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谢远野似乎看出安怀不愿多说的模样, 倒也没再继续问。
他端着塑料碗坐到床前,估计是刚打回来的,掀开盖子时热气蒸腾而出, 浓郁的热气混着肉香飘荡而出, 属实让人食指大动。
然而安怀这会儿浑身燥热,大脑还发晕,哪怕胃里早就空荡一片,也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吃。
刚想拒绝, 对面的谢远野仿佛看出他的意图, 不由分说地捏起勺子舀了一勺递过来“刚熬出来没多久,趁热吃点,饱了才有力气退烧。”
安怀正欲拒绝的动作一顿,下意识低头瞥了眼勺子,挑起一边眉“你喂我”
“”谢远野沉默半晌,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依旧冻着脸,驴唇不对马嘴地反问了句
“你吃不吃”
他这话说的硬邦邦的,一副你要不吃我就把你嘴巴撬开倒进去的架势,然而捏着勺子的动作却依旧稳健。
香味循着雾气,从安怀的眼前缥缈而上, 抬眼间, 安怀突然窥见谢远野黑发下方半遮住的耳尖,似乎冒着一抹可疑的红。
与主人那张大冷脸形成鲜对比。
谢远野见安怀半天没动静, 微微蹙眉,正欲再说时,面前的人突然低头,张嘴含住勺子。
眼下正值深夜, 先前为了防止安怀醒来觉得灯光刺眼的缘故,谢远野只开了床头那盏小夜灯,光线不算暗,但颜色很深。
眼下因为角度缘故,光尽数落在安怀侧脸上,眼睛眨动间睫毛垂落,恰好在眼窝处洒下一小片深色阴影。
谢远野垂眸望过去时,安怀正好吐出勺子掀起眼皮。
不知是因为距离过近,还是灯光缘故,谢远野无端发现安怀眼尾处那颗颜色浅淡的泪痣似乎变深了几分,乍一见格外显。
对上目光的刹那,谢远野捏着勺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下一刻,就见安怀微微蹙眉道“有点烫。”
“有么”谢远野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粥,他手上茧厚,因此隔着塑料无法准确测量出实际温度,听安怀这么一说,又用手背一测,确实有些烫。
他起身道“我去倒点水浸冷一下。”
结果还没转身,衣摆霎时被人一拽。
“算了,太麻烦了。”安怀曲腿倚在床头,微微仰着脸,自下往上地注视着谢远野,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勾起唇角“要不你给我随便吹吹就好了。”
谢远野“”
安怀本来就是随口一说,逗弄下的,刚想再开口,就见谢远野突然表情怪异地坐下,脸朝墙壁,再次舀起一勺粥。
但这回他没有立马递给安怀,而是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两下,旋即感觉差不多了,才再次递给安怀,面色冷硬,眼神飘忽,唯有耳尖那抹红色愈发显。
“好了,”谢远野语气不自然道“你再试试。”
安怀却没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谢远野,半晌才像终于回过神似得,眯着眼若有所思道“你确定口水没有吹上去吗”
“”谢远野额角一抽“没有。”
安怀眉峰一挑,故意似得又问“真的”
“不信算了,”谢远野语气硬邦邦地说完,转过身,木着脸正准备把这勺丢进垃圾桶,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倏地被握住,滚烫的温度贴上来的刹那,他不由一愣。
接着不等他回神,就见安怀骤然凑近,一口咬住勺子,将半温不凉的粥尽数卷走。
“开玩笑逗你玩儿呢,生气了”
安怀松开谢远野的手,舔了舔唇,弯着眼睛状似随意地戏谑道“其实就算真有我也不嫌弃,四舍五入约等于间接接吻,这么一想也还不错。”
谢远野“”
哪怕早就清楚这人对于各种暧昧说辞可以称得上是信手拈来,但徒然听见这么一句,谢远野依然克制不住地感觉一股热血直往头顶冲。
以至于接下来舀起的每一勺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吹好。
一是怕控制不好真的沾了什么;二则是
