖明媚的微笑。
“随潮起潮落,看风云变幻无常,
也共度悲欢岁月,欣然含笑携手。
任潮来潮去,浮萍追随流水,
永远永远在你左右。”
一曲终了,她转身,消失在舞台深处。
我也永远爱你。
妈妈。
等表演结束后,林杳然默默良久,才勉强回过心神。直至此刻,他终于才明白贺秋渡一直准备的礼物究竟是什么,还有那句“马上就能见到你最爱的人了”的含义。“谢谢你”话到嘴边却成呜咽,剩下的尽数化作闷堵在对方胸膛上的吐息,酸楚火烫。
贺秋渡轻缓抚摸他后脑勺的短发,“别哭,眼睛刚好。”
“医学误区。”杨医生轻咳一声,“哭是有益健康的宣泄方式,可以有效解除情绪压力,更不会对眼睛造成影响。林先生,如果以前有人责备你,说你的眼睛是因为哭泣才会出现问题,那纯粹是放厥词。”
“杨医生,那我家宝宝的眼睛算是彻底好了吗以后不会怎么样了吧”方荷芝紧张地问。
“当然,手术非常成功。”杨医生微笑点头,“林先生的视力已经恢复成良好水平,今后也不再需要佩戴眼镜了。”
林杳然试着伸直手臂,看向自己的手掌。好神奇,现在竟然连指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恢复成小时候的视力。那个时候,贺秋渡趁月朗星稀,偷偷将他从祠堂里带出去。他连院子里飞舞的蚊蚋都能辨清,纵使遍地斑驳树影,他也能看清脚下的小路。
食指与拇指勾勒成圆,他透过这个小小的望远镜看杨医生,看方荷芝,看贺秋渡。看贺秋渡的时间要更加长一点、久一点。
贺秋渡握过他的手,牵紧。
“走,我带你去出去看看。”
原来,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大剧场。林杳然抬起头,看见富有现代设计感的大厅墙上,镌刻着一行字孟芸芙纪念剧院。四周墙壁上,还装饰着她演出生涯几大精彩瞬间的黑白艺术画。
“这里将不止用来举办演唱会和音乐会,今后,这里还将定期举办纪念妈妈的演出和活动。”贺秋渡顿了顿,“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知道这座剧院是为纪念歌手孟芸芙而建。杳杳,你再也不用担心妈妈会被人遗忘,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了解她。”
林杳然翕动着嘴唇,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涌到嘴边却是一句呜咽的“你怎么改口改得那么自然啊”。
“傻宝宝,你不知道,小秋早在我和他爸面前改口了。”方荷芝红着眼眶微笑,“在你俩确定关系之前,他就在我们面前这么称呼阿芙了。”
“”林杳然吸了下鼻子,把满腔感动狠狠吸回去了。“那他是怎么称呼我的”
“那可就多了,你让我想想。啊,他有时候叫你大名,有时候叫小老虎,还有时候就直接称你为老”
“好了,我们去外面逛逛。”贺秋渡拉过林杳然的手就走,结果一路上被林杳然狠掐一通。
“你这个人,脸皮简直厚得超乎想象。”
贺秋渡深以为荣地点头,“你知道我还叫你过什么吗”
林杳然转过头,“什么啊”
结果立刻被啾了一口脸蛋子。
“你你注意点场合行不行妈妈还在后面”
又被啾了一口。
“没事,反正我脸皮厚。”
“”
两个人来到外面,迎着扑面而来的沁凉秋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阔美丽的公园。草地绿意盈盈,湖泊波光粼粼,金黄的梧桐摇曳出一地窸窣碎金。
“看见东边那座玻璃花房了吗”
顺着贺秋渡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在花圃的包围下,屹立着一座水晶宫殿一样的透明建筑。
“里面培育着不同品种的铃兰,妈妈最喜欢的花。等明年暮春,花就能开了。”
“杳杳,你不是一直没有想好把妈妈的墓迁到哪儿吗愿意的话,就让她在那儿安眠吧。”
从实生苗到成龄苗,从结出花苞到开出小花,每一季都有新的铃兰盛放,生生不息,永不寂寞。
正如铃兰的花语“再回来的幸福”。
虽然幸福会一时远走,但终有再回来的那天。
林杳然踮起脚,用力抱紧身边的青年。
抱紧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幸福。
“咔嚓,咔嚓咔嚓。”
疯狂拍照的声音。
“啧。”贺秋渡真的超不爽,“您干嘛”
方荷芝左手托腮,右手狂拍,满脸陶醉,“拍照啊,还能干嘛。”见林杳然满脸通红地缩到一边,她急了,“宝宝不用管我,你们该怎样就怎样。”
贺秋渡扶额,为什么就他谈个恋爱这么难
“你们到时候一定要给我拍上一万张结婚照。”方荷芝沉浸在快乐想象里,“我微博发,朋友圈发,天天发,还要在家里挂满”
贺秋渡迅速和他亲妈统一战线,“那是不是还得多举行几场婚礼。”
