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洛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顷刻站起,身后凳子都撞倒了,“有, 有”
慌乱地四处张望,话却说不太完整。
皇后一时间也像愣住了。
“有刺客,有刺客”还是一旁伺候的婢女先反应过来,立刻锐声喊人。
余洛自认并不是个多敏锐的人,可如今三番四次的, 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太妙。
半个多月前,是姐姐府上遭贼,如今,连宫里都来了刺客。
是反派。
余洛望着自己的手掌,瑟瑟缩缩地退了两步。
怎么办。
他会被杀吗。
禁卫军赶来得很快,将整个未央宫都围了起来, 仔细巡逻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甚至连人来去的踪迹都半点寻不到。
这个世界。
真的好危险啊。
“也许,只是这杯子自己碎了吧。”皇后喃喃, “窗户都是关着的啊。”
余洛提前看了结局。
他知道, 反派最后会杀了宫城里所有人的。
不是杯子自己碎的。
他们余家好像被反派盯上了。
余洛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
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应该要看书, 不管如何,就算看不懂也要看。
仅仅生下一个孩子是不够的的。
如果想要救下林哥哥,逆转结局。
他就必须要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余洛连夜打开了原文。
这一次, 下定了决心, 一点一点地啃着。一遍看不懂倒回去再看一遍,只要能抓住一些重要剧情就够了
还有时间,不要慌。
正好趁着养病, 能看多少,看多少。
“我不便插手内宫,就今天这桩事你可知费了我多少心血。”
金陵城外酒肆外旗子飘扬,两位看上去气度非常的年轻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说过了,那并非见血封喉的,是夜里才发作。就算那个孩子先喝了也无碍,只要余皇后最后也能喝”
几分急躁,“你无端端打那只杯子作什么”
酒杯咚地一声放置在桌上。
眼看着余家那位皇后今夜就要暴毙,却在最后关头失败了。
宋遮心里头憋着口气,仰头又喝过一杯酒。
抬眼看着林寂也有些沉郁的脸色,发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现在是什么时候。余皇后不死,你要怎么引余镇钦入金陵让他就这样坐镇漠北,咱们”他觉得此事有些荒唐极了,“嘿,我说林大公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再等等。”
“等什么”他嗤笑,“为什么要等。”
“等阿洛养好病回余府,再杀余漪。”
你叫那余家人什么。
阿洛。
宋遮心里越有火,语气越轻慢。
“不是吧。”
他绕到林寂面前,“林戎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他说你暂时不打算离开余家,还说要靠着余泱进内阁。”
林寂默默不语,只摩挲着杯沿。
余家一连退了两门亲事,惹得整个金陵城议论纷纷。
这宋遮是清楚的。
但他如今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林戎曾说过,林寂和那余家的小世子关系匪浅。
宋遮本是没往这处想。
今日刺杀的功亏一篑,反倒给他敲了个警钟。
“如今驻防图已经到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还不离开余家阿寂,你该不会”
“是当真看上了余家那个小世子吧。”
一连几道发问。
林寂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
面不改色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嗯。”
“你魔怔了他可是余镇钦的孩子”
林寂垂眸,“跟我成婚后,他就不算余家人。”
成婚,这竟然还要成婚
宋遮回过味来。
敢情近来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啊余家当真是要把小儿子婚配给一个金陵城外来的庶人。
