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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进来传话的不是张尧, 是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作内侍打扮,是近来突然出现在萧持身边的。

    他一开口, 姜肆心里一突, 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想。

    莫不是朝臣不愿意皇上立自己为后,想要效仿先贤以头碰柱规劝陛下收回成命

    皇宫门口前长跪不起,那便是要昭告天下闹得满城风雨,不死不休了。

    众官员脸色也是不太好看,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或多或少露出几分愁苦来。

    祭礼之上,无人敢造次, 只是铁青着脸看向萧持,等待陛下最终会作何回应。

    姜肆不禁攥紧了手心。

    她不担心萧持此时会突然反悔,只是害怕有人逼得他太紧了,让他好不容易收敛几日的性子再度爆发。

    提着衣摆, 她就要走上前的时候,阶上之人忽然动了。

    萧持脸上不辨喜怒,他径直行下台阶,当着众臣的面,拉起姜肆的手。

    姜肆感觉到手心一阵温热,有暖流熨帖到心肺, 然后她听到他说“跟着朕走。”

    声音沉稳而温柔。

    他的手微微一紧, 姜肆抬头看他, 在那一瞬间, 周遭的目光好像全都聚集在他们二人身上。

    而他的眼中只有她自己。

    他还是那样一副神情,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撼动他分毫,低沉的声音清冷又铿锵有力, 给她力量,也予她宽慰,让她安心跟随他的步伐。

    姜肆松了一口气。

    若这个人都觉得没什么,她更不该自惭形秽,这世间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人有资格对她站在皇帝身侧指手画脚。

    她迈出脚步,同他一起登上高台,不管身前是坦途还是遍布荆棘,她都要跟他一起走过。

    一时间,百官跪地俯首,震声高呼,一同臣服于二人脚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只在姜肆耳边飘过,便行远了,姜肆并没有在意,她微偏着头,看到萧持琉冕下锋利而沉稳的脸,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显然也没在意身后的跪拜和臣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方才,很紧张吗”

    姜肆一怔,有些心虚,下意识反驳“没有。”

    “手心湿漉漉的。”

    姜肆视线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眉头轻轻一抬,她抬头“好像不只是我手心出了汗,陛下也是。”

    萧持的神色明显一顿,随即他弯起唇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才轻出一句“朕怕你走了。”

    说着,他好像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姜肆这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纠结害怕,怪不得见他下来时的脚步有些失了方寸。

    两人四目相对,莞尔一笑。

    跪伏在地的朝臣们都不敢出声,他们只能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有胆大的偷偷抬头看了看,只见帝后二人执手轻轻说着什么,陛下唇边还有浅浅的笑。

    原本不太看好陛下新立皇后的一些人,突然又改变想法了。

    之前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让陛下如此放下戒备温柔地笑过。

    他们倒是不在意陛下爱不爱笑,主要是觉得自己今后上朝议事时会轻松不少。

    如果立姜氏为后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那为什么不呢

    王谙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恭谨地跪在地上,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那些无疾而终的悸动终究是要埋藏在心里。

    闹事坠马初见,源于善意的萍水相逢,他曾觉得简单而美好,后来才发觉,于她而言,那天只是她一笔带过的琐碎日常,从未放在过心上。

    他也明白,即便没有陛下的存在,他们二人之间也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的妹妹伤害了她,而他试图去做帮凶。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王谙随百官站直起身,帝后已经做完祭天之礼,转身正对着他们。

    萧持握着姜肆的手,目光在阶下轻轻一扫,说的每一个字都有重量“朕立姜氏为后,其子也当视如己出,入皇家宗祠,享皇子之礼,倘若有人轻视他们母子二人,被朕知道了,已欺君犯上罪论处”

    话音刚落,朝臣再次跪伏在地,惶恐地磕头应是。

    心里也有了数了,不管姜肆今后会不会一直荣宠不衰,起码此时此刻,她是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的孩子自然也不能受欺负。

    现在再抬头看看,皇后娘娘知书达礼,文雅娴静,容姿倾城,端妙大方,还懂医术,又能让陛下龙颜大悦,这样的娘娘全天下上哪再找第二个

    如此一看,姜氏做这个大齐第一任皇后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事已成定局,拗不过皇帝的朝臣就这样将自己说服,虔诚地跪拜在祭台之前。

    祭天之礼很快就结束了,大家伙儿唯一的遗憾就是霍岐作为北征大将军并未在京,闹得一看的热闹没有瞧着。

    好事者猜测这是陛下刻意为之,毕竟就算陛下自己不尴尬,怕是皇后娘娘也尴尬。

    陛下这么爱皇后娘娘,怎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现在再想想北征大军为何要赶在除夕之前出京,似乎一下就找到答案了。

    除了霍岐,最尴尬的还要属秦栾。

    当初还在齐地的时候,就有话传出萧持的正妻必是秦氏女,两人是表兄妹,有情分在,陛下就算再怎样冷情冷欲也不会拒绝了这桩婚事,秦家圣眷不衰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知中途闯进来一个姜娘子,二嫁之身都未能阻挡陛下的垂爱,直接一举成为皇后。

    就算日后秦姝绾进宫,再尊贵又能尊贵得过皇后娘娘吗堂堂一品郡主屈居于姜氏之下,怕是秦家面子上更不好看。

    即便是这样,也没人敢说什么。

    毕竟他们听说连太后都因为这件事被软禁起来了。

    而秦尚书这脸,可是一整天都黑着,没有半分笑模样。

    朝会散去,众臣出宫,秦栾没有离开。

    他是陛下的亲舅舅,自然也是皇亲贵胄,跟皇帝说几句话不会有人阻拦的,秦栾眉头紧锁,端平手臂给萧持行礼,态度还算恭顺诚恳“微臣恭祝陛下开元建号,迎娶新后”

