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布置老旧的房间,天花板上圆形灯罩蒙着略显黯淡的黄色的光，地面瓷砖上零零星星得总能看到褐色的污迹，砖与砖的缝隙塞满潮湿的菌泥,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除了靠墙的木桌,室内还有一张堆着棉絮的弹簧床，一个简陋的台盆，上面的镜子中央横亘着数条裂缝。

    桌边放着一个深蓝色的塑料筐，一只手僵硬地搭在筐边,下一刻它就被握在肿胀发白的手指里，拎上了桌。

    宋然站在墙角处,不敢轻举妄动。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之前的灵感触动往往只是给他带来一些视角受限的画面,他就像一个看客，有时甚至连画面都没有。而现在他就站在离依附体不远的地方,他不但能看到听到依附体的种种动作,甚至鼻尖还能嗅到屋子里淡淡的腥臭味。

    但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因为桌面上摆放着的那件物品尽管尚未完成,但已经能看出就是z027,这里是过去的场景里发生的既定事实，即便五感反馈的信息再如何真实，也是假的,宋然在心里提醒自己。

    他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向依附体走近一步。

    祂没有反应，一心一意地处理自己手下的“材料”,室内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刀切割皮肉筋骨时发出的声音。

    宋然将手轻轻搭在那张木桌上，桌子表面坑洼不平,边角处有不少木片毛刺刺地翘着，他伸手掰了一下，但那木条纹丝不动，宋然又试了试旁边墙面上皲裂的墙皮，也是一样。

    看来这有一点像是vr电影，尽管身处其中，但无法与任何东西进行交互，这让宋然想到曲叔曾经提过的一个概念深度灵感，它的特征与现在的情况很像，只不过曲叔讲解的时候也说过，像宋然这样以感应探测为主的异能者原本就很少，其中能达到深度灵感的更是凤毛麟角，在宋然之前，他们东八区机动局里只有曲叔和白月溪算是感应类的，他们俩从没有进入过深度灵感。

    也因此曲叔无法给出更详细的解释，只能按照资料上的照本宣科，宋然也就听一听，有个大概印象。

    不过既然并不是完全未知的状况，宋然暂且安下心来，他对依附体如何制造卡沃斯莫神像毫无兴趣，转而仔细地观察起这个房间，假如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他们就有更大的机会能找到这个依附体的所在地。

    宋然看过公孙容他们之前划定的依附体活动圈，范围相当大，他们是在这个基础上，以各受害者失踪前的行动轨迹和依附体对摆放“作品”位置的偏好，才选出那三个点来的，但对于依附体会躲藏在哪里，就连缩小范围都很难做到。

    是普通民居还是写字楼是地下还是顶层这些全都不得而知。

    宋然现在就在试图找到一些能够指向依附体位置的特征。

    房间面积在十二平方左右，有一扇漆掉得差不多的木门，没有窗。不管是地面还是墙壁，都很潮湿，层高感觉要比普通住宅高。

    像是地下室，宋然不太确定地想。

    他走到那扇门前，门虚掩着，露出一条两指宽的缝，宋然侧转身体，靠着墙试图从门缝里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外面似乎还是一个房间，没有开灯，光线很差，他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黑影，却无法分辨出它们是什么。

    宋然忍不住凑得更近，想看得更清楚，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油腻腐烂的手“啪”地一声按在距离他鼻尖不到一公分的位置上，宋然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慌忙后退两步，这才看到依附体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边，正动作迟缓地一手按着墙，一手将门拉开。

    宋然看了一眼木桌，z027已经完成，与他在研究院看到的一模一样。他跟在依附体身后，进入另一个房间。

    依附体在门边摸索着，打开灯，整个房间的景象顿时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只见六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倒吊在天花板上，头颅的位置都套着布袋，他们的皮肤泛着青白的颜色，脖颈处都有一道极深的刀伤，显然血都被放光了。

    这好似屠宰场一样的情景让宋然胃中一阵不适，他不得不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下这种感觉。

