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区的第五大道上有一家咖啡馆。

    在整个哥谭都排的上号的口味让其门前络绎不绝，这些顾客们通常衣着考究，像是路遇地震都能在狼藉中照顾自己发型似地死抓着形象不放，于是有那么一个人便在店中格格不入了。

    按理说，如她这样一身高定的年轻女性大约都极其爱惜自己的羽毛，可事实上，近乎所有人都朝那投去了或好奇或不耐的视线，原因无他这姑娘哭得太惨了。

    坐在她对面的老者时不时递上纸巾，面色有着心疼，也不乏尴尬，好似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丝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眼泪鼻涕甚至唾沫都糊得满张脸都是。而仔细听她念叨，还能分辨出一些类似“为什么又是分手”、“明明每个分支都存档了”以及“布鲁斯那个大混蛋”之类没有半点杀伤力的咒骂。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老人叹了口气，伸手挥退了想要上前询问情况的店员“芙尔小姐，哥谭难得放晴，虽说作陪者是我这个老头子，但吹吹风会让您感觉好受不少。”

    始终低着头抽噎的女性这才猛地昂起头颅，她胡乱用手背抹了抹脸，仿佛终于想起自己身处公共场合下，潮红随即从脖颈滚上双颊。

    直到从椅子上直挺挺地站起来，旁边的店员才发现她相当高挑，踩着厚底的高跟鞋简直要超过在场大部分男士，这个有着一头蓬松银发的女性左顾右盼，紧接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对着他们鞠了一躬。

    “对不起，因为我的私事打扰到大家享用咖啡了”

    泪痕分明，嗓音沙哑。纵然如此也及时按耐下心情的女性有一副称得上稚嫩的面孔，她的诚恳就像哥谭的阳光，令人瞬间便无法再生她的气。她言罢便不再停留，候着老人稍显缓慢的步伐离开了咖啡店。

    究竟是什么人会让那样的姑娘大声哭泣呢。

    罪魁祸首可不知道这里的小插曲，他对待的冷酷甚至叫他忠心的管家也要恼怒。不过此刻老人更头疼的还是身边挽着他一言不发，还在落泪的芙尔。

    似是知晓对方心中所想，她勉强提起唇角，只是笑意转瞬就凋零了“潘尼沃斯先生，抱歉害你一起被人翻白眼。”

    “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阿弗，小姐，”眼见芙尔的眼泪越流越汹涌，阿尔弗雷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即使没有老爷，我也愿意结识你这样的年轻朋友。”

    他本意是安慰，不曾想少女的眼泪不减反增，她抱紧了老人的胳膊，弯着腰把头靠在这个像是父亲又像是祖父的老朋友肩上，挤出一声响亮的哭嗝，“阿弗你真好，可是我以后都吃不到你做的炖羊排了，早知道上次就不在布鲁斯面前装减肥吃那么少了”

    不，实际上那天炖的羊排四分之三都进了她的胃里。

    笑容来得颇有些不合时宜，阿弗咳了一声，推着芙尔肉肉的脸颊离开自己的肩，这姑娘情绪上来了不觉得变扭，自己都替她累得慌“怎么会吃不到呢，韦恩大宅永远欢迎你。”

    听见这句话，少女却没有露出半点轻松的神色，反而忧郁异常，小声自言自语“下周目又得重来”

    “什么”老人没听清。

    “不，没什么”她长吐一口气，终于关上了眼睛的水龙头，“我只是觉得，特别累。”

    毕竟算上刚刚她已经打出第187次be了。

    望着面前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攻略失败”，芙尔重重地垂下头，听见身边的老人第不知几十次安慰自己。这种对话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无非就是告诉她自己的主人根本不适合当恋人，以前她还能赌气说自己非他不可，但这次她是真的被疲惫灌满，一句话都不想说。

    少女最后一次看了眼身旁的阿尔弗雷德，对方眼中的情绪根本不像数据的产物，这也是她感到真情实感的原因，但

    她在内心默念退出。

    刹那，风停下吹拂，老人半张着口，顿在原地如同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芙尔放眼望去，世界已然不再运作，从远方开始一切都化作了蓝色的数据流，直至这里只剩她一个人为止。

    纯白色的空间开始滚动这一周目的结算目录，她却生出慢半拍的恼火，伸手拔掉脑后的电源插头，把头盔脱了下来。

    没有明媚的阳光，没有隐约飘香的咖啡味，呈现在她面前的房间黑黝黝的，唯有vr头盔发出的蓝光照出了摇摇欲坠的被褥。

    芙尔熟门熟路地爬下床，空调的冷意给她赤条条的下半身来了一巴掌，却阻止不了少女打开小冰箱的决心。她从里面抱出一堆瓶瓶罐罐，而后就着冰箱亮起的昏暗灯光把里面地酒液倒进杯子里，一饮而尽。

    火辣又香甜。好喝。

    感觉坐着腰酸，她干脆摸了根吸管，躺在地上牛饮。

    天花板依稀能见一张海报，面容隐在黑暗里的男人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甜的微笑和最漂亮的蓝眼睛，她攻略了那么多次，闭着眼都能描摹出对方的轮廓。这个来自最近新发售游戏里的虚拟人物是架空都市哥谭的钻石王老五，英文名布鲁斯韦恩，以草包美人和花花公子的设定被放在游戏介绍的最后一页，老实说，并不吃香。

