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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庄生(5)
    许是夜里折腾得太迟,星檀睡得不沉。只将将听得四更天的更鼓响起,便被惊醒了过来。

    刚想要挪动身子,却发现她是匐在皇帝胸前的。薄薄的寝衣下,男子坚实的胸膛线条十分突显。她腰身本就还酸软着,一时间难以将自己支撑起来,只微微抬眸往斜上看去,那人下巴削挺的轮廓,精致得叫人有些不安。

    她试探着将身子往上挪了挪,抱着些许好奇与探险的精神,小心翼翼又望向他的嘴唇。唇上微微的厚度,与她的不同,越是不同,便越觉得珍贵。

    不知不觉间,指头已探去了那唇锋上,细细摸了摸,是男子才有的热度。指尖探及他的鼻息,却似忽的紧了一拍。那人眉间一拧,似要醒了。她慌乱起来,忙靠回去他胸膛前,不敢动了。

    只是小半晌儿的功夫过去,身下的人依旧未动。她方重新凑过去他面庞前,在他唇上轻轻尝了尝,那味道淡淡的,却有些坦然,正还在回味,腰身上却是一紧,男子眉目忽的睁开,直翻身将她按回了榻上。

    “在做什么”他声音沉着,似还带着几分春帷中的沙哑。

    “阿檀只是有些好奇。”

    “”

    他面上的表情似怔了一怔,方继续问着,“好奇什么”

    “总被陛下亲,就想试试。”

    对面的人嘴角微微一咧,目色却直直落在她的唇上,她这方几分慌乱了,“陛下,要做什么”

    “你该是没被亲够。”话落之间,他已覆上了她的唇来。

    她忽的被他压制得喘不上气,方才还微微凉的帐子里,顿时叫人紧张起来。他舌尖的滚热袭来,似带着星火,直燃着去了她喉间。

    她唯有借着唇齿的间隙求饶,“昨夜还疼着呢。”

    对面的人缓了缓气息,却并未停下,只含糊道,“朕轻一点便是。”

    深秋的清晨,多有些寒凉。江蒙恩本是来唤主子起身的,方要开声,听得些许屋子中的动静,便将一旁几员小内侍屏退了下去。

    邢倩正带着婢子嬷嬷们来,端着热水热茶,本是要侍奉帝后起身梳洗,见得江蒙恩的面色,也忙知趣儿地唤人候去了一旁。

    却听江蒙恩小声问候,“天儿有些寒了,姑姑身上单薄,该多衬一件儿小袄。”

    “劳烦江公公费心了,奴婢办差走动得多,衣物厚实了,反倒有所不便。”邢倩说罢,往那寝殿中扫了一眼,方小声问了回去,“陛下和娘娘”

    江蒙恩只再凑近了些,拉低了声响道,“醒了,正有好事儿呐。”

    邢倩自也明白,只往后退了一步,又重新拉开距离,“那我等便再候着吧。”

    天色渐渐亮堂了些,直至天边鱼肚白的颜色更重了些,泛起朝霞与青雾,寝殿内方传来皇帝的声响。

    “送水来净房。”

    江蒙恩方看了看邢倩身后,端着热水的婢子,“便就交给杂家吧,姑姑。”

    邢倩方吩咐着身后的人,将热水送了过去,又紧跟着江蒙恩入了寝殿,只候在屏风外,待里头帝后洗了身,传着伺候穿衣了,她方再领了人进去。

    寝殿内残留的果木香氛,竟是有些压不住人身上的靡香,气息暧昧之间,她却见皇帝一身寝衣,正将自家娘娘抱去了床帏里,正轻声嘱咐着

    “你身上仍是不适,便不必伺候更衣。”

    “朕往早朝上去,晚些再来看你。”

    娘娘未答话,她却见人似在帐内轻轻颔首。只这帝王温情话语,却让她想起先帝。先帝年少果伐,在议事大殿上斩过逆臣,也曾帅禁卫军亲征上阵,从瓦剌人手中守下了京都城。

    只在元惠皇后面前,从来亦是如此轻声细语。

    见眼前帝王从帷帐中出来,她方领着众婢子与人作了礼数。“奴婢们,来侍奉陛下更衣。”

    那身龙袍繁复,邢倩却是轻车熟路的。元惠皇后最后几年,身体不适大有时候,便是她替皇后侍奉先帝更衣。如今,亦是一样。

    只待那身龙袍着好,她方引着人来了偏殿。

    御膳房早依着皇帝的胃口送来了早膳,已在偏殿内摆好了一桌。

    凌烨落座下来,望着眼前的汤食糕点,却想起寝殿里的人。见邢倩还在一旁候着,他方想来问起,“你们家娘娘,平素也爱吃这些”