    依附体脚步蹒跚地绕过一具具尸体，祂对这些尸体的态度十分温柔，若是不小心碰到了，祂还会仔细地扶稳。宋然脸色难看地跟着祂穿行在尸体间，走到房间角落的速冻冰柜前。

    依附体打开冰柜，里面是两个白色的塑料大桶，祂拧开盖子，冰冷的白气混杂着香味涌出，宋然都不用看就知道这里面全是那种褐色油脂。

    依附体伸手进去捞了一些，查看了一会儿，嘟嘟哝哝地说“不够还需要，加快转化转化。”

    站在一边的宋然微微皱眉，他发现虽然香味一致，但桶里的液体颜色看起来更像是微微氧化的血液，也根本没有油脂的那种黏腻感。

    依附体笨拙地将手上的液体甩掉，从破旧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把脏污的小刀，将自己的头凑到桶上方，接着在脖子处重重地划了一刀，半透明的油脂就从掀开的口子里涌出，落到桶里。

    随着油脂混入，桶里的液体颜色逐渐变深，质地也渐渐浓稠起来，依附体捞起一些抹到自己的伤口上，“可以，献给，献给主人。”

    祂将这桶转化完成的油脂搬出来，回到之前的房间，宋然连忙跟上，离开这里之前，他迅速打量了一番周围，在天花板一边，他看到一根管道，在角落处写着x交路x37号。

    个别字看不太清，宋然在心里记下来，他移开视线，正要迈步，却顿住了。

    在他面前，破旧的木门紧紧关着。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注意力只不过转移了一瞬，门怎么就忽然关上了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仿佛门从未打开过。

    宋然伸出手拉了拉门，门如同被固定在这面墙壁上一样纹丝不动，他转头四顾，除了这扇门，房间里没有其他出口，除了周围微微晃动的残缺尸体，就只有那台冰柜。

    他这是被困在这里了困在一个灵感带来的过去场景里这是有可能发生的吗宋然皱起眉，不过他还记得曲叔曾说过，深度灵感的退出比起一般的灵感触动，要较为复杂一些，需要找到将他引领至此的信标，打破信标，他就会被弹出这个状态。

    信标很好确定，应该就是那个卡沃斯莫神像，但问题是，他该如何去打破它他现在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

    宋然正在思考之时，忽然听见一声“滴答”，他愣了一下，第二下水滴声又一次响起，他转过身，身后那些残缺的尸体一如他进来时那样，只是静静地垂挂着。

    滴水声逐渐急促起来，连成一线，宋然的心也因为这诡异的声音而高高提起，他小心地循着声音往深处走，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不对，这个房间应该没有这么大。宋然四面环顾，竟然除了套着头套的尸体，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心里默数了一下，光他能看到的，就已经超过原先的六具，它们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每一个都正面朝向他，被蒙在布袋中的头颅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脖子上的创口皮肉外翻，伤口深处漆黑一片，好似某种饱含恶意的视线躲藏其中，正窥视着宋然的一举一动。

    宋然感觉口中发干，水滴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宋然感到脚下湿黏一片，他低头看去，血水如蛇一般蜿蜒而至，汇成浅浅的一滩，水面光滑如镜，照出他如今的模样。

    那是一个罩着布袋的人。

    宋然看到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猛然悬空，与那些尸体一样被吊在天花板上。

    他慌乱了一瞬，紧接着就听见门开的声音在遥远的某个地方响起，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

    宋然听得出来，那是依附体。

    他急促地呼吸着，意识到也许机会来了。拖沓的脚步声停在身前，接着一只手掰住自己的额头，将头颅向后仰去，暴露出脖颈来。

    宋然心中恍然，跟他见过的那些尸体一样，这是要先放血。他活动了一下被捆在身后的手腕，接着双腿猛地用力，悬挂着他的铁索哗然作响，他整个人如同钟摆一样摇晃起来，依附体的手被他晃开，两三下后，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水囊般的物事，依附体慌张地躲闪着，伸手试图将他固定住，却在他的挣扎下反而扯下了布罩。

    宋然重新获得了视野，他看见依附者挥舞着油腻浮肿的手，他的皮头套下，无数菱块不断凸起凹下，仿佛祂的脸是一个菱形组成的移动几何体，祂显然开始恼怒起来，一边发出带着空虚回响的咆哮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胡乱地向宋然胸口刺来。

    宋然扭转身体，险而又险地避开这次攻击，他盯着依附者的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拽掉祂的头套，在这里抓住祂的真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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