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频率在下降。
以倾听此事的老友的乐天派发言,就像是刻意的温柔以待。
身体躺在治疗舱内,他的灵魂却在昏暗的走廊上狂奔,颠簸的视野仿佛电影的长镜头,穿插着轰鸣的心跳和急促的脚步声,相熟的警探在尽头欲言又止,很快被他甩到身后。
揭开停尸间门口的塑料布,簌簌声响将他拉入低温的世界。
“我劝你最好别看,布鲁斯。”
摆放着黑色裹尸袋的手术台跟前,詹姆斯戈登拦了他一把,“她的样子,你不会想记住的。”
理所当然地,老局长没有劝住这个风尘仆仆不见丝毫体面的男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拉链也故意和他作对,几次三番他都没能顺利地把裹尸袋打开。
耳畔传来塑料布再次被掀起的提示,停尸间里只留他一个活物,死亡如影随形,这就是所有梦逃不开的主题连主角也不会更换,永恒死去的女性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如果说拉链拉开之前他还在冷静地思考,想要探清对方的身份和面容,那么直面其中尸身的那一刻,本能的愧疚和愤怒就冲过大脑的每寸沟壑,致使他有片刻忘记了怎么呼吸。
纵使见了全貌也没用,躺在那里的只能被形容为东西,一个烧焦的、黑褐色的、勉强保持着人形的东西。
有声音由此爬上脊背,吹着温柔的冷风“现场的人没能拦住她,那个女人简直疯了,听说你在里面便不管不顾地闯进火场。”
“实际上这也不是你的错,蝙蝠侠。你正忙着救人,怎么知道几层之下会有人不要命地想把布鲁斯韦恩带出来呢”
他想要移开视线,他想起尸体曾经是多么爱惜她的脸,看她慢慢打扮自己是件多么赏心悦目的事,这些没有脸只剩笑容的影像撑开他的眼眶,扒住他的头颅,于是他近乎自虐地注视着裹尸袋里面的东西,直至酸痛的眼睛意识到有什么在里面发光。
男人用手插进女性的腹腔或许是胃的位置,不存在的烧灼感顿时从指尖蔓延到胸口。他紧紧咬着牙关,在黏腻的内里寻找,最终摸出来一条项链。
脑后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不喜欢白色的珍珠,它们就像清蒸鱼的眼睛。布鲁斯,因为是你送给我我才会戴的。”
白色的珍珠被腐蚀得坑坑洼洼,果真犹如死去的鱼眼,无法倒映出他的样子。
脱下头盔的蝙蝠侠讲完了他的梦,一个简洁的噩梦,关于他和有所亏欠的陌生女性。桌对面的蓝大个像是听入了迷,沉默半天才想起来布鲁斯在等着他开口。
“你对她的感觉就这些”
“我不赞成过度与幻象共情,这也不是我找你谈话的目的,”以超人的动态视力,自然能看出朋友的嘴角十分明显地扯了一下,“下次巴里再叫你用联盟的电脑看无聊的网剧,我会把你们两个的权限都降级一小时。”
克拉克肯特完全免疫了蝙蝠侠的口头威胁,他的面容让人联想到清晨的阳光“放轻松,布鲁斯,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茶,孤独堡垒里的存货可不多了。”
即使他这么说,对面那个从始至终冷着脸的男人依然双手抱胸,没有想要品尝的意思。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还在想着刚才那个无意义的问题。”
好吧,这可是他自找的。超人摊开手“我只是发现了你叙述里有趣的地方。什么时候蝙蝠侠会用他以为的废话来形容可疑人士”
“我以为的什么”
“你用了一整句长句说她漂亮。”
布鲁斯看向他的眼神简直像欧米伽射线“超人。”
“咳、好吧,某人不喜欢这个话题,并希望我在他探明原因前多顾及联盟这边这当然没问题,不如说是我应该做的,”在蝙蝠侠拧眉离开餐桌之前,超人及时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扎坦娜说她会带上康斯坦丁一起去你那,虽说我并不看好她那个男朋友但不可否认他在意识精神方面确有建树。从正义大厅回哥谭不怎么近,用不用我捎你一程”
这回蝙蝠侠投过来的目光微妙了起来“我有飞机,克拉克。”
倏然闭紧的门扉发出巨大的噪音。
布鲁斯垂眼瞥过在地上假摔的男法师,抬腿从他上空跨了过去,紧接着康斯坦丁便让自家女朋友踢了一脚,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在扎坦娜的死亡视线中乖乖扶墙站。
“是你的熟人”她颇为熟练地把金发碧眼儿捣乱的手拨到一边,语气里压抑着好奇,“不用去打招呼吗”
他还望着那扇被银发姑娘关上的木制门,反应罕见地慢了半拍,像是在思考什么“不用”
“小娜你懂什么,那种看不出年纪的亚洲女孩在哥谭这个狗屎地可受欢迎了,”未能说完的拒绝在康斯坦丁醉醺醺的胡话里找不着下文,“不然她进重案组的办公室干嘛”
“你给我闭嘴布鲁斯”
在青梅的催促中,男人改变了主意“你们先回庄园,阿弗的车出门右转就能找到。”
康斯坦丁朝扎坦娜抛出“你看吧”的得意眼神,换来对方一个漂亮的白眼,他的女朋友哪里都好,就是太喜欢克制自己了即使同样好奇布鲁斯为什么一改先前的品味,她还是推着康斯坦丁往外走。
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出口,男人终于来到门前,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敲两下。
不曾想门扉猛地被拉开,他举在半空的手差点碰到里面人的胸口。
芙尔和布鲁斯皆是一阵沉默,她今天没穿高跟鞋,从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低领t恤遮不住的内衣花纹,他匆忙收回视线,以及尴尬的手,完美的花花公子笑容裂开不易察觉的缝“好巧。”
少女伸手把碎发捋至耳后,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耳尖微微泛红“不巧,我在门口看见了一辆豪车里面坐着的是你的管家吧。”