    比起游戏里其他攻略对象，他既没有突出的特长，个性也没多好，约会迟到家常便饭，被放鸽子更是日常中的日常，哪怕结成了恋爱关系，他也能一个人去吃香喝辣不带你。

    想当初芙尔对着那张脸一见钟情，发售当日便立下豪言状语要收集这人的全结局，结果打了一个多月，he的曙光半点没见着，失败截图都能填满储存卡。

    想想自己走一步存一个档的艰辛，面对一个约会剧情前前后后做的笔记，她便悲从中来，恨不得再进游戏把这个难搞的男人掐死。

    她敢对天发誓，自己一定是最无微不至、不离不弃的玩家，布鲁斯放她鸽子，她就等；布鲁斯在舞会途中撇下她就走，她也能替他告诉其他人他有事才会离开；布鲁斯不喜欢带壳的海鲜，她就尽可能让厨房先处理好，或者是自己剥要放现实，她他妈的就是个被渣男ua还心甘情愿的大傻逼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乙女战士，芙尔深知次元壁的作用，无论攻略对象多人渣她都会发挥最高的游戏精神达到完美通关，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依然抵不过恋爱半年丢过来的一句分手。

    到底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错了他甚至不自己出面，而是把老管家丢过来应付她。

    钻牛角尖的少女边想边喝，醉了便睡，醒了吃点东西继续喝，循环往复。等她被父母的脚步声惊醒，一看钟才发现竟是第三天下午了。

    空酒罐到处都是，亏得有新风系统才没让难闻的气味飘出房门，芙尔沉默地揉揉太阳穴，还是拖着宿醉的身体去洗澡。

    要是母亲看见这副场景准要尖叫。

    热水拽回了她的精神，少女快速把自己打理干净，又把房间拾掇得有个人样，这才开门和客厅的父母打声招呼，接过父亲递来的餐盘。

    她习惯一个人吃饭，父母也没勉强，两人一起看着电视，交谈声从门缝漏进她耳畔，似乎是在讨论要不要去把学退了。

    即使知晓他们谈论的是自己，芙尔仍像完全听不见似的，慢吞吞吃完饭，等对话告一段落再把餐盘送出去，顺便夸奖父亲的手艺好了很多。

    一家人例行的交流结束后，她重新躺回床上，盯着vr头盔发呆。

    怎么办，还要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吗

    这款游戏精良的拟真度和剧情设定都让她欲罢不能，但一想到又要耗费脑细胞和布鲁斯韦恩斗智斗勇，芙尔整个人都不太好，斗争许久，她说服了自己的玩家之魂决定进游戏散散心。

    这回她也不要进攻略线了，干脆在自由模式下来个哥谭一日游，去点以前没去的地方，打打卡拍拍照，顺便用虚拟货币疯狂购物，用金钱的铜臭味来掩盖失恋的悲伤吧

    一想到游戏里的漂亮衣服和珠宝，她又觉得她行了，美滋滋地戴上头盔选择从头开始。

    在炫目的白光后，数据流组成的逼真场景瞬间将芙尔拉回了哥谭的开春。

    她下意识在地板上蹦跶了两下，铺呈着的厚实地毯回应着咚咚的闷响。几乎没人为她这点小动静投来注目，毕竟将近关门的韦恩塔顶部根本没几个游客。

    整片的观景玻璃都笼罩在橙子汁般的夕阳里，哥谭就在足下，俯瞰而去仿佛一座黑紫色的玩具城，轻易就能收拢进掌心，难怪不少有钱有势的人都喜欢买顶层公寓。

    芙尔对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熟的不能再熟，环顾一圈不由叹气，她一定是手滑点错了存档，这里可不是初始出生地。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个半月的攻略像是深深刻在骨髓里，少女忍不住挪了两步，仅是一眼便从下行的楼梯口看见了那个人。

    每次重启都会有些微改变的西装款式，以及唯一不变的，微微侧过来的英俊轮廓和眼角因笑容而皱起的细纹。他很高，宽肩长腿，短发被固定在脑后，许是发蜡抹得匆忙，翘起的发尾像猫咪的耳朵，又小又尖。

    芙尔感觉脚下踩着轻飘飘的棉花，只是转眼便带着她走到对方身后。紧接着，如她的记忆里一模一样，落后于人几个台阶的男人身形一晃，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就要摔下楼梯。

    眼见那张上帝亲吻过的脸就要磕上硬邦邦的大理石，一只素白的手从后伸出，于电光火石间拎住了男人的后领。

    在同行者的惊呼中，布鲁斯韦恩带着几夜未睡而格外迟钝的大脑后仰，他们伴着惯性摔在台阶上，她抱着他仿若提着自家的猫。

    “抓住你了。”

    弯着一双红眼睛的脸藏在软绵绵的银发里向他如释重负地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就施舍点评论和营养液，不喜欢祝你找粮愉快，作者坑品差还玻璃心，最好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