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多把凳子“康当”一声往外一拖,板着脸坐下，她将手上的文件翻开，没有去看,而是盯着对面的宋然和黎许两人,冷冰冰地说“行动组守则有没有看”
宋然心虚地垂下头，“没来得及。”
他说的是大实话，从拿到那些课本到现在，他每天都挣扎在补课和测试中,甚至为了学习方便，将租的房子退了,搬到调研局这边的员工宿舍来,天天学习到十二点。入职那天领的行动组守则早就不知道被放在哪个角落里了。
黎许也老老实实地说“没看,我没有。”
金小多脸色逐渐变青，“你们都很理直气壮嘛那我今天就来好好给你们上上课”
她将文件里夹着的行动组守则拿出来,扔到他们俩面前,“首先,翻到第三页,给我把第五行到第七行念一遍”
宋然和黎许乖乖照做,两个人的声音参差不齐地响起“在没有接到正当的任务命令时，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任何条件下，调研员都不得擅自处理蚀相关的任何事和物；如任务命令中有任何不正当包括程序不正当、文书不正当等存在,调研员应当并有权拒绝该任务。”
“你们现在懂了没”金小多阴森森地说,“不懂可以在这里罚抄一百遍。”
“懂懂懂”宋然赶紧点头，“我们不该接骞南派出所的任务。”
“骞南派出所是不久前新设立的,可能有些程序上的地方还不够完善，本来你们俩过去除了给那里的异能者做一些事故方面的培训，也有规范程式的意思,”金小多呼出一口气，大概是看宋然认错态度良好，她的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本来是让文是非和白月溪夫妻俩去的，他们条件正合适，但正好碰上有事故需要他们去做事后处理，局里实在找不到人，才让你们俩去，现在看来我真是犯了个大错。”
她看黎许仍然一副无知无觉的坦然样，气呼呼地指着他，“就是被你这家伙骗了，我还以为你一直跟着组长，好歹调研员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应该有数呢”
黎许莫名道“为什么组长从来不出外勤，不算调研员。”
金小多被噎住了，他竟然说得挺对。
宋然赶紧站起来去给金小多倒了杯水，“别生气，是我们的错，我今天回去就把守则好好看一遍。”
“这家伙也得看”
“必须的，我会好好监督，过两天你来考试”
“考试就算了，”金小多的气消得也很快，她瞅了眼宋然，问“你头上的伤要不要紧”
宋然下意识摸了一把，肿块还在，一碰到就痛得“嘶”了一声，“还好，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就是淤血，过两天自己会消的。”
“你真够倒霉的，怎么又是后脑勺被砸。”金小多同情地看他一眼，她将文件夹里的一叠纸递给他们，“虽然这次任务程序不正当，但是作为处理本次事故的调研员，事故报告你们还是得写，整理之后会发给骞南那边，由他们入档封锁。”
宋然接过来，他已经知道头一次那个姓罗的调研员是说着玩的，根本没有什么自编密码，之所以他看见上面都是鬼画符，是因为纸页上有经过特殊工艺印入的神纹，除非有对应的反转纹，否则就算是撰写者，一个小时后也跟其他人一样，完全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神纹相关的产物，忍不住好奇地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会儿。
“行啦，研究院都改进过好几个版本了，包你就算弄丢，别人也认不出这种纸，”金小多用笔敲敲文件夹，“这次你们去骞南派出所指导培训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那边很快就会反馈任务完成信息，到时候会再找你们签字确认，行啦，你们可以走了，报告赶紧写啊，别跟纪煜城似的，拖延症。”
宋然拿着纸走进行动组的办公室，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他也习惯了，这一个多月来，有大半时间行动组的同事们都在出外勤，难得碰上一回。组长倒是一直都在，不过他很少出现在办公室之外的地方，宋然这些日子见得最多的，除了黎许之外，就只有金小多了。
宋然拉开椅子，忽然注意到抽屉缝里夹着一点塑料袋，他拉开来一看，忍不住笑起来，对已经端正坐好开始写报告的黎许说“信息科的同事请我们喝奶茶了。”
他将抽屉拉开，把里面的两杯奶茶拎出来，“你要喝哪个芋泥啵啵还是豆乳啵啵”
黎许有点困惑“啵啵”
“就是弹一点的珍珠，”宋然解释。
“都可以。”
“没有都可以，”宋然琢磨了一会儿，“你应该比较喜欢芋泥。”
黎许有点困惑地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奶茶，他对食物没有任何偏好，也不知道宋然哪儿来的信心，他慢吞吞地插进吸管喝了一口，芋泥微甜，绵软细密，他又喝了一口。