而这个庶人竟然近在眼前,姓林名寂。
荒唐不荒唐。
可笑不可笑。
“那余家小公子,长得果真好看是吧。”
能多好看啊。
貌如天仙吗。
个把月的功夫将人哄得五迷三道的。
他眼中寒光顿现,“这几日金陵城里都传遍了,说那余小世子根本不像传言里样貌粗鄙惹人厌弃。可是吧,林大公子,我本以为你不是个如此肤浅的人,这一身皮囊有什么用,天底下生得好看的多了去了。”
林寂再倒一杯酒,酒香清冽,倒是教他想起余洛醉酒时怀中微醺的软玉温香。
眼神里带这些温意。
“余皇后的事暂且搁置。我已暗示云南王府身份,余镇钦入京是早晚的事。”林寂抬手给宋遮斟满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你别那么急躁,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以后,别跟我出来喝酒。”
了不得,这是真中意。
宋遮起先酒宴上对那余家小公子本没怎么注意着,只远远看过两眼。
长得什么模样也没看清。
可传言应当是也不尽错的确是既没有才学,又没什么领兵打仗的能力。
怎么林寂就看上了。
若是金陵城里旁的人也就罢了。
怎么偏偏是余家的孩子。
余家每个人是都该千刀万剐的,若是林寂瞧上了余家人,回头留人一命自己母亲的仇,找谁来报
是啊。
林寂只顾着恨那些姓魏的,当初死在云州的不是他的家人,他怎么能知道那蚀骨的疼痛有多磨人
宋遮指节曲起,强忍下怒意。
轻擦了下鼻尖,改了个话头。
“你要真相中他,那更得快些搞垮余家。”他压低了声音,换了个方向,再行劝道。
“那余三公子就是个无能的绣花枕头。余家垮了,他落魄了,人人尽可欺凌,届时你再施舍一两分救助,那可不就轻轻松松地收入囊中”
林寂眼神带着些锋芒。
凉凉地扫过一脸戏谑的宋遮。
宋遮恨极了余家。
话里话外夹藏的私心昭然若揭。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这是在给你出主意呢。那余三公子我虽没见过,可都知道是个只依附于父亲兄姐的草包,若是余家垮了,他根本没有翻身之力。”
宋遮眼底暗藏着杀意,漫不经心地往后靠着椅子,眼神却始终落在林寂脸上,“左右余家也长久不了。余镇钦一死,你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当妾奴,当侍君,还不随你乐意么。”
宋遮看上去散漫又不羁,实际上却是个辨人脸色精准的狠辣人。
林寂向来是手比他黑,心思莫测。
这还是第一次他能踩准了对方的心情,惹得他好一时缄默。
宋遮眼微微眯起。
他就是对那余家退让了。
“干嘛,真要成婚是吧。”
宋遮一口闷下两杯,“你啊,是太久没回来金陵城了。怕是还没怎么参透金陵城的富贵公子姑娘我还是见得多的。别说庶人,那就是烟柳小倌,也总有图新鲜看上非得娶进门的。但是啊,浮云过眼人家的一场游戏人间,倒教你栽了跟头,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利用余家进内阁,可以。”
“暂缓刺杀余皇后,倒也无妨。”
宋遮怒极反笑,“可我瞧着,眼下更要紧的问题不是这个。”
“凭余家的权势,就是想推余洛当个太子妃那也是无可厚非。金陵城里二品开外的,他们哪里看得上。余家小儿子这样的,什么没见过。怎的就偏偏能看上你”
宋遮素来多情,看破男女之事很多年。
肮脏纯情,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一句话道破天机。
“还不就是玩玩而已。你是个身无背景的庶人,娶了一月三月地,再将你扫地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宋遮勾着嘴角笑得冷冽,“你倒是不忍心了,可知他们又在你心头再踩一次,拿刀子再捅我一回。”
“裴寒亭好歹算是有些骨气,我还能入眼一二。你说要将身世透露给裴寒亭试探他,我也觉得可行。可那余镇钦不同。他本就是个出尔反尔的下作人,能教养得出什么好东西。”
“如我是你。”
宋遮眼底寒光凝霜,“谁都可以,偏就看不上姓余的。”
宋遮缓缓起身,将手中折扇一点点推开,寒风清冷中轻摇纳凉。似是留下这一番话后便不愿多说,踩着木阶下了楼。
“不一样。”
林寂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缓又笃定,“他不会说谎,也不是一时新鲜。他说的喜欢,是真的。”