谢远野不自主地瞥了眼安怀的唇这人一天到晚嘴上不饶人,吃东西却格外安静,一碗粥喝下去除了吞咽时发出的细微声音,再也没其他动静。
原本苍白的薄唇因为发烧脱水而显得有些干裂,半碗下去后,谢远野发现这人每吃完一口都会轻轻舔下唇,像是不习惯唇瓣上粥残留的黏糊感。
与苍白的唇色不同,舌尖倒是格外殷红,尤其从从唇上一扫而过时,那种白与红的对比尤为显眼,硬是在这昏暗的光影间,衬出几分朦胧的暧昧感。
谢远野无意间被迫扫了几次,也不知想到什么,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
这粥熬得确实浓稠入味,但安怀没什么胃口也是真的,看在谢远野亲手喂他吃的份上硬撑着咽了半碗,便彻底到了极限。
谢远野放下粥的时候安怀扫了眼他腕上的表,刚凌晨,也就是说先前那一觉他睡了足足快一天才醒来。
“沈音风有说天清晨几点走么”安怀突然问道。
谢远野正给粥合上盖子,闻言答道“八点到九点,不过现在已经推迟了,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再走。”
“推迟为什么”安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难道因为我发烧”
“对,但也不全是。”谢远野手在床头柜上的一个黑色袋子里摸了摸,边说“据说在我走后总部那边的防御便加强,为了防止有感染者混入其中,外来者想进去必须先通过通讯手段提前通知,告知要进去的人数与身份,包括一周内的活动迹象。”
“那要是没有通讯手段怎么办不让进”安怀皱眉道。
谢远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清楚,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般会要求你在门口的临时隔离区隔离七到十五天,满足一周活动迹象的条件才能进。”
这附加条件其实倒也不难懂,毕竟外界丧尸围城,稍微有一点差池就可能造成一座基地的沦陷,因此为了防止有感染者出现或混入的情况,建立隔离区也不算过分。
但不知怎的,安怀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沈音风下午本来是想把联系总部,提前告知一下要过去这件事,”谢远野说到这话音一顿,突然冲安怀一抬下巴“张嘴。”
安怀眨了眨眼,下意识想问干什么,结果嘴刚张开,一根体温计火速怼了进来,完了谢远野还生怕他吐出来似得,捏住下巴往上一顶“含住别松。”
安怀“”
他登时哭笑不得,只得含着体温计冲谢远野眨眨眼,示意他然后呢。
谢远野见他不会吐出来后,才接着道“但是讯息发过去,对面没回应。”
“通常情况下,为了防止造成生存误差,在收到讯息的五个小时内,基地都会做出回复,最晚也绝对不超过六个小时。”
傍晚走廊上,沈音风揉按着眉心凝重道“但是现在距离我早上发出的讯息已经超过了八个小时,对面依然半点回复也没有。没有那边的确认,贸然飞过去,哪怕是你我,恐怕也不一定会被允许直接进入如果晚上依然没有回复,天只能先不走,继续等。”
“那如果那边一直不回呢”
安怀含着体温计声音含糊地问了句,正欲再说,下巴又被谢远野轻轻一抬,强迫闭上,完了还说“时间还没到,含好别动。”
安怀眉梢一抬,用鼻子闷哼了声作为应答。
谢远野这才收回手指,指腹上残留的触感让他不自主地搓了搓指尖,旋即才道“总部作为目前人类最坚固的基地,通讯也许会有延迟,但只要收到都会回复,尤其这种讯息,只要有人类依旧坚守着,就不存在不回的情况。”
反过来也就是说,如果一直不回,就说那里已经没有人类坚守着了。
这可以说是最差的情况。
尤其是如果不出他们所料,周鸣御与方数这会儿应该已经从那满是丧尸的机场里逃出,朝着他们之前约好的总部飞奔而去了。
体温计骤然“嘀嘀”响起来。
“三十八度五,比之前退了点。”谢远野抬手一甩体温计,重新装进盒子里,边低声道“退烧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再睡一觉天应该就能退回三十七度。”
旋即他起身走到卫生间,就听里头一阵哗啦啦水声,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条被水浸湿的毛巾,谢远野拿着毛巾将安怀额上方才喝粥时热出来汗一一擦掉后,才又说
