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愿意进宫”
一直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程雪清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这句话。皇帝竟然要她进宫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念头的
回想起她与齐晖那几次见面的点点滴滴,似乎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极好。
“你不用急着答复,朕给你七天的时间考虑,七天后,我会让母后召你们母女进宫,那个时候再给朕答复就可以,如何”
程雪清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似乎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就浑浑噩噩地离开。直到在花园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前去带走程雪瑶。
她要进宫么
因为祈福,她推了婚约,婚事被耽误了两年,出来后又被传言影响,到现在已经二十岁,竟然没有一家来提亲。
这个年龄即使是对于普通百姓的女儿,也算半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同龄的好友里,甚至已经有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即便是当下,她的议亲之路也是相当不顺。母亲只顾着妹妹,一心想与颖王攀亲,根本顾不上她。虽然她现在知道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但是如果母亲一意孤行,为了能让小女儿顺利出嫁,随意把她嫁人,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看来,进宫,倒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可是,她真的要进宫么
皇宫大内,看上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可是那里的龌龊又有多少人知晓
自己母家势力不强,又没有兄弟可以提拔帮衬,等到父亲致仕,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到那时,她唯一能倚靠的人,就只有皇帝。
想到齐晖,程雪清焦躁的心反而平复了一些。不得不说,齐晖给他的印象极好,无论是风度还是谈吐,又或是对待她的态度,都让人如沐春风。
甚至,他本可以不问,直接一道圣旨召她进宫,根本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可他却没有,不但问了,还给她时间考虑。
光凭这一点,程雪清就对他印象很好。而且皇帝除了刚刚登基时,为了稳固朝局,遴选了一些大臣的女儿入宫之外,这十年间竟然一次也没有纳选新人。
后宫中也没有传出皇帝临幸宫女的消息。
对比起前朝皇帝每三年都要选一次秀女,当今的皇帝在这件事上真可谓是无欲无求。
只是帝王无情,现在他是这样,那时间长了呢
程雪清就这样反复纠结,一直折腾到深夜,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一早,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赫然出现在脸上。
“姑娘你这是何苦。”小莲一脸心疼,“说句不敬的话,老爷和夫人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得自己放宽心才是。”
程雪清知道小莲是误会了,以为她还在为昨天的事情难过,但也没有解释。眼下她还没有想清楚,有些话并不适宜往外说。
虽然小莲绝对可以信任,但是程雪瑶却是不能不防。她可是早就皇帝的身份,一心想要做着进宫的美梦呢。
只不过,她的这个心愿注定不可能成功。
不为别的,单只她与齐宣有关联的这一项,皇帝就不可能让她进宫。
既然有了黑眼圈,程雪清索性就称了病,让小莲去替她向母亲问安。
程母知道后派自己的贴身嬷嬷前来探望,带了不少的补品,又遣了郎中,还吩咐小厨房专门给她做了可口的饮食,但从始至终却没有现身。派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陪着程雪瑶出府定做衣服、首饰去了。
程雪清嘲讽一笑,罢了,随她们去吧,或许她这辈子,就是亲情缘薄。
既然母亲不在家,她也就没了顾忌,直接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刚刚睡到一半,就被小莲匆匆摇醒。
“姑娘,老爷来探望你了,就在屋外。”小莲一边说话,一边往她的脸上扑了些粉,并压低声音,“一会儿说话虚弱些。”
程雪清忍不住想笑,自己这个婢女向来是个直脾气,如今也学会演戏骗人了。
“扶我起来。”
“可是好吧。”小莲说得不情不愿的,自家姑娘早上刚刚开窍怎么这会儿就要犯轴了呢
程敬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向懂事听话的大女儿正被婢女扶起,长发如墨般披散,衬着她的小脸更显惨白。
“不是说生病了,怎么还起来快躺下。”
“没事,父亲来了,女儿怎么能躺着。”
“你我父女还讲那些虚礼做什么。昨天的事确实委屈你了,但你母亲那么做,也是为咱们家好,为了你好。只要雪瑶能与颖王定亲,咱们就是颖王府的亲家,到时候不止父亲要升官,就连是你的婚事也会有着落。”
看到父亲一脸兴奋的神情,程雪清想要提醒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可是父亲毕竟养育了她,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出笑话。
