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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医院。

    雪白的天花板, 逼仄的病房,以及走廊里行色匆匆的医生病人护士,都无端地给这严肃冷酷的地方增添了一分压抑。

    前些天, 427的病房前还是门庭若市, 大批记者争先前来报道,也有热心群众送礼送水果来表示对他们的不幸遭遇感到难过。

    施乌梅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和他丈夫结婚六年,婚前恩爱甜蜜,婚后生活也维持的和谐美满, 她以为会这样无波澜地和他过上一辈子, 白首相携, 还能看花。

    可是变故却在一个月内接踵而来,丈夫孙程脑内长了一个小小的肿瘤,需要手术切除, 她联系忙乱好久, 才预约到了南屿最好的医院和手术医生来进行手术。却没想到, 因为仪器故障精度的问题,直接导致了手术失败, 他丈夫不幸成了植物人。

    还有微茫的希望可能会醒, 也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醒。

    她花好几天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巨大的悲伤袭来时,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如此镇定, 寸步不离地陪在丈夫身边, 理智地回答记者问题, 收拾材料,向法院提起上诉。

    她面前横亘着一座大山,她想要告的是南屿的龙头企业, 奉氏。她要一个道歉,一个能安所有人的心的解释和承诺。

    就算这生得不到,她也会竭自己所能,不会停止发声。

    病房门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毛笔写了“无良奉氏,购入劣质器材,害我丈夫性命”等字样。

    奉清站在门,手里提着水果篮,看着那几行字,心下愈发沉痛犹豫起来。

    姚霜霜站在一旁,为她鼓气,“清清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奉清点点头,伸手轻轻叩了叩门扉。

    很快屋内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呀”

    奉清没回答,直至门被打开。

    她穿着简单的蓝色长裙,耳钉是细碎的星星钻石,眉目清冷出尘,是漂亮得万里挑一的存在。

    施乌梅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她不认识她,见她手里还提着水果篮,问她“是记者吗”

    奉清摇摇头,答“我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夫人。”

    施乌梅打开了门,对她们道“那进来吧。”

    牵着姚霜霜的手进去,屋内陈设很简单,窗帘是浅绿色的,一盆绿植摆放在窗户边,床单也被换成了浅绿色,板凳和水果盘都无一例外的都是绿色的,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绿色。

    施乌梅为她们端了两把折叠椅出来,摆放在病床旁,病房很小,站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姑娘们,坐吧。”施乌梅朝她们笑笑,接过来她手中的水果篮整齐地摆放在小木桌上。

    她约莫三四十岁,还很年轻,只是脸色因为多日的疲惫忧心显得很憔悴,看上去老了五岁不止。

    奉清心里一阵难受,她没坐到椅子上,而是站着走到施乌梅面前,弯腰朝她鞠了一躬,歉疚道“夫人,对不起。”

    施乌梅放水果篮的手一滞,回过神来看着她,眼底温柔平和“叫我施姐姐就好了。”

    奉清不敢看她,也不敢看病床上闭着眼插着氧气管的男人,她轻轻道“施姐姐,恕我唐突,我今日来是为道歉的,奉氏是家中企业,我是独女,应该担起这份责任,仪器检验出了纰漏,才会导致您丈夫的意外事故,真的很对不起。”她弯了腰,继续诚恳道“您丈夫日后的医疗费我们都会承担的,此外多余的赔偿我们也一定不会推脱的。”

    施乌梅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一手拿着那个水果篮,眉目低敛而冷淡,问她“你来是想要我撤诉的”

    “不是的夫人,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真的很抱歉,而且法院的庭审你们一定会赢的。”奉清抬眼看着她,眼神真诚。

    这次轮到施乌梅怀疑了,“前几天你们奉氏的员工可不是这样和我说的,他们威胁我,让我乖乖撤诉,说他们在法院有人,我无论怎样收集证据都不会赢,怎么现在态度突然好转”

    姚霜霜站在一旁,也帮衬着奉清,笑着道“施姐姐,您这有所不知了吧,我们前几天是在彻查仪器的具体原因,还没下定论,是公司底下那些人擅作主张这样威胁您的,现在我们董事长独一的女儿都这样来说了道歉,那便必然是真消息能做得了数的消息啦。”

    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奉清低低道“施夫人,过两天我们会在媒体上进行公开道歉,仪器检查出纰漏的原因也已经找到了,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请放心。”

    施乌梅听到这,脸色才缓和下来,“好,那就信你们一次,至于撤诉,我会再考虑的。”

    松下一气,奉清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心底愧疚尤甚,她没什么能弥补的,只是在走的时候,偷偷塞给了施乌梅一张卡,认真道“施姐姐,祝你的丈夫能早日醒来。”

