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仍然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安安指端的血运出现了问题,之后的几天里她的手指一直是青紫色的,随后变得肿大, 局部出现皮肤坏死和感染。
她转动唯一可以转动的眼球, 看着自己已经紫到发黑的手指,以及一只徘徊在指边的苍蝇。
这只苍蝇个头很大,浑身黢黑,背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毛,它振动翅膀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安安很难忽视它的存在。
下一秒苍蝇落到了她的手指上,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苍蝇在她手指上爬行, 自顾自的搓着两条前腿, 丝毫感觉不到手指的主人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它。
安安知道这只苍蝇想干嘛,感染腐败的手指是苍蝇极好的孵化地带,她不能放任它想干嘛就干嘛,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连一只苍蝇也赶不走,她只能尽量提高了声音喊人来帮忙。
闻声赶来的护士手头有很多事要做,她不耐烦的说“我还有很多病人要照顾,不可能一直围在你身边帮你赶蚊子苍蝇, 要不和家属商量一下,请个护工吧”
门关上后,那只苍蝇又落回到她的手上,安安垂着眼睛,看着它在自己手指上产卵。
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麻木了。
可能, 苍蝇只是把她当成了死人。
毕竟她这样躺着,和死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那一刻她的思维从身体里跳脱了出来,以第三视角审视自己的存在。
作为一个意识体,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苍蝇孵化了,在她手指上蠕动,它们看起来很欢乐,即使是寄生,也有展翅的那一天。
而她,却只能永远躺在这里。
“安安你放心爸爸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爸爸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负担你的医药费”
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是爸爸活下去的希望,如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安安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男人那张泾渭分明的脸,忽然恍惚了一下。
难道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替别人活着
替段炀活着,替安安活着。
在男人的哭泣声中,安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一片苍凉。
某一天,她从睡梦中惊醒,隔壁病床上的老人仍旧躺着,一个小时过去了,老人也没有动一下,就像死了一样。
她的眼球从老人身上转了回来,望着苍白的天花板。
查房的医生走进来,打乱了她的思路,医生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老人,老人才渐渐从睡梦中醒过来,回答了两句话,很快又睡着了。
医生走到安安面前时,摇了摇头“你的右手保不住了,感染一直控制不了,我们只能给你截肢了”
安安看着一堆身穿白大褂的实习医生,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她那只长蛆的手上,他们有的面露怜悯的神色,有的捂住了口鼻,有的眼睛里迸射着兴奋。
这当然要比书本上看到的病例图片生动很多,他们兴奋也很正常。
安安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这具身体已经坏到不能在坏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也该消失了。
截肢后的安安躺在床上,她需要借助呼吸机才能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强行灌入氧气,活得很不真实。
她忽然想起了车祸后顾原对她说的话“你只是一个失控的试验品,你不是段炀。”
顾原说的没错,她不是段炀,段炀的意识早就和他的身躯一起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段炀的试验品。
氧气源源不断的灌入她的呼吸道,呼吸机很有节奏的工作着,她忽然觉得很累,眼皮很重。
闭上眼后,她进入了一片白色的地带。
周围是无限延长的空间,看不到边际,墨临西装革履的坐在纯白的沙发上,正在翻阅一本纯白色的书籍。
安安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像一团浮在空气中的气体。
墨临合上书,抬眼看着她“打算离开这里了吗”
安安“这里是什么地方”
墨临“这里是你的潜意识。”
安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临“我是藏在你潜意识里的种子,你能看见我,证明你现在正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白色的背景忽然发生了变换,斑马线逐渐从扭曲变为笔直,安安听见两侧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她忽然回过神来
她的双腿还在,此刻正坐在轮椅上。
此时绿灯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1”,身侧的轿车司机迫不及待的想从斑马线外冲过来。