“睡吧,时间还早。”
安怀本来想说什么的,然而张嘴就是一个哈欠。
多亏了那一碗粥,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循环到胃部消化去了,本就烧的晕乎的大脑再次困了下来,但他没马上睡,而是目光在床尾放着的椅子上一扫,就见那体型较小的座位上铺着的做点,果然有被人久坐过后的痕迹。
他低低笑了声“我不是说了么,分你一半床,爬着睡那小破位置你不累么”
谢远野显然没料到安怀会注意这个,登时一愣,隔了半晌才道“不用,太挤了,你睡就行。”
谁知安怀却紧盯着他不放,仿佛看穿什么似得,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谢哥哥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谢远野“”
他下意识想辩驳,然而当事人显深谙什么叫做“撩完就跑”,话音一落,便再次闭上了眼,再次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
谢远野登时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不知过去多久,耳朵上的燥意才终于缓慢消退,他望着安怀熟睡的脸庞,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眯起眼。
半晌,他忽地抬起手,在安怀耳垂上轻轻捏了捏,旋即长舒了口气,极轻地喃喃了句什么。
后来谢远野到底有没有真的爬上来睡安怀就不知道了,毕竟隔天他再醒来的时候,谢远野既不在床上也不在椅子上。
也不知道先前那一场梦耗空了他所有精神思绪,还是后来中途的那一碗粥起到了真正的安眠作用,后半夜安怀睡得很安稳,别说梦了,连房间里的动静都没觉察。
谢远野见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摸出那根体温计再次怼进安怀嘴里,不出所料,体温再次回到三十七度五的低烧状态。
自从上次在研究所被咬之后,安怀的体温就一直维持在这个数额上下,基本就没退回三十七度的正常状态,无时无刻都保持着低烧。
安怀也怀疑过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毕竟不是医生,也没有医疗设备来进行正规的体检,只能暂且归结成身体里的丧尸病毒还没彻底消灭完毕,因此免疫系统才会让身体保持在一个体温偏高的状态,以此来对丧尸病毒进行一个抵抗与防御。
好在这点低烧除了温度高点,以及可能会造成先前下飞机时被龙豪盯上的情况之外,倒也没造成其他实际困扰,至少头不晕身体也不酸,安怀索性懒得管他,随他去了。
谢远野倒是有心想管,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盯着安怀注意他状态之外,也别无他法。
清早。
安怀刚洗漱完出来,就见谢远野站在床边,手里捏着样什么,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对方突然来了句“衣服撩一下。”
他这话一出口就立马后悔,刚想解释,安怀已经满脸意味深长地开口“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这么直接,不好吧”
谢远野“”
“没想到你居然是有这方面爱好的人,行吧,那我也只好舍单纯陪”
谢远野终于忍无可忍,打断道“你腰上的伤不想换药了是不是”
那道被丧尸撕咬下一块皮肉的伤口此时已经开始愈合了。
其实一般情况下这种伤口是没这么容易愈合的,恢复期起码要在半个月以上,尤其还是在静养不大动作的情况,然而安怀这段时间除了在楼顶休养那阵子没有大动作,到了为了去机场不停奔波,中途还跟丧尸搏斗,又被人阴了一把,各种大动作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伤口开裂了。
而安怀非但没有开裂,反而边缘还已经开始结出细痂。
但毕竟面积在那儿,中央一小块依然在冒着血丝,棉签沾着酒精擦过时,密密麻麻的疼痛还是让安怀不由自主地轻轻皱了下眉。
