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走。”
田酒贴着门板, 听清了房里的那句话。确认他有回应,应该是没出什么事,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听里头的动静很不对劲。虽是很想问问他在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了嘴,犹豫片刻, 还是老老实实抿起唇, 没出声。
算了, 没事就好。
她很识趣的没再去打扰他,放轻脚步从门前退行着离开。方才只顾着担心他了, 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有点陌生。
低头看了看跟麻袋似的穿在她身上的那套睡衣, 两只手往上举了举, 把被袖口罩住的手指从衣袖间伸了出来。
扯着衣袖看身上那套睡衣的款式, 是男款。没有任何纹路修饰, 纯黑。
他的衣服错不了。看这屋里的陈设,他应该是一个人住。除了他的衣服,他也确实变不出一套女装来。
头疼,昨晚发生的事她只能隐隐约约记起个大概。她皱眉敲了敲仍有些晕乎乎的脑壳,转头之际瞧见了沙发地毯上胡乱丢散开的卫生棉。
记起个事。敲头的手顿了数秒, 默默垂了下去,反手摸了摸裤子后侧。
面部在升温。
“啊真是”
她到底要在他面前翻车多少次才算完
累了。毁灭吧。
她自暴自弃地揪了揪头发。扑到沙发上, 跟做贼似的往边上瞄了瞄。
确认他没从房里出来, 迅速抱起沙发上她自己的衣服,顺便捡了个卫生棉揣进怀,朝印象中洗手间的方向一溜小跑窜了过去。
她前一天穿的那身衣服已经清洗干净了。放在鼻下嗅了嗅, 能嗅到一股很好闻的柑橘香。
挺意外。他好像比表面看着的要体贴得多。
换了干爽的衣服,田酒站在洗手台前,对镜照了照明显肿了一半的脸。
台面上只摆了一副洗漱用具, 她低头往他的牙杯处看了一眼,没动他的东西。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温水把脸洗了洗,简单漱了一下口。
抬起尚挂着水珠的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会儿,情绪陡然间有些低落。
隔着百叶窗往外眺,这会儿外头的天还黑着。时间还早。她弯腰捡起脏衣篮里刚换下的那套睡衣,放到洗手池里。没能找到洗衣液,她只能用洗手液替代。将衣服泡湿,捞起袖子,埋头搓洗。
将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到阳台上,她站在落地窗前,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出了会儿神。想起朱招弟狂怒的脸,她对之后回去能预想到的局面有些发憷。
或许是逃避心理在作祟。她不想回去。
对前一夜瑞旸能把她带回来觉得感激,起码给了她一个能有机会喘息的空间。
给他造成了这样的麻烦,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琢磨着趁时间还早,得替他做点什么。
这房子原本就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哪里需要特别清理的地方。也就沙发周围看着有些乱。她把沙发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垫子摆整齐,被子叠好,前一夜撒了一地的东西尽数收进了袋子里。
很快就把屋子收拾好了,寻思着要不再给他做顿简单的早餐。他一个人生活,看他冰箱里都是速食,在餐食方面或许不太讲究。
移步去厨房,在冰箱里挑拣了几样能用的食材。
加热面包机,烤土司。起上油锅,煎火腿片。
不清楚他是比较爱吃溏心蛋还是比较偏爱全熟蛋,煎蛋的时候她特意煎了两份不一样的。
将手边几样备用的食材做成三明治,切开,装盘。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擦净手,没打算去打扰他。冰箱旁有便利贴和笔,她顺手拿来用。
给他留了张字条。
谢谢你的收留,用餐愉快。s右手边那份中间夹的是全熟蛋,另一个是半熟蛋,挑合口味的吃呀。小9留
留完字,发现那张便利贴下还有一半是空白。
笔尖稍作停顿,她唰唰几笔在便利贴空白部分画了幅简笔画。圆圆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比了个耶。
“妥了”她曲指弹了一下便利贴。字条摆正,放在两个餐盘正中间。
火关了,该切的电源也都切断了。
仔细检查后她把屋里的垃圾收走,拎着垃圾袋轻手轻脚地换了鞋从屋里出去。
屋外有些冷。气压低,天空依旧是灰蒙蒙暗沉沉的。
没带手机,也不知道这会儿具体是什么时间。
田酒开了大门出去,被晨风吹的打了个抖。裹紧身上的校服往前走了几步,手中提着的袋子丢进垃圾桶里。
循着记忆里来时的路线转身正要往回走,听到车鸣声。
她往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玛莎拉蒂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那辆一直停在路边的车里有人。
后座车窗打开。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探出窗,冲她在的方向略颔首,询问“小丫头,你是从瑞旸家出来的吗”
记起前一晚被两个陌生男人当街拦截的一幕。田酒警惕道“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
