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云翻了个身把阮棠压在下面, 一手握着阮棠的手,一手托着阮棠的背,让阮棠的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 没让他受伤的肩沾到水。
阮棠的半截身子沉在水里,一只手手心朝上摊开在水上, 任凭流水把手的重量托举起来。
温柔的潺潺细流, 从阮棠的腰侧、小臂和手背轻轻流淌过。
明月被流水揉成细细的碎银, 在指尖萦绕、跳跃。
四目相对, 彼此望着对方眼中的温柔细碎的月光,和着泉水流转。
那一瞬间,四野寂静无声。
一切尘垢仿佛都被清泉洗净,一切羁绊都随着流水去远。
唯有眼前的人真真切切。
此时心里眼里唯有一个人,也只能容下一个人。
温霁云望着眼前的人, 缓缓地俯下身去。
阮棠还沉浸在自己忽然被反压的惊愕里, 怔怔地望着温霁云凑近。
这几日温霁云总是时而出现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举动, 让他的小脑瓜子处于宕机的状态。
阮棠也不知道温霁云在干什么, 也根本没去想过温霁云在干什么。此刻阮棠的脑袋是懵懵的。
忽然,一滴冰凉的水落在阮棠摊开在身侧的手心里。
然后, 一滴借着一滴,淅淅沥沥地地朝着手心和手臂上落了下来。
因为温霁云压在身上,阮棠的脸没有淋到, 他抬眼望去, 却见空中的明月早就不知何时被黑云湮没,漆黑的夜幕里,细细地银丝千丝万缕,织成一张大网,向地上覆压而来。
“下雨了。”阮棠望着空中落下的无数银丝, 木木地说道,“快回去了。”
温霁云的动作停滞在与小皇帝几乎鼻尖相触的距离。
刚才小皇帝一直没有反应,任所施为,他一直默认小皇帝是同意的。
但是小皇帝忽然冷不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立即明白了,小皇帝在拒绝他。
也是。这少年玩起来的时候看似没心没肺,看待事物却比常人通透得多。
他早就说过他要得到真心。
他说过他不想要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也许现在在他眼里,这一切依然是在装模作样敷衍他。
可是,其实一直到刚才那一刻,连温霁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对他做的那些,和想对他做的那些,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假心,到底是情不自禁还是逢场作戏。
他好像迷失在一片布满迷雾的丛林里,自己已经无法判断分辨,也不敢去判断。
他本来有太多太多需要顾虑,需要背负的东西,却竟然因为方才和小皇帝那一阵玩闹,真的曾经妄想当自己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真的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真的听了少年的话想要遵从本心真真正正地做一回人。
如今小皇帝的一声提醒,好像有一只手把他从醉生梦死迷失自我的一场大梦中拽了出来。
他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这样做。
可就算他用他只是逢场作戏来粉饰自己,他也接受不了用这种方式欺骗这个少年。
温霁云俯身将阮棠从水里抱起来。
他抱着少年从水中站起,齐小腿的的山泉水面上,层层涟漪如花儿一般,一朵借着一朵盛开,开了满池。
温霁云赤着足,脚踩在水中光滑柔软的碎石和细沙里,踏着满池雨花走上岸。
雨越下越大,头顶雨树叶声淅淅沥沥作响。即使头顶有茂密的丛林遮蔽,雨水也能穿过树枝树叶的缝隙之间落在身上。
少年肩上的伤沾不得水,得快点回去。
不过刚才拉着这小猫跑了一阵,温霁云已经知道了这小猫是什么速度。这小猫身体素质不好,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他拉着这小猫跑起来的速度,比他独自抱着小猫跑还更慢一些。
他想,少让小猫淋一点雨,干脆自己抱着小猫跑回去。
温霁云抱着阮棠,在阮棠脱在岸上的鞋子前蹲下身。
阮棠以为温霁云要放自己下来穿鞋,在他怀里动了动,温霁云却没松手放开他。
只听温霁云说道“提着鞋。”
阮棠自己伸手把鞋子拎了起来,举着给温霁云看,似乎问他要自己提鞋干什么。
温霁云没说话,抱着他起身便沿着山石台阶向山上跑去。
阮棠刚才被温霁云拉着跑的时候就觉得他跑得很快,结果他抱着自己反而跑得好像比刚才更快了。身侧的疾风简直让人怀疑他在飞,湿漉漉的衣服沾在身上凉飕飕的。阮棠提着自己的鞋子,缩进了温霁云怀里。
结果,温霁云的浑身都是湿的,比自己还凉。
阮棠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温霁云的身上就是刚才被自己推到水里湿透的,这会子好了,缩在他怀里也是透心凉。
还好寝宫不远,温霁云跑得很快,阮棠没冷多久,也没怎么被雨淋着。
温霁云刚抱着阮棠冲到屋檐下,身后顿时大雨瓢泼。
还好,若是晚了一步,就真成落汤鸡了。
“哎哟,陛下可算回来了。”
温霁云的脚步刚刚站稳,阮棠耳边就想起李忠国着急又惊喜的声音。
李忠国自从小皇帝和温霁云下山开始就一直在寝殿门前的屋檐下走廊上站着,看到温霁云抱着小皇帝回来,就像看了命根子回到眼前,连忙迎了上去。
只见小皇帝和温霁云身上都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刚才的雨不算很大,显然不能把人湿成这样,估计是玩水去了。
玩个水还得抱着回来,不知是什么新鲜的不为人所知的玩法。
李忠国用一种复杂地目光看了温霁云一眼。这位太子爷平时看着闷声不响,可真能讨小皇帝欢心。在某些方面又极为上道,还能玩出各种各样的新花样来。
“赶紧进去给陛下换身衣服。”李忠国对温霁云说道,“着凉了就不好了。”
温霁云抱着阮棠进了寝殿,先把他放在一张花梨木的雕花长榻上。身上衣服都是湿的,得先换下来才能上床去睡。
内侍早已找出小皇帝的睡袍,没有直接捧到小皇帝面前,而是捧到了温霁云面前。