谢远野仿佛感觉到他的反应,本就轻的动作立时变得更缓慢。
上完药,借着谢远野拿新绷带的空隙,安怀低头看了眼伤口,没有刚被撕咬时看见的那样狰狞,然而毕竟是直接被撕了层皮肉下来的,乍一看还是有些骇然。
“还疼”谢远野突然问。
安怀唔了声,摇摇头“就是在想它会不会留疤。”
谢远野眉梢一抬,瞥他“你介意”
“还行,”安怀下意识道“反正也不是第”
他话音未落地,骤然一停。
谢远野奇怪地看他“反正什么”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身上受伤留疤。
但这话不能说。
毕竟现在的他身上白皙光洁,拉出去都能当裸体模特,别说留疤了,除了这段时间奔波留下来的淤青之外,皮肤可以说是光滑的不行。
活脱脱就一养尊处优的温室少爷才对。
电光火石间,安怀已经想好了转移的说辞,刚要脱口,就见谢远野突然皱着眉盯着他后腰处一块位置,问“你这里怎么有个疤”
安怀霎时一愣“哪里”
谢远野下意识伸手要去碰,结果在指尖距离一公分的位置处猛然意识到什么,骤然一刹,转而拢起四指,用食指一指没有伤口的另一侧后腰“就这儿,圆形。”
“圆形”安怀狐疑道。
“不算圆,有点花边,有三四个。”谢远野顿了顿,刚想再说什么,就见安怀突然起身朝卫生间奔去。
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条件受限,安怀很少照镜子,尤其是照身体,哪怕昨天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他也只观察了前面,根本没想过去看背后,尤其是视线盲区的后腰。
只见镜子里,那截劲瘦白皙的腰上,果真印着几处圆形的疤痕,很小,大约也就小拇指指甲盖还要小一半的大小,统共四个,痕迹也不深,要不是这会儿屋内光线亮,谢远野为了给他绑胶布凑得近,其实根本不会发现。
安怀盯着镜子里那四道细小的疤痕,脸色无端沉了下来,旋即他用手指勾住裤沿,往下扯了几分,下一刻,就见裤沿下方,再次露出两道相似的痕迹。
“安怀”
感觉到不对劲的谢远野在门口试探地喊了句,然而里头没有回应,他抬手碰了下门板,结果发现门没关,立时被推开几分。
就见安怀站在镜子前,水龙头哗哗开着,他双手并拢捧起一把水往脸上浇去,头发遮住了对方的脸庞,一时间谢远野看不清他作何表情。
然而细微的变化让谢远野隐约觉察到不对,他下意识问“那几道疤怎么了”
安怀没说话,而是沉默半晌,关上水龙头。
旋即突然反问道“你觉得它像什么才能造成出来的”
谢远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愣住,旋即才皱眉细想了下,迟疑道
“你是不是注射过什么疫苗有点类似初生儿接种疫苗时留下的针疤。”
安怀睫毛极轻地颤了下,水珠从额上滑落,沿着脸颊滑至下巴,最后滴在了地板上。
他没有看谢远野,而是冷冷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过去多久,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动了动唇,吐出冰冷的一句
“对,我小时候应该是接种过。”
但那时“他”的小时候,而不是这里的“他”的小时候
然而后腰上的六个圆形针疤,却跟他过去的一模一样,非但数量,花纹,模样一样,甚至连遍布的位置和深浅都一模一样。
乍然看到的瞬间,安怀差点以为自己在做一场梦。
一场让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谢远野隐约感觉安怀方才那句话语气不大对,然而不等他再细细琢磨,就听屋外骤然响起一阵咚咚敲门声,声音很是急切。
谢远野刚一开门,就见江意吊着一只胳膊,站在门外
“沈先生说总部回复讯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断更了三天,作为补偿,评论区发个小红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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