“我是瑞旸的爸爸。”男人说话间开了车门出来,见她似有防备,没有靠近她。停在原地掏出名片夹,推出张名片给她递了过去,问“方便跟你聊两句吗”
“瑞旸的爸爸”田酒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那张名片。
腾冠科技股份有限公司ceo瑞泽忠。
也姓瑞田酒抓着名片抬起眼,细瞧了瞧面前这个男人的样貌。
那男人面上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眉目间跟瑞旸是有七八成像,特别是眼睛,瞳仁都是鲜少能见到的琥珀色。
“你真的是瑞旸的爸爸”田酒确认着问道。
瑞泽忠点头,应了声“嗯。”
“”完了,还真是他爸爸。怎么她就在这过了一夜,正巧让他爸给撞个正着呢
田酒慌了,抬手胡乱往身后的那栋房子处指了指,解释道“那个,叔叔,你别误会。我是因为昨晚昨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在这在这”
瑞泽忠看她挺纠结的样子,替她择了个合适的词,接话道“借宿”
“嗯,对对对对,就是借宿”田酒动作幅度挺大地点了点头,惊慌失措道“我跟瑞旸真的、真的就是很纯粹的朋友关系。我昨晚睡的沙发,我们真的除了睡觉,别的什么都没干。”
话出口,她猛地发现后半句话有点多余。
什么就“除了睡觉,别的什么都没干了”
怎么听都是越描越黑的感觉。
“”
“”
话音止,气氛一下变得越发尴尬。
瑞泽忠瞧着眼前的小丫头好像是彻底慌了,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别紧张,叔叔相信你。”
“相信我”田酒诧异道。
“嗯。”瑞泽忠了解他的这个儿子。就算不信眼前这小丫头的话,他的儿子,他还是有把握信他不会做出那种出格的混账事。不然也不会因为极度内疚,生了这样的病。
他跳过了“借宿”的话题,问“你跟旸旸,是朋友”
“旸旸”田酒慢半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旸旸”就是瑞旸。“啊”了一声,恍然道“是啊,我跟瑞旸是朋友。昨晚要不是他好心收留我,我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了。”
“他人真的特别好。”她不忘强调道。
瑞泽忠对她这话颇感意外。
以瑞旸过去的性格,绝不可能会把外人带回住处。就连他想去看看自己的儿子,也多是吃的闭门羹。更不可能会有什么所谓的朋友。还能从他朋友的口中亲耳听到“他人真的特别好”这样的话。
要不是亲眼见这小丫头从那栋房子里出来,他还真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了叔叔,你要找我聊什么啊”田酒问。
瑞泽忠的思绪拉回。盯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小丫头看了会儿,被她面上的笑意感染,跟着弯起了嘴角,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田酒,田园的田,酒窝的酒。叫我小酒就行。”田酒说。
“小酒”瑞泽忠点头道,“挺有趣的名字。是因为你脸上有可爱的的酒窝,才取了这么个名吗”
“不是,原本不是这个酒。上户口的时候我舅舅喝多了,填错了字。后来我妈嫌改名麻烦,就让凑合着用。”田酒讲起自己名字的这段渊源,煞有其事道“事实证明,喝酒确实误事。”
是个有趣的小丫头。真诚、坦率,朝气蓬勃。特别是粲然笑着的模样,很有感染力。
知子莫若父,瑞泽忠隐约能猜到瑞旸是被眼前这小丫头身上的哪些特质吸引。应该就是他骨子里严重缺失的那一部分。
“小酒,那以后,叔叔就麻烦你对旸旸多关照了。”瑞泽忠说。
“我跟瑞旸是朋友,互相关照是应该的,不麻烦。”田酒一脸认真道。
“要是方便,存一下叔叔的电话。”瑞泽忠指了指她手中的名片,说“万一跟旸旸闹了不愉快,或者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跟叔叔联系。”
田酒顺着他的指向低头看手里的名片,应了声“好。”
进了小区,步子越发沉了。夜不归宿她这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朱招弟这会儿是不是正磨刀呢
杀人犯法,应该不至于。
田酒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脑中那个惊悚的画面晃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楼下。
台阶上并排坐着两个人。
隔了点距离,她还没能瞧清那两位的模样,就见其中一位倏地起身,“咻”的一下朝她冲跑了过来。速度快到简直就是现场版“移形换影大法”。
“田酒”俞蓁怒气冲冲地站到她面前,一副气到暴走的模样,斥道“你昨晚到底死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我们有多担心你”
他眼中充血,有很明显的血丝。也不知是前一夜没睡好,还是被她这夜不归宿的举动给气的。
清楚他这是出于担心才会态度这么恶劣。
田酒偏不愿惯着他,挑衅着推了他一把,学着他的语气凶巴巴道“干嘛呀,那么凶是要揍我啊”
“行了行了,你俩别闹了。从小吵到大,你们不烦我都烦了。”后脚跟过来的田大勇隔在两人中间劝了劝。挺着急地抓住田酒的胳膊,将人翻着面仔细检查了一遍。边检查边埋怨“小酒啊,你说你这一整晚到底是去了哪儿了怎么家都不回呢你可把爸爸给急死了。”
确认她除了脸有点肿之外没有其他外伤,田大勇这才松了口气。道“算了,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