    听皇帝这是在问起自家娘娘胃口,邢倩方小心作答了,“娘娘虽自幼生在京城,家中有位祖母是江南人,因此平素里,也多爱食江南菜。每每陪陛下用膳,该都是随着陛下的口味。”

    “是这样。”凌烨淡淡叹了声气,却想起昨夜里晚膳,她也只对那盘鲜蕈多有兴趣。他方继续吩咐了人,“朕午时来坤仪宫陪她用膳,你们便让御膳房依着江南菜样儿送来。”

    听那掌事姑姑应声下来,他方继续用起手中的牛肉汤来。却听那掌事姑姑正小声训斥着人“这东西怎么还在这儿快拿去库房,不必再让娘娘看到。”

    他手中筷子自然落了下来,方看向那边畏首畏尾的小宫女,“是什么东西,为何不能让皇后看到”

    那掌事姑姑回了话,“陛下是,是昨日裕贵妃来与娘娘请安,送与娘娘的见面礼。说是长孙夫人特地与娘娘准备的。”

    凌烨却见她垂眸顺目,言语实沉。这位掌事的邢姑姑,他多有些印象,原也是侍奉在他母后身边的人,只母后在生的时候,这坤仪宫中尚且是位老嬷嬷理事。

    母后走了之后,老嬷嬷没多久也寿终正寝,陪葬于皇陵之侧。父皇却因思念母后,一念之执,不让人再动这坤仪宫,便叫这邢姑姑掌着这空空宫苑的大小事务。他自也信人几分。

    “什么东西,拿来与朕看看。”

    邢倩听得这声皇命,心中已是有了谱。自家娘娘初入宫闱,许还不大适应惠安宫中的险恶,便得由得她,替娘娘要回一个公道了。

    那小婢子是她一早安排的,那块血玉玉璧,也是她一早让人先放来了偏殿。此下,不必叫她多再吩咐,小婢子已依着吩咐,将东西端去了皇帝面前。

    凌烨见得面前那块血玉,心中已是一凛。

    玉器本是祥瑞之物,带着如此的血色,犹如散落四下,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他,也能嗅到其中血腥。

    他忽想起昨日阿檀来养心殿里寻他,面上惊恐,说做起来噩梦,便是重新梦见那日在城楼下盛承羽摔落时血迹。

    “贵妃昨日是何时送来的”

    听皇帝声音已沉如重钟,邢倩方小心答上,“是昨日午后。娘娘见得这东西,便有些不安,之后午睡便心悸惊醒了多回,方惊慌着去寻了陛下。奴婢当时已叫她们将东西请了出来,不想她们却仍落在了偏殿,是奴婢失职了。”

    却听皇帝冷冷回了话,“这东西不必留在坤仪宫了。”

    罢了,又听他吩咐一旁的江公公,“带回去养心殿,朕还得替皇后多谢裕贵妃。”

    天已大亮,星檀起身的时候,仍有些乏着。丘禾侍奉来了茶水,桂嬷嬷正送了两件儿新衫过来。

    “娘娘,是司珍坊一早送来,都是宫中能穿的闲款儿。娘娘早前在府上那些衣裙,许是不能再用了。此下又正逢要入冬,这些都是今年新入的料子。”

    星檀起身来看了看,是淮北锦绣作的面儿,提花纹理似有混着洋纺技法儿,在京都城里,确都是未曾见过的。只因是皇后的命服,色泽太过浓郁,她便觉着隆重了些。

    她身上还有些不适,却是些难以启齿的伤。今日到底是不便出门的,方只好让桂嬷嬷将新衣裙先收拾起来,反倒是在带入宫的衣裙中,选了一身素兰的,她自想着,在自己的宫苑里也不必太过装扮了。

    只将将用过了早膳,安公公却领着位太医来,与她请脉。她自是记得这位施太医,昨日是在祖母宫中见过的。只安公公来与她交代了声儿,确是太后吩咐了下来,让施太医来与她调理,好让她早日怀上皇嗣

    她不知怎的,想起昨夜暖帐,还有今晨面上顿时一阵滚热。

    对面施太医仿佛猜到些什么,“太后娘娘也是为大周根基着想,娘娘不必太过介怀。便让臣替娘娘请个平安脉,一会儿好回去太医院,与娘娘配药来。”