都是些众人皆知的事情。他略微偏转视线,向房里神色莫名的布洛克警探颔首示意后再次垂眸,看着她抿起的嘴唇“我以为你会像上次那样把我抛在身后忘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就在说她私底下关注他吗芙尔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鼻梁骨开始冒汗,急忙伸手把对方推得远了些,自己也顺势退后一大步,“上次的事说你老确实是我不对,抱歉”
没必要再提一遍的。布鲁斯有些哭笑不得,又听见她迟疑着补充。
“你男人四十一枝花,你不要把我说得放在心上。”
这回办公室里传出了布洛克憋不住的咳嗽声。
芙尔并不明白为什么胖滚滚的警探一副被呛到的样子,她正仔细观察面前的男人是不是还在计较初次见面的事,见他眉眼柔和下来,微微在心里松了口气。
此刻她全然忘了自己在走廊里撞见对方和另两个人待在一起时那句劲爆的“三人行”,或许这也是布鲁斯想要的,他脸上挂着轻浮,轻轻摇头
“我过来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芙尔叫我芙尔就可以了。”
他的态度浇了她一盆冷水。
少女想起之前他和那两个不认识的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哪怕表情并不好,神色却是放松的。攻略这么多次了,每一周目面对他那双足以让任何人产生深情错觉的蓝眼睛,芙尔都能靠着那堆砌在眼前的浮夸假面保持清醒。
明明和他最亲密的应该是自己。
肉眼可见她迅速消沉的脸色和耷拉下来的高马尾,布鲁斯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办公室的主人一拍手打断得彻底。
“韦恩,别在我面前泡我的受害人,你很闲吗”
“别这么说,尊敬的警探,”男人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引着芙尔重新落座,自己则熟练地把身体抛到一旁的沙发上,翘起腿搭在膝盖上,“我可是欠着芙尔一条命,当然要抓紧机会报答她了。”
“”被布洛克用眼神示意的少女还在纠结她怎么就顺势坐下来了,殊不知正是她沉默的姿态让警探无法随意赶走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科波特小姐和我正忙着确定她丢了多少首饰。”
他无奈地把基本情况解释给韦恩老爷,对方摸了摸下巴,挑起单边眉“才三十万美金”
布洛克流露出想要揍人的气势,芙尔则哼了一声“你根本不懂,这才不是钱的问题懒得和你这种穿着都靠管家搭配的人多说话。”
她的话太过精准,被刺中的布鲁斯放下了二郎腿“很明显吗”
“当然”忽然想起自己说漏嘴的芙尔差点咬到了舌头,“当然明显,如果说你的作风是暴发户,你的衣着就像上了年纪的英国绅士总而言之他帮你掩盖了百分之八十的土气。”
会不会说得太过了现场瞎编的少女惴惴不安地偷偷打量沙发上的男人,发现他还真的非常认真地追问“剩下百分之二十呢”
芙尔忍了忍,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是每个美国中年男士必备的单品,oo衫。”
不止布鲁斯,连旁边看好戏的布洛克警探也感觉自己被扫射了个遍。
“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发明,要是举行游行我第一个就要在牌子上写烧掉所有oo衫,还全世界女人清澈的双眼”从少女彻底跑偏的重点来看,她确实非常厌恶这一种类的短袖了。布洛克连咳两声都没有拉回她的心神,他与自己向来讨厌的韦恩对视一眼,竟从彼此身上找到了认同感。
“芙尔,”还是布鲁斯出言提醒道,“你要是对我的衣着还有意见,可以等出了警局我们再说。”
“不,你别想单独约我吃饭,”她极其警惕地挪了挪座位,仿佛在避洪水猛兽,“我对你的脸是免疫的”
如果她在说这话时耳朵不红,布鲁斯愿意相信她在说实话。
男人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到在场剩下的男士身上,然后被圆滚滚的单身警探狠狠瞪了一眼。
“总而言之,”布洛克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都是麻木的,“就在方才,我收到了现场警员传回来的简讯,问你有没有注意到套房客厅里的花。”
“那不是工作人员每天都会换的吗”芙尔不太懂他为什么提及这些。
“也就是说你没有买花”警探飞快地打字回复手机那头,“我们问过保洁,对方称他们酒店最近统一更换的是温室百合,并非玛格丽特玫瑰。”
她仍面带不解“你的意思是,小偷还送了我花什么品种的小偷这么浪漫”
两人都没有发现旁听的布鲁斯有一瞬失去了笑容。
“现在已经过了玛格丽特玫瑰的花期了,这种花整个哥谭只有植物园的温室里有,”他站起身,来到芙尔身侧解释道,“能给我看看照片吗”
布洛克有些挣扎,但即使是他也不想为了个人原因错过重要的线索,很快向他们展示手机屏幕。
“色泽相当好,要保持在这个状态绝非从市外空运回来的。”
“韦恩,你确定你要把事情引到那个女人身上吗”警探的神情严肃起来。
芙尔满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注意到她的茫然,布鲁斯把手搭在少女所坐的椅背上,弯腰温和道“我只是给警方一个线索,植物园的温室现在由一位有着前科的女士管理,我想她会对此有所了解。”
离得近了,他得以看清芙尔掩在碎发里的耳垂,上面挂着的是一颗圆润的黑珍珠。
真巧。
作者有话要说想多搞点哥谭的美女,我好馋啊真的好馋
然后例行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过两百了我再争取多加点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