宋遮脚步停住,手扶着楼梯栏杆,稍稍回头眼底浮着一点惊异。
“金陵城里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太多了。”
“像他这样的,就很好。”
冬雨绵绵。
溅落在泥地。
林寂拿起身边的伞,递到宋遮手中,“余镇钦我一定会杀,你不必如此焦躁。沉住气,仔细藏好了。你的父亲我已经从京兆府里接出来,你若是还有闲心,可以多操心操心他的安顿去处,不要总是盯着余府。”
他知道。
宋遮等着余氏垮掉这一日已经等很久了。
如今的刺杀本也是他亲手来,可生生被打断了。
别看着他面上戏谑又散漫。
实际上心里压着滔天的邪火。
林寂的瞳眸颜色极深,比潇潇夜雨更为寒凉。
“余皇后不杀亦可,这是我的判断。你只要信我便可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余镇钦手里的一枚棋子。死与不死,又有什么要紧。魏恭恂忌惮余家已久,余镇钦当年叛国不假,你又怎知,他这些年过得痛快。”
“我不管他痛不痛快,现如今,是我不痛快”
宋遮被他三言两语果真挑起火来,“你就是被那余家人迷了心窍不是,林寂,我说了,不杀余皇后,可以。但你要以为余家能生出什么好东西你就错了。我等着一天太久了,你说不杀就不杀,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照你这么说。”
“那来日金陵城破,你重归帝位魏恭恂,是不是也可以不杀”
一句话,却惹得林寂眼底寒光迸射。
宋遮眼神如毒蛇一般怨毒,“当初就说好了,先拿余家开刀,他在云州杀我娘亲,我就要他一样死在云州,还要整个余家陪葬魏恭恂在金陵夺你帝位,金陵城破那日,便杀尽魏家人,拿鲜血祭奠当年的亡魂怎么如今,你的仇是仇,我的仇便不是了吗”
宋遮将手中伞狠狠抛掷在地上,“林寂,我看你就是疯了”
马蹄踏过夜雨,刚好在宵禁前入了城门。
头顶雨水冰寒刺骨,却浇不熄他心头的一腔怒火。
正拐过两条街。
倏然看到泉玉茶馆前伫立一个打着青伞的身影。
早就打烊的地方,快到宵禁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杵在这。
那人身着一身鸠羽色长裳,鞋履已被打湿,从背影上看是个年轻人。
宋遮眼下正火,故意一抬马蹄,溅起水坑里的水尽数洒在那人身上,引得人惊然一动,一脸退好几步站在阶上。
宋遮桀骜然道,“抱歉,没看清路。兄台这身衣衫我赔了。”说完了抛出一小袋银钱,朝着那正拧着身上泥水的人瞥去一眼。
这一眼可了不得。
雨都浇不熄的火,忽然熄了。
夜色泠泠,长身如竹。
那人清冷孤傲地蹙着眉,却没有俯身拾那一袋银钱,只转身就走。
宋遮忽然就忘了自己刚刚在林寂面前大放厥词说的什么“这一身皮囊有什么用,天底下生得好看的多了去了”之类的话。
“兄台停步。”
“我乃一品奉常宋氏,今日实数冒犯。不如公子虽我去府中换身干净衣裳。”
这个人,生得真他娘的好看。
宋遮眼睛都看直了,却藏在眼底并未表露分毫,只作一副客气模样,“衣服都湿透了,会着凉的。”
“不必了。”
他冷漠地转身,泥水沾湿他衣裳薄薄外层,却教宋遮眼尖地瞥见了他腰间印着独特的形状,下了马将人扣住,“别着急走啊。这么晚了,来这茶馆作什么。”
“来茶馆,自然是喝茶的。”
“呵,茶馆都关门了,你是来喝西北风的吗。”
宋遮再瞥了眼他腰袢,手往前一伸过,袖中匕首露出一小截便顺势割断他腰间玉佩。
再提着看了看,眼神倏然变了。
嘴角笑意渐深。
呵,今天这酒没白喝啊。
瞧我揪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寂好本事,说盯着泉玉茶馆,果真能盯出些好宝贝。
冰冷的雨水洗去玉佩上的尘泥,中间那颗漆黑的玉珠分外圆润,是上好的色泽。
这个人是
宋遮不动声色。
见那人眼生薄怒,将手中玉佩奉还,满眼的歉意,“哎呀,这绳怎么断了。还好没摔在地上。来来来,还给你。”
拉过那人未用来打伞的手,将玉佩摁在他手心。
少年好像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袖中,“宋大人费心,一身衣裳而已,不打紧。”
“你叫什么名字。”宋遮问。
作者有话要说 泉玉茶馆是个掉老婆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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