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宋然就爬起来，和黎许下楼吃早饭。

    宋然把黎许领到座位上，“你在这儿别动,我去给你拿早饭。”

    黎许面无表情,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好，谢谢。”

    自从凌晨差点儿失控之后，黎许的反应就比平时慢了八拍,跟他说一句话，常常要半分钟才能得到回复,宋然打开探测球查看过,文本框里的信息跟之前没有太大改动,除了“十分饥饿”重复了三遍，郑重强调了黎许如今的状态。

    宋然给他拿了豆浆和加糖的粢饭团,跟黎许一起住了三个月,尽管黎许几乎从来不表现出任何偏好,但宋然感觉他应该还蛮喜欢吃甜的,除此之外,如芋泥这种比较软糯的食物他也会多吃一点。

    黎许吃东西倒是没问题，就是速度稍微慢了点儿，宋然吃完的时候,黎许还在喝豆浆。他跟宋然一样,都是必须把手上的东西吃完的类型，宋然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这时身后有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宋然转头，看见蔺飞端着托盘,拉开他身边的座椅坐下来。

    “睡不着，而且你们都通宵在忙，我们总不能还睡懒觉。”宋然一边回答，一边四处望了望。

    “不用看，阿容还没回来。”蔺飞说道，他将包子三两下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好不容易咽下去，接着说“启发广场那里怕依附体去而复还，必须有个人守着，她把我先赶回来休息。”

    宋然说“你睡了多久要不要我和黎许去那里替公孙前辈”

    蔺飞比了个三的手势，“我睡三个小时够了。你们俩也不用再跑这一趟，最迟早上九点，封锁就能完成，不过我刚刚起来的时候接到消息，已经有一些流言和照片在网路上传播了，而且不知道是谁干的，删不干净。恐怕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待会等阿容回来，必须一起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跟他的长相不同，蔺飞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毫不在意形象，结果等他都吃完了，黎许才喝完最后一口豆浆。

    “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秀气啊”蔺飞打量着黎许，感觉有些奇怪。

    宋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含糊地说“他有些不舒服。”

    蔺飞更惊讶了“他还会不舒服”

    宋然索性豁出去，义正言辞“他是人，当然会不舒服。”

    蔺飞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好吧，我知道他情况特殊，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而这时，黎许忽然说“吃饭，就是要细嚼慢咽。”

    蔺飞无语片刻，“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宋然心想，这句回答还算是快的，不过他也不想再继续这种状况了，就转移话题道“我又去看了z027，而且还进了一次深度灵感。”

    蔺飞扬扬眉，惊叹道“厉害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成功进深度的。”

    宋然奇怪道“很少吗但是曲叔说过，光隔壁区总局研究中心写论文，就收集到了六十八个案例呢。”

    蔺飞显然没看过这种学术论文，“是吗但是我听说深度灵感很难进的，需要做很多准备，而且结束之后特别累，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的那种。”

    他打量了一下宋然，“你的精神面貌看起来很好啊。”

    宋然谦虚道“可能是因为我还年轻。”

    蔺飞说“行吧。那你有什么发现”

    宋然正要说，蔺飞抬起手制止他“等等，不要在这里说，而且阿容也不在，待会开会的时候再说。”

    公孙容回来得很快，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在昨晚的会议室碰头了。

    公孙容脸色白得几乎发青，她靠在椅子上揉揉眉心道“好了，你们昨天跟祂正面对上，有没有什么收获”

    蔺飞担心地看她一眼，说“祂的承伤能力的确非常出色，虽然我没带武器，但我压着祂打了三四分钟，祂几乎毫发无伤。”

    “所以我的子弹附魔之后，很可能也无法伤到祂吗”公孙容沉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在这次事故里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宋然说“我觉得不是，祂还是有弱点的。”他把深度灵感中的事讲了一遍，同时也把自己研究过的地图拿出来，铺在桌面上。

    “首先，我们要找到祂的藏身之处，我看到的x交路x37号还有地下室，我先圈定了这两个地方。”

    地图上广交路和齐交路被水笔划出。

    “但是我对子金市也不熟悉，不知道这两条路的具体情况，这可能需要信息科的同事帮忙。”宋然说。

    公孙容精神一振，“很好，起码不用被动地等祂再出现了。”她立即打电话让信息科的人上来把地图拿走去查。

    “接下来就是弱点，我认为祂的弱点就是人类部分不知为什么残留得太多，祂对能够遮掩自己真实面目的头套非常重视，我在深度灵感中被祂发现，也是通过扯开祂的头套，才得以逃脱的。”

    “的确，我跟祂交手两次，祂一直护着头部，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蔺飞若有所思。

    “头套么”公孙容琢磨着，“也许我能从远处把祂的头套击落”

    “不对，我们考虑的顺序不对，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祂的瞬移和也许存在的危险感知。”蔺飞摇摇头，提出反对意见，“阿容你别忘了，昨天上午你曾经对祂开过枪，但是祂几乎是在你按下扳机的同时就出现在你身边了。”

    “我已经在深度灵感中看到了祂的真体，假如祂再出现在我的探测球中，我就能把祂的老底给掀了。”宋然肯定地说。

    “你的探测球范围是多少”公孙容问。

    “半径二十米。”

