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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章
    姑奶奶这词儿对梁满月来说不新鲜。

    但被叫小姑奶奶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再配合着前后语境,字里行间匿着一种暧昧的无可奈何,梁满月仿佛听见他胸腔里闷出磁性低沉的谑笑。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男人居然在哄她。

    虽然这哄的意味并不那么明显,但确实打破了两人之前那种针锋相对互相不低头的状态。

    心头溢出莫名的甜涩感,如同熟透了的杨梅汁水在舌尖蔓延。

    梁满月下意识攥了下拳。

    迫使自己从这种无法形容的悸动中抽离出来后,才冠冕堂皇地回了句没生气,等有时间吧

    发完,她放下手机。

    往下压了压心虚的嘴角。

    另一边。

    渝江区公安局。

    骆峥和另外两个同事押着从化工厂那边抓回来的嫌疑人,捧着茶杯的老刑警杜河从旁边过来,“呦,这不我们骆队吗。”

    说着,瞥了眼被送进去的嫌犯,“这才几个小时啊,就被抓了。”

    骆峥随手拿起一瓶冰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口,尖锐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半瓶水下去,他重新拧上瓶盖扔到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夫妻之间闹矛盾,激情杀人,这男的行凶后跑到化工厂那边躲着,我刚好顺路,就过去了。”

    “噢,”杜河点头,“那审完了就可以结案。”

    “没什么可轻松的,”骆峥笑,“后面还有一堆材料要准备。”

    说话间,他靠在桌旁,低头抽出手机,刚按亮,就在一屏幕的信息中,精准看到梁满月的短信。

    小狼崽子没生气,等有时间吧

    “”

    骆峥半眯起眼,居然没生气

    新鲜。

    唇角无声微勾,他漫不经心地敲字行,时间你定。

    刚调过来,老杜不熟悉他的脾性。

    见他模样专注,没敢打岔,等他发完了老杜才开口,“骆队,你让我查那事儿我弄好了。”

    骆峥收起手机,眉梢冲他一扬,“说。”

    老杜放下水杯,赶忙从自己工位那儿拿来一个本子,“喏,这是我刚从各个区调来的,你看吧。”

    骆峥嗯

    了声,打开来看。

    本子上的字迹虽然潦草,但条理清晰,一眼扫去,就能看出许耀这几个小时的行动轨迹。

    刚从机场出来,去了游乐园。

    跟着又去附近的商场吃饭,买东西。

    这丫头片子大概是故意耍脾气,用的都是现金,以至于老杜在帮忙追踪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虽然不能确定她现在的具体位置,但骆峥心里也有了数。

    思及此,骆峥给江丹回了条微信耀耀没丢,人就在颐夏,等忙完我就去找她。

    发完,他似是想到什么,又问老杜,“另外那个”

    “你说梁振康啊,”老杜摇头,“我问了身边人,都说不认识,你要想打听,估计得换个区。”

    “行,”骆峥神思微顿,轻点头,“谢了。”

    晚上八点。

    仁心医院普外科。

    由于病人身体情况特殊,导致胰十二指肠切除术最终做了五个小时,结束后,手术室顿时里“哀鸿遍野”。

    这其中不包括梁满月。

    因为她比那些人惨得多,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

    毕竟这种一天连着两台高强度手术,她是第一次经历。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梁满月找了个墙根坐下,感觉浑身上下的每块骨头都不是自己的。

    没一会儿,有护士送来葡萄糖,几个人一人叼着一根输液软管,横七竖八地就地休息了会儿,精气神才缓过来。

    回到更衣室时,李修延打电话找她,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吃啊。”

    “怎么不吃。”

    “饿都要饿死了。”

    梁满月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声线因疲乏变得沙软,“现在就是给我一头牛,我也能吃完。”

    “行啊,那就给你点一头牛,”李修延乐呵说,“就之前咱那老地方吧。”

