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没课。
从学校回了空荡荡的屋子里, 没什么胃口。瑞旸放下书包,在屋里来回踱步,稍显烦躁地徘徊了一阵。
得找点事打发时间。他去了书房, 从书架上拿了本厚实的工具书。跟往常一样, 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能一眼望见院墙外的落地窗前。
他目视着大门的方向, 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手中的工具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 远远地看到有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墙外。
瞧清了来人的模样, 他躁乱的心绪一下平复。出书房, 快行了几步。走去门边, 等着门铃响。
“瑞旸, 我来了”
人未进屋, 声先飘了进来。
她连蹦带跳地进了院,一见他就笑。猫着腰从他撑住门边的臂弯下钻了过去。带进一阵风。
“吃饭了吗”田酒问。
瑞旸把门关上, 摇头“没。”
田酒在玄关换好鞋,书包挂到挂钩上。边熟门熟路地往厨房去, 边回头问“想吃什么”
瑞旸把手里那本一页都没看过的工具书推放到一边, 这才发现方才他把书拿倒了。尾随过去, 说“随便。”
“又是随便啊。”田酒站到了冰箱前,点头道“那行, 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有什么吃什么, 可以吗”
瑞旸站在她身后,低着眼看她“嗯。”
厨房油锅起, 饭菜味飘香。
很舒服的感觉。瑞旸在吧台边坐下,掏出手机,划了划屏幕。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沉浸式学习,时间过得飞快。
晚饭后没多久,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笔芯没油了。田酒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拿手机看时间“哎呀,这都八点半了。很晚了,我得走了。”
瑞旸在她身边睡得很熟,这会儿精神得很。听闻她要走,下意识抓了一下她正整理的书包“等等。”
“嗯”田酒抬眼看他,问“怎么了吗”
瑞旸很快缩回了手,起身道“跟我来。”
田酒没多问,很顺从地跟着站起身,欢快道“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台阶往楼上走。
行至顶楼,瑞旸打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田酒。往门边让了让,示意她先进。
田酒冲他笑了一下。没跟他客气,径直越过他,迈过了那扇门。
顶楼是个阳光房,四面玻璃环绕。
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月色皎皎。就算不开灯,玻璃房里也是亮堂堂的。
“哇好多星星”田酒仰头看天,脚下步子快了些。绕着玻璃房转了一圈,兴奋道“好漂亮啊你是特意带我上来看星星的吗”
这里是韩医生给他推荐的解压场所,从前没觉得多特别,现下觉得极美。瑞旸看着她,应了声“嗯。”
阳光房中央立了个三脚架,上端固定了个圆筒状的大型物件。田酒的注意力很快转向了那个陌生物件,走过去左瞄右看,没敢上手。好奇询问“这是什么”
“天文望远镜。”瑞旸站到望远镜后方,眯起一只眼,弯腰调整了一下目镜角度。
田酒的全部注意力被他认真的模样抓住了过去。
凝神看他,眼睛都不敢轻易眨一下。
寻星、放置大倍率目镜、调节寻星镜旋钮。
固定好后,瑞旸略偏过头,视线转向一侧的田酒。
她在看他。
满目星光。
四目相交,怔了半晌。
瑞旸直起身,侧行了一步,说“过来。”
是邀她看天文望远镜的意思。田酒看了眼一旁的三脚架,摇头道“不用了。这东西一看就很贵,万一碰坏了,我可赔不起。况且”
况且
她故意止了话音,像是有话没说完。
瑞旸垂首安静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田酒两手背到身后,倾身上前。与他拉近距离,视线稍斜过几分,看着他白净的耳廓,嘴角勾起笑意“比起星星,我有更感兴趣的。”
如她所料,他的耳廓因她这挑逗性十足的话,渐渐漫上了红晕。
她得逞,心情不错的“噗呲”笑了一声。不逗他了,直起身,慢悠悠往后退行了几步,仰头看星罗密布的夜空。
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由衷道“其实我真挺羡慕你的。有这么大的一个房子,还能有专属于你的这么漂亮的一片星空。”
羡慕他吗一个空壳,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
其实他更羡慕她。她身上有一股他所没有的韧劲,似乎没有任何难题能击垮她。
瑞旸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今夜的星星格外亮。
“跟你说个秘密哦。我其实从很早之前就有个很俗的梦想,我也想给自己买个房子来着。”田酒抬手在房子里比划了个小格子,憧憬道“也不用太大,最基本的,能放张床。稍微再贪心一点,能有个向阳的小阳台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说呢,就感觉有一个专属于我的房子,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很踏实。起码,关上门,我就可以有个空间做真正的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考虑别人的脸色、立场、情绪,不用面面俱到,更不用为了让自己不讨嫌,硬逼着自己尽量不犯一点错。”
她在慢慢说着话,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嘲般笑了一声。