宋然一边喝奶茶，一边在心里叹气，之前由于个人原因他选择直接质问郝淼，得到一个有些意外的答案之后，他还悄悄找金小多问过。
“是真的，这也是绝大多数非调研员专业的异能者，在见到黎许之后的通常反应，”金小多说，“发抖哭泣什么的还算好的，刚开始有个信息科同事上来找人，不小心看到黎许，当时就去厕所吐了。”
金小多叹了口气，又用老母亲般的欣慰眼神看着宋然，“幸好你没什么反应。”
宋然为此对郝淼深感歉意，没过两天就掏钱请所有信息科同事喝了奶茶，他怕自己被赶出来，还是拖着人缘极佳的小纪同学一起去的，可惜信息科同仇敌忾，他请几次，他们就还几次，为了价值相等，还附带炸鸡、披萨等下午茶，吃得宋然深感罪恶。
宋然吸着奶茶思索了一会儿，对正在摆弄吸管，试图吸出更多芋泥的黎许说“下次你请他们喝吧。”
黎许“噗叽”一声吸上一大口芋泥，闻言点点头。
他们今天的工作就只有写报告，报告完成，交给金小多之后，宋然就回到调研局的员工宿舍。
跟纪煜城之前介绍的一样，宿舍都是两人一套110的三室套间，黎许原本似乎是跟着组长一起住，为了方便帮宋然补课，两个人就一起申请了宿舍。
黎许虽然脑回路有些问题，不过给宋然上课时表现很正常，甚至颇有优秀教师的风范，宋然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三个月内学完这些课程，如今仔细算算竟然勉强可以。
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之后，宋然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习惯性的摸出手机给唐女士打了个视频电话，从他入职那天起，他每天都会联系一次，只是大多数时间都无法接通，偶尔通了，唐女士那边似乎很忙，说不了两句就挂，都一个多月了，母子俩竟然都没有好好讲过调研员的事。
宋然对此并不意外，唐女士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今天他也做好了打不通的准备，没想到没过多久，视频就接通了，唐女士坐在黑色靠背椅上，白大褂搭在桌上，手里还捧着一杯枸杞菊花茶。
“唐女士，您忙完啦”宋然有些惊奇地打了声招呼。
唐筠唐女士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是啊，接下来会有一天左右的空闲，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宋然正准备再关怀两句，唐筠直接拉到正题“上次你说你已经入职了工作内容是什么”
宋然不自觉地清清嗓子，“是调研员。”
唐筠深深吸了口气，她揉揉鼻根，说“哪个调研局”
“东八区机动调研局。”
唐筠回忆片刻，说“机动局，好像也就是这十年才开始逐渐设立的，他们怎么会找上你”
宋然早知道没法瞒过正常状态下的唐女士，就把如何加入调研局的事讲了一遍，其中大巴车和条柳村中发生的事故不能告诉一般市民，他就一笔带过。
不过唐筠的关注点不在于此，“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他们为什么选你”
宋然一时语塞，片刻后才说“以前调研局也会面向社会招聘异能者的。”
唐筠冷笑一声，“他们招的都是后勤人员。”
宋然闭上嘴。
唐筠接着说道“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几斤几两我还是很清楚的，我不觉得你的能力强到可以让机动局这么积极地邀请你加入。”
宋然不说话。
唐筠见状，放缓语气“我不是反对你做调研员，宋然，我只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点。”
“我明白。”宋然长舒了口气，“这一点我也会留意的。”
“怎么，你果然还想着小时候的那件事”唐筠敏锐注意到那个“也”字。
宋然耸耸肩，“是啊，虽然我大部分内容都不记得了。”
这次换唐筠无言以对，她很清楚，就是因为那件事，宋然再也不用异能，也再没交过什么朋友，她很想阻止他去追查，但作为一个十分了解自己孩子的母亲，她无法说出反对的话。
宋然觉得气氛微妙地沉重起来，就开玩笑说“没关系的，其实我也就只是个辅助，我现在的搭档超级厉害，他才是主力输出。”
唐筠笑了笑，“哦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然将挑了几条黎言黎语模仿给唐筠听，笑嘻嘻地说“他是不是说话挺招人恨的不过我觉得他人挺好的，我们现在”他顿了顿，有点不确定地说，“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唐筠舒了口气，心想，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