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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开不开心
    阮棠没看清刚才温霁云是怎么动的手。

    他就记得那个破多罗被温霁云一个眼神吓得明显怂了, 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松了一点,但死要面子没松开,还嚣张哼了一声, 说道“我要和小兄弟一起喝酒与你什么相干,轮得到你管我松不松手难道你也对这个小美人有意思”

    然后下一刻, 阮棠只听得重重的“砰”一声, 那个破多罗就四脚朝天仰倒在地, 鼻血横流。

    阮棠愣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这个破多罗是被揍了。他还没来得及拍手称快,立刻被温霁云拉着拔腿就跑。等维持上真观治安的守卫赶来,温霁云已经拉着他跑出上真观。

    温霁云拉着阮棠跑出上真观,在山路上方才放慢脚步。他回头看了看阮棠, 好像在看他跟不跟得上, 有没有跑累着。

    这个暴君渣攻的身体素质一向都不太行, 阮棠跟着温霁云跑了这几步, 累得直喘气,拉着温霁云的手说道“歇一会儿, 这里没人可以追过来这边搜人的。这么点事儿也不值得连夜来烦我,估计得明日才有人来禀报呢。”

    其实他还是得感谢温霁云的,今晚若不是温霁云给他解围, 还不知道那个一身蛮力的破什么鬼会干出什么事来。

    而且还多亏了温霁云反应极快, 立刻就拉着他跑了,给他省了一堆麻烦。殴打友邦使臣可是个大事,到时万一当场给人认出来,情况就复杂了。

    就算明天有人来禀报这件事了,他也肯定不能卖了温霁云。温霁云今天是为了他好朋友两肋插刀, 他肯定也得把自己的好朋友温霁云护在身后,才对得起他们俩之间的革命友谊。

    “这事儿你不要往心里去。”温霁云这个打人的自己都还没开口,阮棠怕他心里过不去,拍拍胸脯和他自信地保证道,“没多大事儿,不就是打了那个什么破东西一下嘛他们不敢闹事,很容易就摆平的,我不会让人找你的麻烦。”

    温霁云望着站在面前叽叽呱呱安慰他的小皇帝,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他一向十分忍耐,人生起落沉浮大风大浪都不乱方寸,旁人羞辱欺侮也能不动于心。

    但是刚才那个鲜卑人一拉小皇帝的手,还说出那种话,他发现好像有雷霆万钧在胸中炸裂,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强烈的情绪挤占,本能地出手一拳砸在对方的面门上。

    这个小少年,他不能容许旁人的触碰,不能容许任何人的觊觎。

    唯独与这个少年有关的事,他总是频频心乱,难以自控。

    刚才他虽是为小皇帝动的手,但打的毕竟是小皇帝的友邦使者。让一个友国使臣在本国境内被人殴打,对于大局其实十分不利。哪怕小皇帝多一点心,都可以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让小皇帝与邻国不睦,破坏他的友好邦交另有图谋。

    但是这小皇帝,却反过来怕他心里过意不去,怕他自责,还在安慰他。

    他欣慰,又担忧,又内疚,又惶恐

    他分明知道,自己和他不可能有未来。

    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情愫

    小皇帝习惯了温霁云时而不理不睬,他最擅长就地取材地找乐子,刚跑出上真观,自己又找好玩的去了。

    山路上清风阵阵,耳边能听得蝉鸣不绝,和路边潺潺的流水声。

    阮棠循着水声往路边走去,只见路边有一道山泉,山泉不宽,三两步就能跨到正中间,借着路边长灯的光看也不是很深,最深处顶多到小腿。

    既然都出门了,虽然上真观不能继续玩,哪里有就回去之理。

    阮棠一点也不喜欢回去,一堆内侍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身前身后,在耳边叽叽咕咕,李忠国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叨,让他觉得不自在。

    只有和温霁云两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时光才是静谧愉快的。

    阮棠回头对温霁云说道“这里的水看起来不错,我们下去踩水吧。”

    不等温霁云回答他,阮棠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脱下了鞋袜,一双白嫩嫩的脚踩在了山路的石板台阶上。

    山间有茂密的丛林掩映,白天里也几乎晒不到太阳,夜里凉风加上中宵的露水,阮棠脚下的石阶冰冰凉凉的。

    温霁云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忍不住垂下眼眸去看小皇帝的一双小白脚。

    一双小脚丫子又白又嫩,好像从水里刚挖出来的莲藕。若啃一口,应当是脆生生的甜。

    温霁云心里忽然觉得好担忧,好怕这双小脚丫子在这冰冷坚硬的石头台阶上磕碰坏了。

    阮棠也是个极怕冷的,他先用自己的脚尖去探了探泉水的温度,觉得不是冷得很刺骨,方才一脚“噗通”踩进水里。

    然后,另一只脚丫子跟了进去,“噗通噗通”在那里踩水。

    潺潺的流水不疾不徐,正好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脚背,阮棠在那里“噗通噗通”地自己玩了一阵,忽然发现温霁云好像并没有跟上来。