    施乌梅看着姑娘认真漂亮的眼睛,心下也动容了些,至少奉氏还不是完全丢失了良心,她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好”字。

    出了门,连着一整天,来回奔波了四家南屿的医院,她一一去看望那些因为仪器故障而手术失利的病人,道歉赔偿,背着奉启航做了这一切的事。

    从最后一家病房出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长长的甬道尽头透出日落的余晖,橘黄色,一大片,好像给墙壁画上了一副油彩画,美得惹人动容。

    她往前走了几步,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身落拓的白色衬衫,微弯着腰,正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走路。

    凝眸片刻,奉清确定自己没看错,喊了一声“钟隐师兄”

    钟隐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眼底带了惊喜,“清清”却又随即变成了担忧,问她“你病了”

    奉清摇摇头,“我没有。”垂眸看着他身旁的老奶奶,温柔道“你陪你奶奶吗”

    钟隐笑笑,回她“算是吧。”

    “假期玩得开心吗别把实验数据忘光了哦,我回去是要考的。”他开玩笑地说。

    奉清点点头,“当然不会啦。”

    身旁老奶奶看着眼前这姑娘,眼里尽是赞赏,她敲打试探钟隐“好孩子,你喜欢这姑娘吗”

    钟隐听见这声问,忙不迭地和奉清告别了,扶着奶奶走进病房去,看着奶奶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揪着床单,觉得好笑又无奈,“奶奶,别去乱说,她只是我的师妹,而且她已经结婚了。”说后一句的时候,他声音明显低了下来,看得出来有些失落。

    他也在心底告诉自己,如果她需要他的帮助的话,他可以豁出一切去帮她。

    因为那些隐秘的喜欢,是可以在身后一直看着她永远快乐无忧地生活。

    翌日,凌晨,奉氏企业官微突然发出一则长长的道歉信,内容是关于医疗器械不合格致伤亡的案件。

    信中写得非常直白,直接指出了奉氏的确是为了盈利低价购入了一批和美的医疗器材,器材标准过了国际合格线,本以为使用不会出现问题,却没想到器材在搬运安装的时候丢失了零部件,以致最后悲剧酿成。

    揭露承认奉氏的缺陷,深刻地自问剖析和道歉,信件写得十分情绪化,同时也十分恳切,信件一发,在网上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大范围的讨论和声讨声随之而来。

    奉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坐在电脑前,一条一条翻过网上那些褒贬不一的评论,心下释然又酸楚。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正面道歉,不推卸责任,都是背对着她爸做的事,她盗了公司宣发的社交账号,擅自发了这封道歉信。

    愣愣地看着屏幕半晌,眼睛都看得干涩起来,喉咙也涩得厉害,她很渴。

    轻手轻脚出了门,奉清在客厅转悠,犹豫着要不要开灯,手指在开关上移来移去,就是没摁下去。

    “清儿,等会来我屋。”低哑一声,在这静谧的空气中响起,奉清手一抖,摁下了开关。

    明亮的水晶灯罩在头顶上,灯光倾泻而下,将她罩在里面,衬着她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一方小小的影子。

    眯眼适应了会光线,揉了揉眼睛,奉清轻轻回了声“哦。”

    随即握着手机,走到饮水机前,先接了一杯水喝感觉,想了想,又接了一杯热水,端着走近池律的房间,她伸手扣了扣房门,试探问“我进来啦”

    “嗯。”低低一声。

    奉清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的身影,坐在靠阳台处的小沙发上,戴了副平光眼镜,手里捧着本书在读。

    他穿着简单的黑衬衫,领扣子扣到了第三颗,露出凸起的喉结和冷白的一段脖颈,有种禁欲的性感。

    他颈线很漂亮,唇又薄,眉目深刻英俊,不发一言坐在那里,好看得像画中的人一样,清高又冷冽。

    奉清端着水杯,杯中热水还在冒热气,心底有点忐忑,这两天关于奉氏的那件事,都是她在擅作主张,一点没征求过他的意见。

    她忐忑问“阿律,找我有事吗”

    “明天和我一起去云城。”长指翻了书页,他头也不抬地说。

    奉清怔了怔,为什么突然要去云城啊,云城在靠近边境那一块,离南屿远得很,得有七八百公里的路程,那边贫苦交通又不发达,平时除了旅游很少有人会去。

    “为什么”奉清放了水杯,提醒他“我只剩三天的假期了。”

    池律放下手中书,抬眸看她,漆黑幽深长眸深邃如大海,令人辨不清里面情绪。

    挑了挑眼角,他淡淡道“躲你爸。”

    寥寥几字他说得简短,却令奉清心上不住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