    老地方指的是一家烧烤店。

    地方有点儿偏,店面也不大,但胜在味道好。

    那会儿梁满月上大学没什么钱,想开荤就经常带米翀去那儿,后来认识李修延,三个人就经常在那家店一起吃宵夜。

    算起来,已经很久没去吃了。

    大概是胃里的馋虫作祟,梁满月加快了收拾速度,打车过去,结果李修延路上堵车,她到了李修延都没到。

    来得晚

    ,店里已经没位置了,在店主的征求下,梁满月同意坐在户外,并按照两个人的胃口,点了一堆东西。

    剩下的时间,她静静等着。

    刚入夏的颐夏还不算太热,特别是夜晚,清风里伴着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凉爽,小店外支着几串小彩灯,闪烁着看似廉价却又莫名温馨的光。

    梁满月靠坐在塑料凳里,乏累的双眼不似往日般锐利,看起来呆呆的,有点儿可爱。

    在这种人间烟火的气氛烘托下,她莫名想到骆峥。

    如果不是他临时有事。

    说不定今晚坐在她对面一起吃饭的人就是他。

    脑中莫名构造出那个画面。

    一种连她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局促情绪往外蔓延。

    忽然就想到小时候,她第一次见骆峥。

    十四岁的少年穿着白t黑裤,慵懒闲散地坐在许家上好的皮质沙发里,双腿大喇喇地敞着,修长的十指灵活地操控着游戏手柄。

    明明是青涩俊朗的长相,可眉宇间却凝聚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和痞气。

    耀眼到近乎发光。

    那时候,他正是把女生当做怪物的年纪。

    十二岁的江惺却已经春心萌动,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她松开梁满月的手,快快乐乐地跑下楼去,甜甜软软地叫骆峥,“阿峥哥哥,可以带我一起打吗”

    骆峥偏头睨她,眼神说不上欢迎,但也还是淡扯着嘴角,哂笑道,“会玩儿么你。”

    江惺当然不会玩。

    但她会装。

    装得甜软可人,装得阳光开朗。

    装到周围的所有人,都喜欢她,偏向她。

    对比之下,梁满月沉默木讷,不讨人喜欢,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可谁又料到,十几年过去。

    阳光开朗的白雪公主因病去世,阴郁刻薄的丑小鸭却置之死地而后生,并和众星捧月的少年和谐到相约一起吃饭的地步。

    想到这,梁满月唇角勾出无意识,没有温度的笑。

    忽然间,身后响起女孩儿尖锐的叫声,像是利器在玻璃黑板上狠狠划了一道。

    梁满月瞬间被拉回神。

    与此同时,街道对面,一对中年男女正拉扯着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小姑娘像是惊弓之鸟般用力挣脱,发出连绵不断带着哭声的叫喊。

    凄怆的哭

    声回荡在四周,把周遭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梁满月见状,也回过身去。

    却在看到女孩那张半生不熟脸的一瞬,太阳穴骤然紧绷。

    是许耀。

    她血缘上的表妹。

    周身的疲软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这瞬间,梁满月脑里想的不是江丹多对不起自己,或者这丫头片子有多讨厌,而是那两个中年人根本就他妈是人贩子。

    罪无可恕该下地狱的东西。

    肾上腺素在这一秒分泌到极致。

    那张瓷白软嫩的漂亮脸蛋涨成粉色,梁满月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拎起包,三步两步地冲到街对面。

    在围观路人都措手不及的时候,她抡起那个足有几十个铆钉的长方形小包,“哐”一声,狠狠摔在拖着许耀的中年男人脸上。

    夜色深沉。

    骆峥行驶在市三环的路上。

    据老杜那边的调查,他把许耀最近的行动范围缩短在这个区,区虽不大,但在这里找个小姑娘,犹如海底捞针。

    无奈之下,骆峥只好调了个同事和他一起找,一人一区,每半小时联系一次。

    然而随着寻找时间的增长,许耀的影子依旧是半点儿摸不着,偏偏江丹那边还一直给他打电话询问情况。

    心头的火气像被淋了油般越来越旺盛。

    骆峥自认脾气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却莫名在今晚,把骨子里的暴躁因子全部激活,甚至,在一个等灯的间隙,鬼使神差地想到梁满月。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他骑着自行车,急疯了似的,满大街找她,那时的紧迫感他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结果现在,许耀也跟她似的,玩儿什么狗屁离家出走。