    午时将到,偏殿内已上了整整一桌的江南菜。邢姑姑早早与她说过,皇帝会来,却不想御膳房今日竟是依着她的口味来作的。

    邢姑姑方小声提点,“是陛下的吩咐。陛下该是疼惜娘娘。”

    话落之间,皇帝已被安小海领进来了偏殿。见得那抹明黄的颜色,她方忙与人做了礼数,却被他扶着起了身。

    “身上可好些了”

    当着众嬷嬷与婢子都在,她脸色刷地便是滚烫。只好凑着他肩下,小声回了话,“大约是好些了。”

    其实不然,经得昨夜与今晨三番两趟,此下还有些火辣辣的,走路更是不适。却见皇帝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白瓷瓶子来,低声道,“朕问太医院要来的,道是用一用便好。”

    “”这种事情,太医院也管,未免也太过羞耻了。

    皇帝一片好意,她只好从他手中接了下来,又摸摸索索藏去自己袖口里,不好叫嬷嬷与婢子们多看。

    江南菜是她喜欢的,糖醋小排晶莹剔透,脆皮烤鸭浓香扑鼻,这个季节的大闸蟹肥美,单单取蟹黄来拌面,便是人间绝味。

    只星檀是吃不多的,皇帝却也不习惯糖醋味道的甜酸,陪着她浅浅吃过几口,便唤人再传些鲜花饼去寝殿。

    凌烨自问并不是重欲的人,只昨夜里初尝味道,便觉松不开手。即便是她身子还疼着,只是与她呆在一处便也是好的。于是听她问起,“陛下一会儿可还要回去养心殿”

    他方果决回话,“不去了。今日,你陪朕看看奏折”

    “那我叫安公公收拾一间书房出来。”

    “”他猜着她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若想规规矩矩看奏折,他自也不会留在坤仪宫里。“不必,就用你的暖榻便好。”

    “那,那也好。”星檀方起了身来,又吩咐了桂嬷嬷去备参茶来。皇帝也一并,正要牵着她往寝殿里回。却见邢姑姑引着位太医院的小药倌入来了偏殿。

    “陛下,娘娘的药汤送来了。”

    皇帝面上几分迟疑,回眸看向她问道,“病了”

    她忽想起早前施太医说过,一会儿会让药倌送坐胎药来。

    早日有皇嗣,是姑母的意思。她是国公府嫡女,如今国公府备受皇家质疑,姑母也因早前过失,被皇帝禁足。担子自然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努力压下心中慌乱,方与他解释,“是昨日心悸,太医来看过,便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皇帝并未怀疑什么,只吩咐着邢姑姑,“便一并送去寝殿。”

    寝殿的花窗开了一道儿小缝,凉薄的秋风悄悄吹入屋子,与那抹重新熏伤的果木香氛,多添了一缕清新之意。

    暖榻小案上的墨玉棋盘还未撤去,上头棋子只落了一半,珍珑尚未解开。星檀吩咐邢姑姑,先将棋盘小心撤去了一旁,方见那侍奉在养心殿的小内侍送了一沓奏折入来。

    桂嬷嬷将将送上来参茶,她方亲自侍奉去了小案上。手腕儿却被皇帝一把拉了过去,身子一斜,便直落入他怀里,“你先把药吃了。”

    “”邢姑姑送来那药汤的时候,她却有些迟疑。若只是作为国公府的嫡女,服下那坐胎药,确是天经地义。可她还是阿檀,她好似,该与他先交代些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开口。皇帝已从邢姑姑手中接过那药碗,舀了一勺汤药送来她嘴边。

    药都是补药,是以味道并不腥苦,反倒带着淡淡的甜香。她用了几口,便已觉有些腻味儿。本想将药碗推开的,皇帝却不许,生生看着她,将整碗都喝下了方肯罢休。

    那小内侍这才又进来,送来了皇帝常用的批红笔墨。她这才察觉得几分奇怪。靠在他怀里,自问起,“今日怎不见江公公跟着陛下”

    江蒙恩是养心殿总管,平日里,总是侍奉在侧的。一旁虽有其余内侍随身办事儿,可伺候笔墨与文册这些,也该是江公公亲力亲为才对。

    皇帝却只淡淡答了回,“他另有差事要办。”