瑞旸察觉到了她隐隐有些异样的情绪,一下有些心乱,揣兜的指尖捻了捻。
“我又开始胡说八道了。”田酒及时换了个话题,转头看他“问你个正经事。你有没有考虑过,考哪里的大学”
瑞旸低头看她含笑的眼睛,一时有些分不清她方才低落的情绪是不是他生出的错觉。慢半拍记起要回应她的问题,摇了摇头。
“像你的话,肯定不是清华就是北大了吧。”田酒略沉吟,一拍掌,道“那行我决定了,我也要去北京。”
瑞旸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她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北京吗”田酒仰起脸,面上笑意灿烂。虽是在问他,不过并不真指着他会配合。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不想跟你分开。”
不想跟他分开瑞旸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挠了一下,酥痒。深望着她一双比星空更美的眼睛,嘴角渐浮起笑意。
“谢谢你带我上去看星星。我真的该回去了,不然又得被我妈一顿骂。”田酒快步往楼下走。行至一楼,步子稍顿,转了个弯。
她去洗手间了。
瑞旸往她走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缓步去书房,替她整理桌上的试卷。也免得她一会儿又手忙脚乱。
码整齐的试卷塞进书包里,瑞旸抬眸间瞥见被她搁置桌角的手机震了两下。
扫向手机屏的视线顿住。他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备注名,微皱了眉。
“瑞旸爸爸”
她私下为什么会跟瑞泽忠有联系
是受人之托,才会这么刻意地接近他吗
他把手机放回了原位,心绪躁乱。突然之间觉得很害怕,怕她对他所有的好,不过是受人之托。这种陌生的恐惧感似能噬骨,越是想理清她出现在他身边的缘由,头就越疼。
像是被钝器狠狠敲了一下,头骨要裂开的这种剧烈痛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
他扶额跌撞着走去隔间,把门关上。在抽屉里翻找药瓶,抖着手倒出几颗药,匆忙塞嘴里,勉强吞咽下。
苦涩的药丸过喉,直犯恶心。他单手扒着桌沿勉强稳住身形,躬身干呕。
外屋有脚步声。
他警惕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捂住嘴,克制着没出声。
“瑞旸”田酒行至书桌边,往四面看了看,没看到瑞旸的身影。
“奇怪,去哪儿了”她犯了嘀咕。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匀不出旁的心思去深究他去了哪儿。
她把手机塞进口袋,提起桌上已经收拾好的书包。
行至半开的书房门口,记起要跟他告个别。单手拢在嘴边,随意找了个方位,提了声量道“瑞旸,我走了啊明天我就不来打扰了,咱们周一学校再见”
“咔哒”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
还好,没被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她以同情的目光待他。
身体里的力气一下被抽走了一般。瑞旸顺着桌角慢慢滑坐到地上,长舒了口气。
她步行的速度不快。偶尔会被路边的小动物吸引,给那些流浪的小动物喂点随身带着的吃食,蹲地逗玩。
瑞旸缓过了劲,很快跟了出去。往她归家的方向跑了没多远,就看到了她在爬坡的背影。
他脚下步子渐缓,没惊动她。隔了点距离,悄声跟着她归家。
每次她从他的住处回去,他都是这么偷偷跟着她。确保她安全进了家门,才会原路折返。今天也不例外。
看着她上楼,听到她跟对门的俞蓁吵吵嚷嚷地打闹了一阵。
很熟悉的动静。他也会羡慕。
在楼下驻足片刻,转身往回走。
出门走得急,他没带手机。
来时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回程,总觉得不自在。无处安放的两只手揣进兜,低埋着头,前行的步子快了些。
临近院门前,冷不丁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瑞旸”
听声有几分耳熟。
他蹙眉止步,抬眼看了过去。
吴梦罗。
该来的躲不掉。她还是找来了。
吴梦罗是吴梦绫的异卵双胞胎妹妹,她的性格与吴梦绫偏安静的性格相差极大。
两人相貌生得虽不是一模一样,但相似度仍是极高。
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前提下,一眼撞上噩梦中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瑞旸心下一惊。
不知是不是又犯了病,眼前出现了重影。他匆忙撇开视线,下意识退行了半步。
“果然是你”确认了眼前站着的人就是瑞旸,吴梦罗三两步上前,气势汹汹地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口。
“我可算找到你了把我姐姐害死了,你一个人活挺好啊你这个该死的杀人犯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就该下地狱你该下地狱”
瑞旸没挣扎。听她重复着叫自己“杀人犯”,咒骂他“下地狱”。
由着她更疯了一样扯着自己的领口,对他肆意抓挠打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干什么吗我都知道”吴梦罗在他脸上挠出了血印子,仍是觉得不解气。走去一旁,捡起石头,用力往他头上砸了过去。
看他破了额角,血淌进了眼中,吴梦罗顿时觉得无比痛快。发狠道“你扪心自问。在害死我姐之后,你还有权利享受幸福吗瑞旸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但凡还有一丁点良心,就该知道自己不配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