“对对对,必须的。”方荷芝略一皱眉,“话说婚礼可以每天举行一次吗天天不重样的那种。”
贺秋渡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大腿就被林杳然一通猛掐。
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林杳然气鼓鼓地想。这个人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婚礼,他就是想天天都是新婚之夜
那样自己还有命活吗
tui,男人。
“对了,川源市现在土地多紧张呀,寸土寸金的。你是怎么能在这么一大块土地上重新做规划的啊”林杳然好奇地问。
川源市几乎没有闲置土地了,更何况这块区域还是最好的市中心黄金地段。就算贺家再有钱,恐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贺秋渡笑笑,看上去并不太想回答。这样一来倒更加激起了林杳然的好奇心,便又缠着他问了好几回。好不容易,贺秋渡才轻描淡写开口道“这里本来是海岛酒店,破产后我想办法拿到了土地使用权。”
“海岛酒店那不是”方荷芝迟疑地看向林杳然。
“嗯,是秦家的产业。”林杳然顿了顿,“所以,这里就是爸爸当初卖给秦家做酒店生意的那块住宅区,我家曾经所在的地方。”
“怪不得之前秦璇拼了命也要撺掇林远枫让林家多贴补她娘家,原来如此啊。哼,海岛酒店也算秦家最赚钱的生意了,这都能经营倒闭也真够厉害”方荷芝像突然想到什么,“小秋,海岛酒店不会是被你故意整破产的吧”
“妈,您想哪儿去了。”贺秋渡笑笑,“如果真是这样,秦璇还不早就闹上门了更不可能三番五次请求贺家予以资助。”
方荷芝觉得有理,“也是”
“再说,就算真是我做的,我也不可能让他们察觉。”
方荷芝“嗯”
贺秋渡冲仍是一头雾水的林杳然眨眨眼,“我只想把属于杳杳的东西都拿回来,并不想给杳杳添麻烦。杳杳,你说对吗”
来年五月。
在这铃兰盛开的时节,林杳然在贺秋渡和方荷芝的陪伴下,正式将孟芸芙的墓迁入玻璃花房里。她是怕寂寞的人,却在林家墓园孤零零地呆了好多年。不过,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所有喜爱她的歌迷都能来这儿纪念她,为她送上一束鲜花,亦或扫去墓碑上的轻灰。
此刻,林杳然就站在孟芸芙的墓前,郑重地告诉妈妈,自己将在下个月和贺秋渡正式举行婚礼。
知道孟芸芙喜欢热闹,就算去天上做了仙女也是一样,两个人就留在那儿,陪她说了好久的话。也确实,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她说。
从十几年前苦荞村的盛夏,到重逢后川源市的春末,每个季节,每段时光,都有好多好多故事想说给她听。
末了,林杳然蹲下身,很认真地对妈妈说“现在的我,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幸福。”
照片里的孟芸芙回以灿如玫瑰的微笑。
就在这时,本该封闭不透风的花房,不知为何竟吹进一股清香柔淡的微风。微风拂过铃兰洁白的花、碧绿的叶,又轻轻萦绕在林杳然身边,仿佛是一双透明的手臂,温柔地将他拥进怀里。
他后脑勺柔软的黑发也被吹得微微飘动。
“摸杳杳的后脑勺就像摸小老虎的脑袋。”
“杳杳是勇敢的小老虎。”
“妈妈最喜欢小老虎了。”
六月。苦荞村。
虽然不可能真的天天举行婚礼,但在贺秋渡的强烈要求下,林杳然还是同意举行两次
川源市一次,苦荞村一次。
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隆村长年事已高,工作又繁忙,把老人家千里迢迢接到川源市实在太过辛苦,不如他俩亲自过去。
也巧,苦荞村有一座民国时期洋人牧师留下的礼拜堂,两人小时候也时常去那里玩,现在已经被修葺一新,正适合用来举行婚礼。
方荷芝虽然对在苦荞村举办婚礼不大乐意,但林杳然答应她,川源市那一场交给她亲手策划,她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婚礼前,林杳然和贺秋渡一起去挑选戒指,最后选择的是国内有名的圣衡珠宝集团旗下一位很有天赋的新人珠宝设计师所打造的一款结婚对戒。
这款戒指不像一般的结婚对戒,主石普遍采用钻石,而是采用一种名叫“帕拉伊巴碧玺”的宝石。这种宝石最大的特点就是蓝。在巴西帕拉伊巴州,宝石勘探团队最初发现它时,就被这种明耀的蓝色彻底征服。那种蓝犹如闪电划过夜空,也像黑夜里的霓光,将周围的空气都染成耀目的蓝。
林杳然一眼就被击中了。
贺秋渡笑着示意柜员,“就要这对。”
婚礼仪式当天,除了方荷芝和贺尧,久未露面的贺裕辞也出现了。知道他要来,林杳然很紧张,生怕因为自己和林家的事情惹得这位老人对自己不满。没想到自己才刚叫了一声“贺爷爷”,贺裕辞就拉着他的手,左一句右一句地问他身体好不好、眼睛恢复得怎么样。