    罢了,她腰身却被他又紧了紧,只靠在他胸前,那里的气息已有几分熟悉,腥热的,带着浓郁的龙涎香气。她心跳已加快了几分,却不知那人如何沉静得下来。

    男人指尖捏着奏折,正翻了一页,似看得入神。她无意见那奏折上的文字,上表的是江南冻雨之灾,上奏官员言辞恳切,十分情急。

    她方将自己稍稍支开了些,“陛下还是用心看奏折,我去榻上小睡”

    凌烨目色这才从那奏折上挪开,望向她眼里,淡淡道,“也好。”

    正是深秋,惠安宫中,枫叶霜红,正落了几片在庭院之中。只是这番静籁之下,却藏着些许躁动。

    皇帝又去了坤仪宫中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姜嬷嬷正陪着主子立在池旁喂着锦鲤,却见主子草草抓着鱼食,洒向池子里。

    平日主子喜欢看这些锦鲤,今日却似多有几分心不在焉。

    入宫来三日,长孙南玉已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她本以为,她与皇后都是新人,在皇帝面前该是平分秋色。凭着这些年母亲让人教她的伎俩,在皇帝面前争下三分宠爱,该不是难事。

    可显然,皇帝此下倾心的,只是皇后一人罢了。至于为何要娶了她早前礼部拟定四妃九嫔的名册,被皇帝以效仿高祖皇帝精简后宫的做法免去了。却只独独留了她,册封了贵妃。

    不管怎样,她还得依着父命,争得龙恩。方能稳住长孙家的官爵

    来有盛走近锦鲤池的时候,面上还带着三分喜色,见娘娘面色不好,方悄声报了好消息。

    “娘娘,江公公来了,道是陛下有赏。”

    “有赏”她几分迟疑。从大婚到昨日,她寻着各种借口请了人家几回,人都不肯来。如今又为了什么有赏赐

    “诶。”来有盛笑得谄媚,“江公公亲自送来的赏赐。许朕是陛下听得娘娘这几日心绪不佳,与娘娘的一番慰藉”

    “那便快请江公公吧。”她欣喜几分,到底还是念着她的

    她忙迎去了大殿,见江蒙恩果真领着一干内侍候在了殿中,她方笑着与人道了声“辛苦”。

    江蒙恩微微笑着,“娘娘客气了。奴才是来替陛下办事儿的,何来的辛苦一说。”

    “一会儿还得请江公公赏面儿,留下喝一盏茶。”她礼数习得全,又吩咐姜嬷嬷去后头拿了张不小的银票来。只送去江蒙恩面前的时候,却被他推挡了去。

    “这银票,奴才便不收了。”

    “娘娘还是先看看陛下的赏赐罢”

    江蒙恩宫中呆的久,能受的好处,他自是会受的。做人奴才的,办的都是辛苦差,跑一趟腿儿,送一回赏儿,那可都是要好处的。

    只这等赏赐,好处他可受不得。

    江蒙恩身后的小内侍,已捧着锦盒一个个送去了裕贵妃面前。只将将打开头一个,便见那位养尊处优的娇艳贵妃面上失了颜色。

    长孙南玉望着那些锦盒中,一各个血淋淋的东西,已有些被吓落丢了神。只抬眼想向江蒙恩求一个解释,却张开口,连话也说不全了。

    “血怎么会这样”

    “陛下他”

    江蒙恩只恭敬一拜,“娘娘。这些都是北边猎场送回来的新鲜猎物。都是补身的好东西。陛下念着娘娘入宫以来,尊着礼数,方赏赐了这些下来。”

    江蒙恩话中顿了一顿,抬眸笑着问道,“怎的,娘娘不喜欢”

    长孙南玉哪里敢不喜欢。背后脊梁上虽已是阵阵凉意,也只好应声下来,“陛下赏赐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臣妾还请江公公替臣妾谢过隆恩。”

    “诶。”江蒙恩应得爽快,“娘娘的意思,奴才记下了。”

    “对了,奴才差些忘了。”江蒙恩又叫来人,将那装着血玉的锦盒捧着上来。

    “陛下还说,皇后娘娘宫中物件儿,自有礼部和内务府置办。坤仪宫中亦不缺得什么,便请娘娘日后,不必再往那边送些什么了。这东西是珍品,娘娘自己留着用便好。”

    “”长孙南玉被狠狠一噎。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江蒙恩如此客客气气的,她也只好客客气气回了声,“是”。方才好叫人送江公公出来门。

    只再回望着那些血淋淋的“赏赐”,竟也一点儿怒气也攒不起来,身上阵阵寒凉难以退散,直至夜半也未能好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