“父亲,颖王行事,一向出人意料且令人捉摸不透。自从去年开始,他对雪瑶就冷淡了不少,那个婢女也不见得完全就像传言中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替身。到时这门婚事若是不能成,咱们家恐怕要受耻笑。”
“不过就是个婢女,颖王再宠又能如何一时新鲜而已。虽然这半年来颖王的确没来探望过雪瑶,但那是雪瑶自己没想通,冷落了人家。眼下颖王即将回来,只要让雪瑶多主动些,这门婚事肯定能成。”
“至于那个婢女,根本构不成威胁。顶多到时候让雪瑶点头,把她收了房就是。皇家可不比别处,最重门第,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世家,但为父也是朝廷五品大员,难道还能争不过一个婢女”
程雪清心里暗叹一声,“父亲说的是。”
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后面如何,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同一时间,刚刚下朝不久的齐晖,又一次地去了坤宁宫。
“阿囡”齐晖对着那幅他亲手画的阿囡画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启齿。
沉默了许久,他才复又开口,“你会怪我么”
盛京城的城门处,原左都御史尹正新,正在倚在城门边上,看着兵丁检查进城的人。他的面前,放了一个箩筐,里面放了不少铜钱。
自古以来,但凡进城,都要交城门税。一涉及到钱财的事,就必定会有贪腐,前朝到了末期是,城门官吃拿卡要几乎成了常态,一度被认为是油水最足的差事。守一天城门,收取的贿赂甚至能顶得过一个月的俸禄。
大梁建国以后,虽然对这个税赋进行过大力整顿,但进城的百姓仍然会面临城门官的盘剥。直到齐晖登基,才将这一税赋明码标价,每人一个铜钱,不分男女老幼。
不过即使这样,也避免不了有些兵丁会借口找茬,克扣一些东西。
“诶,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再捏来捏去的人家的菜还怎么卖”尹正新靠着城墙,样子虽然懒洋洋的,但声音里的威严却是十足。
兵丁一听立刻收回了手,同时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顺了一根黄瓜,然后挥手放行。尹正新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城门官,但人家可是做过左都御史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官复原职,没人敢与他对着干。
尹正新对这个小动作虽然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吱声,等到那人来到他面前准备交城门税时,挥了挥手,“走吧,早卖完早回家。”
“诶,多谢大人。”
齐宣在马车里看了一会儿,不由有些好笑,下车走到他的面前,“这不是尹御史么,怎么前来守城门了”
尹正新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到是齐宣,这才赶紧起身行礼,“九品城门官尹正新,见过颖王殿下。”
“免了,你这是又说了什么事情惹得我皇兄不高兴了”齐宣明知故问。
尹正新却是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一本正经地道“殿下身为一朝王爷,陛下钦定的钦差大臣,却甩开卫队独自回京,此种行为,实在的欠妥。”
齐宣不由莞尔,“尹正新啊尹正新,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个毛病”
“若是改了,尹正新怕也就不是尹正新了。”
“可我刚才可看到了,那个兵丁顺了人家一根黄瓜,你就免了他的城门税,这么这个时候不较真儿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道理正新还是懂的。”
“那为何又要在朝堂上与我皇兄作对”
“御史监督的是皇帝,城门官监督的是守门的兵丁,兵丁出错涉及的无非是一根黄瓜半颗菜,而皇帝出错,关系的却是千千万万百姓的民生,自然要慎之又慎。”
齐宣无奈,怪不得皇兄都拿这人没办法,除了一身正气之外,还是十足十的油盐不进。
“还有,王爷在江州的所做所为,过于出格。您是钦差大臣,代表着陛下的威严和形象,如此宠爱一个婢女,实在不妥。”
“尹大人说的那个婢女是我么”元瑾汐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问道。
“姑娘,你的穿着逾矩了。”尹正新面无表情。
“我已经脱了奴籍,如今是平民之身。尹大人之名,即使是在江州也是如雷贯耳,最是清正耿直不过。小女子斗胆问大人一个问题。”
“姑娘请问。”
“王爷的能力如何,江州之事处理的可算妥当”
“王爷的能力的确不凡,江州之事办得也是干净利落。不仅对于夏兴昌等人处理得当,更重要的是赢得了民心。即使是让下官去空想,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如此。”
“那也就是说,百姓们真正关注的,是陛下派去的钦差大臣有没有给他们办实事,而不是这个钦差大臣有没有宠爱一个婢女。”
“这”尹正新忽然语塞。
齐宣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愈发觉得自己是选对人了。
“瑾汐所言,就是本王的意思。尹大人,皇兄究竟为何派你来守城门,你应该清楚了吧”
尹正新听罢,眉头深深地皱起,站在那里不再言语。
齐宣见目的已经达到,转身上车带着元瑾汐离开。
三天后,皇帝召回尹正新,“尹卿可看清楚了”
“回禀陛下,臣看清楚了。陛下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街市祥和,城内百姓也无不称赞陛下圣明。此乃陛下之功,也是大梁国运,并非系于某个女子之上。”
翌日,太后明发懿旨,将于三日后在宫中举行花宴,五品官以上者,凡家中有适龄未嫁的女儿,皆可由母亲带至宫中。
一时间朝野震动,京城震动,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皇帝要选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