    他抬起头向岸上看去,只见温霁云还站在原来那里,松阴下的石阶上。

    明月皎洁的光穿过亭亭如盖的松枝,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一个清瘦孤独的身影独立在石阶上,明月苍白的光落在他身上宛如霜雪。他好像已经在那里独自伫立了千万年,在冰天雪地里一身银装素裹。不知在坚持什么,凝望什么。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很孤独的。

    可他们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他们读出彼此眼中的孤独和落寞,却唯有相对而立,各自饮啜各自心里的悲伤,

    就像温霁云永远不会告诉阮棠他的痛苦,就像阮棠也无法对温霁云言说他的顾虑。

    不过阮棠是个看得开的人,命运什么的不可捉摸,眼前不论日子开心难过都是过,还不如找点乐子。

    阮棠弯下腰,用手捧了一捧水。他看着温霁云狡黠地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中的水泼了出去。

    霎时,松林里,有无数映着月光的水晶珠子飞溅空中。大大小小,高低错落。

    无数真珠洒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斑驳的花影。

    有那么几滴,溅在温霁云的脸上。

    其中一滴干得最漂亮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犹是一颗映着明月的水晶珠子。

    温霁云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抬手去擦拭,只是看了看一边玩水还要一边来闹他的小猫。

    眼里没有责备,尽是纵容。

    小猫笑着对温霁云做了个鬼脸,更加肆无忌惮地拿水去泼他。

    然后小猫就被教训了。

    阮棠被温霁云淋了一脸水。温霁云连逗他玩的时候都不是肆无忌惮,不像是真心要玩,更像是为了陪他才和他玩儿。他的头发和衣服一点也没打湿,可是脸上被温霁云泼来的水淋得睁不开。

    他分不清温霁云在哪里,就寻着对面水泼来的方向,捧水去乱泼。

    但是阮棠发现自己根本弄不过,温霁云如果不是像刚才那样站着给他泼,真的要陪他认真玩起来,他连一滴水也泼不到温霁云身上。

    这样硬来,阮棠只有被摁着碾压的份儿。

    “哥哥,不来了,我输了。”阮棠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十分干脆地就认错求饶。

    阮棠一喊停,对面的水便不泼了。阮棠抬起头,只见温霁云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过步的距离。

    “哥哥,你过来。”阮棠对温霁云招招手,“我想到一个更好玩的,过来我和你说。”

    哗啦啦的淌水声响起,离阮棠越来越低。

    还没等温霁云站稳脚跟,阮棠整个人就迎面扑了上去。

    “哗啪啦”

    温霁云仰面躺在水中,浑身都已经被水浸透。

    身旁温柔的流水里荡漾着揉碎的明月,从他的发梢、指尖和衣角潺潺淌过。

    小皇帝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脸坏笑。

    星光和月亮,都不及那一双眼睛里的光芒。

    清风和蝉鸣,都不及那烂漫的一笑。

    明明身在冰凉的水里,温霁云的一颗心越来越滚烫。

    小皇帝扑在他的身上,笑着问道“开不开心”

    温霁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一双盛满星光和烂漫的眼睛。他悄悄抬起被潺潺流水温柔抚摸过的手,轻轻搂住了小皇帝的腰。

    温柔却从他二十年来久被冰封雪覆的眼中溢出。

    阮棠忽然觉得,只有这样的时候,温霁云才真正像一个人。

    不是端坐神坛上必须端庄神圣不能出一丝差错的神明,不是背负了国家的希望人命的信仰、即使国破家亡痛苦无比也不能落一滴泪的皇太子,也不是生冷难近冷冰冰没感情的一本书中所谓的完美无缺的主角。

    他是会开心,会难过,会愤怒,也会喜欢的,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一切都那样真实。

    触碰他的身体是实实在在的,他手心的温度是真真切切的,他眼里的温柔和怅惘映入自己眼中,直入肺腑深处。他给自己带来的喜怒哀乐,也是真真实实的。

    明明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却不被允许有一丝感情。压抑得太久了,得有多痛苦呢

    “你看你整日里端着干什么,反正大部分时候也只有我看得见你。难道你的偶像包袱有两吨重吗我又不会笑话你什么,你看你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小皇帝趴在温霁云的身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长长的睫毛。

    那浓密的睫毛长而卷翘,扎在指尖又软又痒。温霁云被他碰着睫毛,眨了眨眼睛。

    阮棠觉得连骨头都一阵酥,连忙收了手指。

    温霁云抬手将他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在水中一翻身,把阮棠压在了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  软糖,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