小皇帝的龙体金贵,不是谁都有资格侍奉小皇帝穿衣服的。宫中的内侍都是十分有眼力的人,加上李总管早已明示暗示过一番,他们都已经默认了贴身伺候小皇帝必须让温霁云上。
而且,小皇帝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接近小皇帝可不一定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这种事他们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温霁云从内侍手中接了小皇帝的睡袍,挂在榻边扶手上。只见小皇帝还裹着湿漉漉的衣服,没打算脱下来。
李忠国在角落里悄悄一挥手,内侍们都十分自觉地跟着李总管退到了殿外。
阮棠抬起头看了看温霁云,背过身去,把自己的湿衣服解开。
温霁云垂着眼眸。不论是他受过的教育,还是他如今的身份,都让他无法去偷看少年换衣服,即使他心中的少年就在自己面前,将衣物尽数解去。
了他却鬼使神差地抬起眼眸,悄悄去看他的后背。
雪白的肌肤,还带着泉水湿润的光泽,好似映着阳光的积雪,又好似匠人静心雕琢过的白玉。
温霁云顿觉得眼花耳热,仿佛喝下了几十坛酿了百年的烈酒,醉醺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小皇帝把睡袍披在身上,系好衣带,转回身来。
温霁云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窥视有多不堪,连忙避开目光。
小皇帝坐在榻上,看到温霁云还站在那里,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滴着水,对着门外喊道“去拿一身朕的旧衣服来,要颜色素一点的。”
立刻有一名小太监捧着一身纯白绣着近日的长衫进来。
这长衫一看就不符合原主暴君渣攻必须身穿大黑大紫的品位,说是早就做出来的旧衣服,其实崭新崭新的,估计做出来之后一次都没穿过,一直在衣柜里躺着。
但是颜色和花样看起来真的很适合温霁云,就像专门为了他量身定做的。
阮棠用眼神指了指温霁云,让小太监把衣服递给他。
温霁云看了一眼小太监送到面前的衣服,没有接过,对小皇帝说道“这不妥,我回去换就好。”
“你回哪里去呢,树林里吗这里我还没让人给你安排过房间。”阮棠笑眯眯地看着温霁云,说道,“树林里风一吹,你明天病了,谁伺候我”
“你就在这里换。刚才你都看过我了,你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吗我偏要看。”
小皇帝耍起小脾气来,说话也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态度还十分霸道,根本不给温霁云拒绝的机会。
他确实没别的地方可以去换衣服,而且他确实看过小皇帝在面前换衣服。
小皇帝金尊玉贵的身子都大大方方给他看了,他一个奴仆难道还能藏着掖着
温霁云接了小太监递来的衣服,在掌心中紧紧地捏了一下,转身走到了房间里的屏风后去。
阮棠看着温霁云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轻轻地挑了挑眉。
温霁云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害羞。
他都直接当着温霁云的面换了衣服,温霁云却要躲着他换。
这样一对比,是不是显得自己有点奔放
算了,反正是个暴君渣攻,奔放就奔放了。
而且他在现代的时候,在学校里又不是没进过男生的集体澡堂。十几二十个男神脱得一丝不挂,啥都给互相看完了。
估计温霁云从小就没经历过这种生活,所以在这方便脸皮比自己薄多了。
谁让他是真太子,自己是个半路穿越的假皇帝
阮棠正想着,只见一袭白衣从屏风后出现,衣襟长袖上都闪烁着金丝熠熠的光泽。
看到走出来的人以后,阮棠的眼睛都直了。
阮棠发现,自己好像是个s,他竟然看温霁云看得想娶他为妻了。
阮棠以前只见过他粗布短衫的样子,他确实长得很好看,好看得阮棠脑子里找不出词语拉形容。
可是现在,他换下下人的粗布衣服,穿上这一身白衣的时候。若不是知道他就是温霁云,阮棠能跪下去磕头喊“神仙。这样的人走出去,说他不是神仙下凡,都没人会相信的。
阮棠的眼神直愣愣的,温霁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阮棠觉得自己呼吸和心跳都停了,忍不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去看温霁云。
小皇帝的衣服对温霁云来说,本来应该短一点才对。
阮棠估量过自己和温霁云的身高,自己的衣服估计只能到温霁云的小腿。可是这身衣服却意外比其他衣服都长,刚好盖在温霁云的脚背上。
不像是暴君渣攻给自己做的衣服,倒像是心中对某个人觊觎已久,早就准备好金屋藏娇,所以准备好了这一身衣服。
其实温霁云换衣服的时候,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他发现这件衣服的衣领内侧,用金线绣了一个“温”字。
他静静站在小皇帝面前,望着小皇帝,等他一句解释。
阮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这是发生什么了
难道温霁云也对这件衣服的尺寸产生了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温温原来他对我暗恋已久ovo
回复一下评论区的捉虫。“真珠”在古代与“珍珠”同意。比如“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这句古诗就用了“真珠”二字
还有关于糖糖的伤,温温也是一直记得的呢,一开始和他玩儿就没打湿他的上衣,后来和他换了位置也是记得没有让他碰水哦
最后,感谢nacy同学的一个手榴弹和一个地雷感谢大神保佑的一颗地雷非常感谢你们哟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