    舌尖抵了下右腮,漆沉凌厉的双眸在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骆峥正盘算着找到那个小兔崽子后怎么收拾她,手机就在这时响了。

    是同事刘松的电话。

    骆峥抬手按下接听。

    下一秒,对方的声音在车内荡开。

    在听到许耀和梁满月这两个名字时,男人脸色先是闪过一丝不虞,跟着遽然阴沉。

    嗓音不自觉压低,骆峥眼角眉梢都燃着火气,“走什么走,等我到了再说。”

    这边。

    桥北区派出所。

    值班民警拦

    住做完笔录要走的梁满月,“美女,不是我们不放人,是上头发话了,不让你走。”

    “上头”梁满月脚步停下,“什么上头”

    “这个,”值班民警面色尴尬,“我也不清楚,总之那边的意思就是不让你走。”

    梁满月气笑了。

    她又不是犯人,凭什么不让走。

    这时候,玩手机的许耀抬起头,轻蔑地瞥了梁满月一眼,“还能是谁,当然是我骆峥哥。”

    “”

    梁满月把视线移到她身上,“你给他打电话了”

    “警察叔叔打的,又不是我,”许耀嚼着口香糖,仰着被两巴掌抽肿了的脸,“好歹你救了我,他当然要代我妈谢你。”

    话虽这么说。

    但感谢的意味是一丁点儿都没有。

    梁满月冷笑一声。

    朝前走了两步,在许耀斜对面的长椅上,双腿交叠着坐下。

    见她不走了,值班民警这才放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一会儿,他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的。

    这几分钟里,叛逆少女许耀一直在低头打游戏,专注的模样可以媲美大桥下的贴膜师傅。

    梁满月扯着不咸不淡的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半小时前热血上头冲上去救人。

    把自己弄伤了不说。

    手机也摔个稀碎。

    结果这祖宗,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梁满月越想越气,哼了声,开启嘲讽模式。

    “许耀。”

    许耀头都不抬,“干嘛。”

    梁满月吊着眼梢,“多少斤了。”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许耀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有病吧。”

    梁满月一点也不气,上下打量她一眼,“一百二了吧。”

    许耀双眼睁圆。

    梁满月啧了声,“亏你这体重,不然人家一拉你就跑,我还真救不了你。”

    体重对于小姑娘来说是死穴。

    从梁满月嘴里说出来,就变成暴击。

    许耀气得站起来,“一百二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她声音中气十足。

    吼到外面刚下车的骆峥都能听见。

    男人微微蹙眉,上前推开玻璃门,看到的第一眼却是梁满月。

    姑娘抱着双臂,优哉游哉地靠在椅子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笑得蔫儿坏蔫儿坏的,像是山

    林间出来的小狐狸精,眼角眉梢都透着让人招架不住的灵媚。

    骆峥舔唇嗤笑。

    脸都挂彩了,还他妈挺高兴。

    直到值班民警注意到他,喊了声“骆队”。

    针锋相对的两人才回过头,看到到不宽不窄的派出所门口,站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

    骆峥双手抄袋,沉着一张俊脸,硬朗的五官在冷淡的灯光下,透出一股森然的凉意。

    凌迟一般的目光落在许耀身上。

    心脏咯噔一下,许耀身子紧绷,以龟缩的模样一屁股坐了回去,本以为骆峥要开骂,却不想,男人收回目光,扫到另一边。

    注意到他的视线,梁满月漫不经心地撇他。

    骆峥半眯着锋利肃穆的眉眼,盯着她下巴那块隐约的淤青看了两秒,径直走到她跟前,“抬头。”

    “”

    梁满月掀起眼帘“干嘛。”

    漆深的目光紧锁着她。

    骆峥拧着眉开口,磁性低哑的音调下意识放缓放柔

    “让我看看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