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飞霜当然是戚履冰自己选的, 只不过材料都是捡剩下的边角料，连图纸是在掠三光的基础上改了一改。

    但在挟飞霜炼制前，他并没有用过长刀, 选择长刀就是为了用那些边角料。

    他已经忘记在刚入道的时候, 自己对本命法器有什么畅想或许当时的他可以去完成了这个畅想, 可对于现实来讲, 他就算尽了最大努力, 能找到的矿石木料，都不如直接捡他们剩下的边角料。

    从理智角度, 狭飞霜无意是他最好的选择。

    无论是青华论道会，还是蓬莱云集, 更或是三山真仙海会, 狭飞霜都帮助他取了意想不到的成果，然后他凭此赚来的名声, 一步步走到第二宫。又在第二宫，等到了第一宫的邀请。

    机关算尽，又费尽心思，也抵不过天资有限。

    青华宫这代天资最高的修士是什么样他自出生后呼吸到第一口灵气开始, 便走入大道了。

    戚履冰第一次见到天奕子时, 天奕子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修为刚到练气中期，而他正在待选第二宫任长老，为博得众人支持而对这位小天才多有关照。然后他就在第二宫看着天奕子修为一路突飞猛进。只要灵气足够，天奕子就能不断升阶，甚至到了青华宫灵气都不太跟得上的地步，丹房只能开始供给灵丹补充灵气缺口。

    宫中曾有笑谈，天奕子是嗑药修行。

    戚履冰和天奕子第二次有瓜葛, 是因为天奕子修至阳神要离开第一宫闭关，而他补至第一宫，那几乎是压垮掉一样的感觉，但他没有垮掉。等他离开青华宫时，天奕子已经半步飞升，年岁不过二百出头。就连瀛洲的几千岁修士，因为修为不如他，拜访时也得称呼一句师兄。

    在刚看到徒弟成长系统的时候，戚履冰怀疑天奕子也有这样的系统，但这份怀疑几乎是转瞬即逝。

    系统需要做晋升任务，而天奕子修行从来闭门不出，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个时间。

    戚履冰将浸在回忆中的神识取出，缓缓移到了面前的两个徒弟身上。现在他们修行的速度与天奕子当初几乎是不相上下，那么他离飞升也是越来越近。

    霍越感觉到师父的目光，连忙摒除杂思，一脸真挚的对游宾白说道“我的重剑是请天工坊器修锻造的，在安息城的坊市上来说是最好的，但肯定比不上名匠大家的作品。师弟手中的这狼牙锤，品阶虽低，但工艺着实不错，若是炼制此器的修士方便，请他稍作升阶改变便好。”

    戚履冰摇头道“温铁纵是练气修士。”

    霍越一听就明白师弟的狼牙锤是当初温铁纵还在毂宁城锻造的，温铁纵自然是名匠大家，怪不得这工艺看起来不错。可他再不错也只是练气修士的名匠大家，这狼牙锤到筑基期就不能用了。

    她说道“那就去天工坊吧，价钱是略贵了些，但品质有保证。”

    “那也好。”游宾白答应得很是痛快，小作坊没准能遇到物美价廉的大手子，但也没准会遇到屁也不是的坑爹货。连锁大品牌虽然贵，但至少能保个底线，这道理哪个世界都通用。

    霍越笑着拿出一个乾坤袋，给到了游宾白手里“里面是五千灵石，算我给师弟贺礼。最近天枢院想在太息各地建立都司局，正筹备人选。等王上批复表奏，就可直接赴任，徒儿不敢离”

    戚履冰没心情听霍越的废话，抓着游宾白就走了，也丝毫不避讳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

    霍越看着师父的背影，展眉向朱楼走去。最近天枢院内外皆为了元吉老祖的一道旨意忙得不可开交，想来无人有暇过问那虚无缥缈的戚真人。

    修真坊市从来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到了安息这种大城，更是极尽奢侈。

    夜明珠镶嵌在檐角，照亮了整个内坊，好像躺在夜幕中的美玉。两个练气士一左一右立在门楼下，手里拿着金钹，有修士过来就鸣金欢迎，有凡人靠近就击钹驱赶。

    戚履冰没跟着游宾白进到天工坊，而是等在外面饶有兴趣的看人射覆。

    与凡人射覆不同的是，修士间射覆不说隐语，考得不是腹中诗书和脑中才智，而是手上的功夫，即占卜。修士们不信此世有神，却相信天道昭昭，今早落下的叶子就显示出了明晚会遇到谁。

    “西金你这东西是铁钩吗”头发稀疏的修士拿出一块灵石放在桌上问道。

    “非也。”摆摊修士故作玄虚的摇了摇头。

    “怎么不对时辰错了吗”修士不禁双手抓到头顶，将自己本就稀疏的头发变得更稀疏。

    “天机不可泄露。”摆摊修士仍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戚履冰向来喜欢看人射覆，但依照他的卜卦水平，只怕露怯，从来就不敢参与。到后来了解他的同辈修士渐渐少了，小辈中居然还传起了神机妙算的名声。