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催眠
为了逃避车祸,安安无助的从轮椅上滚了下来,她不知道墨临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刻,她下意识的想保住自己的脖子。
然而她听到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那辆轿车并没有冲出斑马线,仍旧老老实实的停在那里。
轮椅也没有被铐上手铐,安安用两只胳膊撑着地面,尝试站起来,左腿已经快好了,右腿还是不能受力。
即使这样,她也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对比之前像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的她,能从噩梦中醒来已经是一种幸运。
安安从斑马线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马路的另一边走去,但这条路仿佛被无限延长了一样,她感觉自己明明走了很久,却还在斑马线上,白色的条纹不断倒退,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法庭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从安安被催眠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小时了,整个过程中,墨临都在以催眠的形式引导安安进入深度催眠。
但是现在,安安似乎没反应了,墨临连着问了她三个问题,她都没有回答。
“被告是不是睡着了”
旁听席上有人小声的讨论。
这句话刚落下,被告席上的安安忽然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扫视了一遍四周,眉头皱了起来“我怎么在这里”
法庭上一片唏嘘。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被告什么情况”
安安在陪审团里看见了汪伦的影子,然而汪伦看她的眼神却很陌生,她动了动自己的腿,强烈的痛觉传来。
墨临站在安安身后,笑了一下“今天是几月几号”
安安意识到身后的人在问她问题,想了一下“12月10号。”
场上又是一阵唏嘘。
“今天明明是12月19号被告怎么了”
“继续往下看吧,好像有猫腻”
安安静静的坐着,并没有过多惊讶“她们还活着吗”
墨临“死了。”
安安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段炀呢”
墨临“也死了。”
安安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平静“所以,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被告席上”
“今天要审判的不是你而是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墨临走到安安身前,垂着眼睛眉眼含笑的看着她。
“我懂了。”安安说“我能做什么”
“我会创造一个场景,让你和另一个人格面对面交流,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供出自己的罪行”墨临弯下腰,凑近安安的耳朵,低声说“然后杀了他”
安安忽然抬眸,眼神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她的眸子沉了下去“我明白了。”
墨临“现在请你闭上眼睛,我会指引你找到他”
安安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清晰,她站在十字路口的一侧,正在等红绿灯。
对面有个右腿打石膏的男人正一瘸一拐的朝她走来,安安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孔,正是段炀。
段炀走得很吃力,一边走一边往旁边张望,好像生怕对面的车会忽然冲出来,安安注意到周围的景物全都静止了,绿灯的数字始终卡在“1”的位置。
她向前迈出了一步,忽然间,整个世界忽然动了起来。
停在马路两侧的车辆冲出了斑马线,绿灯变成了红灯,对面马路两侧的行人涌入斑马线,一切都在有序的进展中。
段炀拼了命的往前冲,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腿伤了,在冲向马路对面的那一瞬间,他重重的喘息。
还好,躲过了车祸
他回过头去找那辆轮椅,却只看见川流不息的车辆,扶着身旁的栏杆休息了一下,此时才感觉到右腿左腿传来的剧烈疼痛,冷汗从他额头两侧滑落。
有人向他递来了纸巾,顺着这只手看过去,一个齐刘海的女生站在他对面,齐肩的长发在风中飞扬,那双眼睛黑得像墨一般,。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安安”
安安怎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段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如果站在面前的人真的是安安,那自己是谁
段炀回过头,玻璃橱窗上清晰的映出了他的轮廓
瘦长的身躯,右腿打着石膏,他在动的同时,橱窗里的男人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
段炀
可段炀已经死了
他想起自己在解剖台上看到的尸体,段炀的脑袋上有一个很大的窟窿,他的确是死了没错
难道自己现在只是在做梦
那副残疾的身体还躺在病床上
想到这里,段炀的脸霎时间变得一片苍白。
他冲向玻璃橱窗,想要看清自己的五官,他拨开眼前遮挡的碎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眼睛和鼻梁
原本应该长眼睛和鼻子的地方现在变得光秃秃的,看起来极其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哦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