    姜肆站了半日,脖子都僵了,好不容易要放松一下,看着有外人在,只好继续端着架子。

    倒不是她有多讨厌秦栾,实在是这一一身宫装,容不得她有一点不得体的地方。

    萧持没理秦栾,转头看了看姜肆,温声“累吗”

    姜肆冷不防听他跟自己说话,一看秦栾还躬着身子等他回话呢,眉心不由得跳了跳,然后点了下头“有点”

    萧持伸出手,替她将头冠拿下来,宫人为了固定住她的发髻,装了许多暗扣,要想取下头冠是很繁琐的。

    但他不厌其烦地为她解着暗扣,云锦绣袍坠在她两颊间,姜肆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沉香气息,又多了些别的,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自己的味道。

    脸上有些灼热,她移开目光,轻视前方,又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一时间呼吸更加不稳了。

    秦栾弯着腰,已经觉得后背发麻了。

    明知这是陛下故意为之,此时他也只能忍着。

    终于将头冠取下,姜肆觉得身上一松,重量明显减轻了许多,萧持将凤冠递给一旁的内侍,眼皮都未抬,对秦栾道“舅舅还有什么事吗”

    语气让人背后生寒,连姜肆都听出他的不悦来。

    秦栾低垂下头,不再迂回,直言道“陛下可知绾儿在哪里昨日她与她母亲一道进宫,回来时却只剩她母亲,到现在,微臣还未看到绾儿一面,据说她进宫后去了养心殿,不知陛下”

    “昨日不见,为何今天才来问朕”萧持打断他。

    秦栾急着要解释,萧持又加了一句“别告诉朕,舅舅也不知道绾儿进宫的用意。”

    这一句便是语气森凉的威胁,秦栾的脸一下就白了。

    秦姝绾这件事可大可小,如若真成了,想必陛下也不会怪罪他们,可怕就怕在这事没成,秦氏失节是小,算计皇帝是大。

    但看如今的情形,事情大概率是没成。

    秦栾跪下“陛下息怒此事微臣本是不知,韩氏回府后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微臣,臣又愤怒又惶恐,已经教训了她,可她毕竟是臣内子,还望陛下饶她一命还有,绾儿从小仰慕陛下,她母亲和太后娘娘也不过是想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你可问过陛下的心意”

    秦栾正说着,忽闻头顶传来一阵女声。

    姜肆本来不愿插嘴他们之间的事,实在是秦栾说的话太过气人,三言两语把过错推给妻子和太后不说,竟然还说他们是成人之美。

    “下在秦姑娘身上的药,药性之烈,让我一个医女都觉得胆战心惊,倘若事有不成,甚至对她性命有挟,此事既不是陛下的意思,也不是秦姑娘的意思,成人之美,到底是成谁之美”

    姜肆的话掷地有声,抛去其中腌臜之处不谈,她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拿人性命开玩笑,况且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秦栾闻言抬头,紧张道“所以,小女现在在哪那药到底解了没”

    不难看到秦栾说这句话时眼中仍有侥幸的光。

    姜肆顿感厌恶“我已经将她的药解了”

    秦栾一怔,明白过来她的话后眼中有些许失望,他低下头,对姜肆行了一礼“如此,多谢皇后娘娘慷慨施以援手了,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姜肆侧偏过身,避了开去。

    就在这时,萧持忽然开了口“舅舅,你是不是以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朕都会放过秦家,放过你”

    秦栾还没抬起身,一听声音,浑身冰凉,僵硬地躬身立在那里。

    “臣臣绝无此心”

    萧持将琉冕随手摘下,放在一边,坐在龙椅上,天子龙颜震怒,脸上却带着清浅的笑意“不要以为有太后做倚仗,朕就不会动你,秦氏的恩宠靠得是你们几代人的忠贞热血,而非裙带关系,别让一门丰功伟绩到你这里,毁于一旦。”

    此话说得十分重了,秦栾脊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陛下的垂恩和提醒都是最后一次,如果他还不知好歹,恐怕下次就不是训话这么简单。

    “臣明白”

    “爵位自降一等,罚俸半年,让你夫人在府上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了再出来,至于秦姝绾,此事虽错不在她,却也有顺从之嫌,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她回府。”

    秦栾倏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看到萧持的表情后,又赶紧低下头去。

    “臣遵旨”

    “退下。”

    “是。”

    秦栾低着头走了出去,姜肆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转头望着萧持“陛下这是何意”

    不让秦姝绾回府,听在秦栾耳朵里,又该瞎想了。

    萧持却是按了按眉心。

    姜肆赶紧附身凑过来“你不舒服了”

    话音还未落,萧持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到怀里来,姜肆猝不及防坐到他大腿上,瞬时瞪大了眼,这还是在崇文殿,虽然已经没有了大臣们,可宫人还在,她一抬头,便见到宫人都低垂着头非礼勿视,将身子也背过去,可想而知他们都是一些什么脸色了。

    她拍了拍他肩膀,低声呵斥他“放我下去”

    萧持非但没有听她的话,反而还搂紧了她的腰,姜肆把自己要说的话全忘了,见他又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倨傲神情,只得小声哀求“求求陛下了,放我下去吧,回含英殿不好吗”

    萧持将她禁锢在龙椅与自己之间,只有狭窄的空隙,气息将要凑近紧咬不松的红唇时,他半闭的眼睛上,眉头忽然挑了挑。

    下一刻,萧持将她拦腰抱起来,从后殿走了出去。

    “好,回含英殿。”

    窝在萧持怀里的姜肆总觉得自己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问,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而此时,还贵在皇宫门外的御史大夫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阿嚏”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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