不过,面对自个儿大孙子,贺裕辞还是一如既往地疾言厉色。“臭小子,以后敢对然然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爸”方荷芝抢在前面,“不劳您费心,我亲自动手。”
贺尧永远站队老婆,“还有我。”
“”贺秋渡怀疑自己一家都是杳杳控。
强大的遗传。
不过,贺裕辞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点。
“杳杳,以后你如果对我有任何不满意,都可以罚我。”
“啊”林杳然皱眉,“为什么要罚你讲道理不行吗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贺秋渡把他拉近,贴着他耳朵低低笑道,“因为我想天天被杳杳惩罚。”
林杳然狠狠踩了他一脚,“这样吗”
贺秋渡“”
除了贺家人,村长和他妻子还有敏春也很快到场了。这场在苦荞村的婚礼虽然宾客不多,但礼拜堂本身就偏小巧精致,众人一落座,倒也十分温馨热闹。
在牧师的见证下,两个人许下誓言,交换戒指。欢呼与掌声中,林杳然被贺秋渡拥进怀里,随之落下的是一枚轻盈的吻。
接吻的间隙,林杳然悄悄睁开眼,发现贺秋渡的睫毛竟在不停晃颤。明明是那么会亲的人,怎么到了这时反而万分紧张起来了呢作为鼓励,他踮起脚尖,用力环住贺秋渡的颈项,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原来贺秋渡也是甜甜的。
虽然有时候会变成凶凶脸的大怪兽,但毫无疑问,他远比黑种草蜂蜜更加甜。
是永远不会融化的、可以持续一辈子的甜。
婚礼结束后,流水席也开始了。村民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菜肴一盘接一盘,如行云流水。对这样的画面,方荷芝强烈表示她“不仅不能理解,而且大受震撼”。不过,在听到每个吃席的村民都夸新人“天生一对,地长一双”时,她还是忍不住乐开了花,一口气猛灌几大杯敏春特意带来的酒。
欢欢闹闹间,夜色渐深,两个人终于被送进了新房。新房就是祠堂深处两个人住过的那间屋子。窗上贴着喜字,门楣与窗棂上也悬挂着红绸子,看上去分外喜气洋洋。林杳然心中感慨,自己当年在这儿遇见贺秋渡,如今又在这儿和他结婚,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原来许多事情真的是早就注定好的。
“杳杳。”贺秋渡贴过来,手臂搂紧他的腰,“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知道。我先去洗澡。”
贺秋渡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不由喉咙微涩,“你终于肯啦”
从剪头发那次到现在,都大半年了,他们屈指可数。林杳然怕疼,老说这里痛那里痛,一会儿说他手劲儿大,一会儿又说每每都整一晚上,他是高兴了,可自己起码得缓上一个礼拜。总之,不给他弄。但不弄归不弄,亲亲抱抱倒多了许多,挑了火不管熄,某人心里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杳然拿了换洗衣服刚要进浴室,贺秋渡后脚就又粘上来,“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这里的浴室那么小,挤不下两个人。”
贺秋渡想想算了,反正有一整晚,不急于一时。
等两个人终于都洗完了也熄灯了,贺秋渡紧张地盯着林杳然,心想到底谁先开始。谁知林杳然竟然戴上蒸汽眼罩,拉高被子,一副准备安然就寝的架势。
“对了,你调个闹钟,就定一点吧。”
这还有定时间的
虽然满腹疑惑,但贺秋渡还是照办。听着枕边细细的鼾声,想着林杳然香喷喷地就躺在旁边,他睡得着就见鬼了。
时间极其缓慢地流逝着,终于到了一点,闹钟响了。林杳然拉开被子坐起身,“我们出发吧。”
“出发”贺秋渡怔住了,“去哪儿”
林杳然手脚麻利地穿衣服,“当然是去看萤火虫啦。新婚之夜怎么能不做点值得纪念的事。”
“”贺秋渡深吸一口气,默默向卫浴间走去。
去年,萤火虫复育基地里还看不到几只成虫,但现在放眼望去,已然流萤成群。
夏夜,空气清馥,一切都是朦胧而幽暗的。夜色漫延,仿佛无限铺展的天鹅绒幕布,唯有四处飞舞的闪烁荧光,瞬息映亮葳蕤草木。它们是星的河流,灯的长阵,也是守护这座村庄的小小精灵。
两个人并肩在草地上坐下,静静地看着萤火虫不知疲倦地飘飞。良久,贺秋渡开了口,道“事到如今,我只遗憾一件事。”
林杳然问“什么呀”
“如果那时,我能把那句话说出来就好了。”贺秋渡看着他,“和你一起看萤火虫的时候,我真的有很多心里话想对你说。”