    算个什么，他连投石问路都问不准。

    戚履冰的眼睛落在桌上覆着黑布的玩意儿上，灰线起伏显示出巾帕之下的形状，细微也清晰。

    他开口道“射白玉镂雕麒麟鼻烟壶。”

    这话说得把东西说得太详细了，众人先是一阵惊讶，而后才看向说话的戚履冰。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见谁都不认识此人，便纷纷道“道友，这是射覆，不是乱猜。既然不懂，就莫要出言扰乱他人思路。”

    戚履冰置若罔闻，只看向摆摊的修士。

    摆摊修士伸手掀开黑布，正露出一只白玉镂雕麒麟鼻烟壶，苦笑着说道“这位道友射中了。”

    “什么”围在摊子旁边的大多数修士都难以相信，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揎拳捰袖的说道，“该不是你们合起伙来诳人吧，自从你用了这劳什子倒罗巾，混淆了易卦象数，连沈道友都射不中，现在随便来了一个生面孔就射中了，是不是打算坑了我们灵石跑路”

    摆摊的修士听闻这话连忙道“你们别空口白牙的冤枉人，我可以起道心誓”

    坊市里修士众多，好射覆的不过是一圈人。一听这里吵起来，附近的修士都拂袖皱眉避开，只觉得当街争执有辱道风。而身处其中的修士更是怒不可遏，互相招呼着就要掀了这摊子，唯独头发稀疏的沈道友还在口中念念有词。

    “金白玉原来起卦就有问题”他说完双眼放光，激动的看向戚履冰，“道友真是易术高深啊”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众人皆看向了说话的沈道友。摆摊的修士可能是为钱骗人，但与他们素来交好的沈道友可不会骗人。这卦是能起能解的，只不过是面前的这位道友棋高一着。

    “道友，刚才真是抱歉了，我们在这纠结了好几日，脑子不清醒。”

    “我等居然在道友面前口出狂言，真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还望道友原谅则个。”

    “在下单顺达，不知道友高姓大名”

    那几个要动手的修士率先道了歉，其余人也陆续跟上，只有摆摊的修士还是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他把桌上灵石一推，没管本来的规则，高声宣布道“既然这位道友猜中了，这堆灵石就都归道友，我一块灵石都不赚。”

    周围的修士面面相窥，只得又向他道歉。

    游宾白出来正好看到这场面，头脑发懵的看向了鹤立鸡群的戚履冰，“师父”

    “没事走吧。”戚履冰垂眸笑笑，迈步走出了人群。

    游宾白只觉一晃眼人就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好像凌波微步一般，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

    没办法，师父越强越有安全感。

    他好奇的回了下头，追在戚履冰的身后问道“师父那是猜字谜吗”

    戚履冰道“差不多。”

    街市上的射覆都是简单游戏，比不上仙岛的花样百出，可是道理却是相仿的。乍看之下，射覆就是凭空猜想，所以只能靠算卦占卜。可算卦占卜的原因呢在这种玄之又玄的学问里，世界就是一张网，万事万物息息相关，今早落下的叶子就显示出了明晚会遇到谁。

    算卦占卜取天干地支时辰，取种种外应，都是在找网上的线，寻着线摸到过去或者未来。

    摆摊的修士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又藏了什么东西，都能在卦象中知道。

    卦就是找到一根相关联的线，算卦就是顺着线摸过去，解卦就是摸出线的另一端是什么因此起卦和解卦是最难的，算只需要熟能生巧。

    你找到的线越多，摸到的东西就越全面，而戚履冰发现自己能看见整张网。

    就在刚刚，他发现困扰自己的灰线是什么了，如果能飞到九霄云上，望向大地就该是一张网。

    不对，戚履冰抬头望月，月和月光都是灰色的线。

    这个世界就是一张网，只不过他身在此网中，如何看都看不到这张网的玄妙。

    它有几层戚履冰眯起眼睛数了一数，看起来只有十一层，却一定比这十一层多。

    那么现在有个问题，飞升是不是就指切断自己与这张网的联系

    算了，他不拿自己的命去赌。

    戚履冰望向游宾白，直接了当的问道“你的泪都是在哪里收集的”

    游宾白回道“安南巷子，那里都是些外来的妇人，家中没有多大的规矩和人口，往来交际方便。”

    戚履冰止步，微微抬首，示意游宾白带路。

    游宾白两步并成一步走到前面，老老实实的给师父带起路来。如果之前他还对师父有怀疑，但自从今晚筑基后，师父往东，他绝对，额，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往西。

    安南巷转眼就到，夜里杏树在枝头开出雪白的花，月下风吹来，飞了满天满街。

    戚履冰拂去肩头的落花，锁着眉头问道“是不是应该明早来”

    游宾白根本不知道师父为何要来，听闻这话便问道“师父是要见那些流泪的姑娘们”

    戚履冰微微点头，“是的。”

    游宾白道“那容徒儿买几个鸡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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