林杳然抿了抿嘴唇。其实,就算贺秋渡什么都不说,他也都明白。
装在纱布口袋里的萤火虫也好,少年悄悄握住自己手时微颤的指节也好,黑亮眼睛中星星般的光芒也好,都是、全部都是真挚心意的证明。
这份心意,永远坚定,永远珍贵,永远不可动摇。
林杳然轻轻将头靠上他肩膀,“那就让我来说吧。”
“贺秋渡,我喜欢你。”
“很爱很爱你。”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贺秋渡睫毛颤抖了一下,敛去眸底闪烁的碎光。
“杳杳,你能再说一遍吗”
林杳然伸手抱住他,紧紧依偎在他胸膛,好让声音和心跳同频共振。
“我爱你。”
“贺秋渡,我爱你。”
“全世界我最爱你。”
一遍一遍,说的人说多少遍都不倦,听的人听多少遍都不厌。
是啊,毕竟
谁会嫌星星太多,
每颗星星都在太空中转动。
谁会嫌鲜花太多,
每朵鲜花都洋溢着春意。
说,你爱我,你爱我,一声声敲着银钟。
只是要记住,还得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读者宝宝们一路以来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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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安利一下我的接档文吧,希望能有缘和你们再次相见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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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抛夫弃子后霸总火葬场了
毒舌傲娇大小姐系狗逼攻x我见犹怜洁净温柔隐忍受
圣衡珠宝集团老董事长骤然病逝,群龙无首之际,少东家原辞声以铁血手腕攘外安内,一举成为商界最年轻的神话,引得全城千金倾慕不已。
董事长夫人之位众说纷纭,直到一次专访,原辞声轻描淡写表示,自己即将结婚。
无人料到,仪式当天走上红毯的“新娘”,竟是一个白净瘦弱的青年。
何惊年心知肚明,原先生之所以愿意和他结婚,只因一晌错误后,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签了吧,对你我都有好处。”新婚夜,原辞声冷冷甩来一张婚前协议。
何惊年低下头,黑纸白字写得分明,等孩子一出生,他就要拿着抚恤金永远消失。
但他不悔。他已经默默爱了这个男人十年,明知恋情无果,也要飞蛾扑火。
婚后,原辞声态度始终冷淡避忌。何惊年明白,自己的示好在对方眼中都是肮脏心机。但他就是爱他,所以甘愿奉出全部爱意,塞给他,丢给他,哪怕他不要也要给他。
原辞声生日当天,何惊年特意做了一桌饭菜,还准备送他亲手织的围巾,可等回来的却是一身酒气与香水味的男人。饭菜和围巾,都被当成脏不可触的垃圾,尽数丢弃。
预产期前,何惊年独自去做最后的产检,回来时亲耳听见不堪的真相。
原来,今天是原辞声订婚的日子。等他这个“假货”消失,原辞声就能和某家千金喜结连理。日后夫妻恩爱,迟早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他的孩子只能沦为累赘,甚至不配留在原家。
暴风雨之夜,何惊年逃走了。原辞声想把他追回来,他却发了疯似地躲他
直到一辆车横冲直撞过来。
孩子有惊无险地出生了,何惊年却忘记了一切。然后,和婚前协议上写的一样,就此人间蒸发。
明明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可不知为何,那天有人看见,从来心如冰坚的原董事长,竟浑身颤抖地在病房里孤坐一夜。男人神色痴狂,一遍遍呼唤弃妻的小名,声声血泪,不忍卒听
三年后,圣衡在全国范围内举办珠宝设计大赛,获胜者将由董事长亲自颁奖。
典礼开幕在即,记者严阵以待,谁知两位主角却不见了踪影。
后台。
原辞声抱着白胖滚圆的小奶包,双目赤红地跪在无情无绪的青年面前,“年年,孩子和我,你都不要了吗”
s“由于眼睛的特殊保护结构采用滴眼液和口服片剂的形式给药。”参考自新华社狙击致盲“杀手” 我国在眼底疾病治疗技术上取得新突破
歌词源自张学友潮水的承诺
“谁会嫌星星太多”一诗源自布朗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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