    “待会看看祂的老巢到底在什么地方，假如能让你接近到二十米范围，那我们可以先等你拿到信息再说。”蔺飞说。

    信息科的工作效率很高，没过多久，新的地图就到了，还是电子版的。两条街道的实景地图在投屏上放大，其中有好几个位置被信息科标注，表示符合宋然的描述。

    “广交路137号，广交路237号，齐交路137号。”蔺飞将这三个地方截取出来，“都有地下室，不过广交路137号和旁边的138号是双子楼，下面是三层地下车库，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你说的那种房间。”

    “有点麻烦，我们得一个一个去排查吗”宋然皱起眉，“我担心会打草惊蛇。”

    “等一下，”公孙容示意蔺飞将广交路237号的地图放大，“这个237号是个饭店蔺飞，它是不是就在昨天依附体出现的位置附近”

    蔺飞拖移地图，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了一栋正在重新装修的商场，正是昨天上午蔺飞和公孙容布置诱饵吸引依附体的地方。

    “那么广交路137和237的嫌疑就更大了，齐交路距离比较远。”宋然说。

    “广交路是老市中心，人流量还挺大的，祂真的会藏在那里”蔺飞有些怀疑。

    公孙容专注地看着地图，“不，我觉得很合适。”

    像这种老市中心，有不少比较陈旧的建筑，又因为被新商业中心吸走不少人流量，所以尽管看着热闹，但已经有好几个商场不是在装修，就是直接关门空置，等着政府重新招商。而且人多也就只到晚上九点，九点之后，除了马路上开过的车辆，根本就没什么人声儿。

    而广交路附近区域有好几个小区，大多都是跟广交路一样，比较老旧，里面的住户大半都是租房子的外地人，与依附体的受害者人群也相对吻合。

    这么一分析，广交路的确比齐交路可能性更大。

    三个人热火朝天讲了半天，公孙容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她狐疑地看着坐在桌边，无欲无求的黎许，问“你怎么回事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因为终于能确定依附体的位置而轻松不少的蔺飞“嗤”地笑出来，“从今天早上我看见他开始，他就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特别矜持。”

    “还有，反应特别慢。”他又补了一句。

    公孙容倒是没笑，她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黎许淡定地看了她两秒，说“小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说“很快就好。你们继续。”

    眼看公孙容仍然一脸怀疑，宋然赶紧站出来打包票，“他真的没事，我探测球里看过了。”

    蔺飞还记得他早上说的“身体不好”，笑眯眯地说“你的探测球还能体检啊”

    宋然面不改色“能啊，比如你现在就是睡眠严重不足。”他还在严重二字上加了重音。

    蔺飞看到公孙容转过来的目光，立即道“我回来以后真的直接就睡了，没有干别的”

    公孙容盯他一眼，说“那现在就是二选一，能直接锁定吗”

    大家都没说话，显然现有的线索没法再排除掉一个了。

    “那先去广交路看看，行动尽量小心，等宋然确定祂的能力，我们再计划如何处理祂。”公孙容果断拍板。

    广交路距离子金市调研局并不很远，开车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

    今天是周六，广交路上人流量还挺大的，看广交路有点堵，他们干脆在路口一个停车场里停车，然后下来步行。

    其他人还好，黎许即使带着口罩，走在人群里也依然是视线焦点，还有不少女孩子大胆地上来问他要电话号码，黎许根本反应不过来，宋然只能紧跟在他身边，一碰到这种事就代为出面拒绝。

    这一路下来，竟然也不比开车慢慢堵过来快多少。

    等他们到了137号，公孙容无奈地说“真的难为你跟他搭档了。”

    宋然倒是无所谓，他仰头看了一眼，“这是个商业写字楼”

    祁遥大厦四个烫金大字印在外墙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a栋是，b栋是酒店混合一些其他的商户。”蔺飞拿着资料，“两栋楼的地下车库是共用的，一共三层，我们的活儿还挺重。”

    “笨办法也只能用了，虽然从拿到的建筑图纸上看，是这里的可能性好像不大。”公孙容叹了口气，她扫视一圈，抬抬下巴，“那边有车库入口。”

    一行人从很久没人打扫，满是脏污的狭窄楼梯下去，推门出去之后，就是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也太黑了吧，没装灯吗”蔺飞皱眉抱怨。

    “装了，但是大半都坏了，像这种年份比较大的写字楼，物业跟不上也是常有的事。”宋然说，“所以哪怕这里偷偷改造出一个小房间，可能十天半个月也没人知道，没人会关心的。”

    他们花了十五分钟，将一层走了一圈，宋然没有在探测球里看到什么，其他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他们下到二层，二层停的车很少，偶尔看见一辆，上面也都是灰，显然放了很久了。

    整个停车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宋然有些担心“没想到这里人这么少，我们的动静会不会太明显”

    公孙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加快速度吧。”

    蔺飞无奈道“太失策了，应该把车开进来的，开车可能还合理一点，像我们这样到处走，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公孙容否决“这里光线太差，在车上很多地方都看不清，宋然的探测球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保险起见，还是一点点检查过来比较稳妥。”

    蔺飞立即从心地点点头“恩，阿容说得对。”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担心惊动对方这个问题了。

    在二层通往三层的楼梯间内，他们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女式包。

    宋然把包捡起来，里面的东西在地上散了大半，包里还剩一个钱包和一张工卡，工卡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正灿烂地笑着。

    “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她父母就在子金市下辖的镇上，女儿失踪没多久他们就报案了，后来我们为了确认受害者们的身份，让这段时间报失踪的人都来留dna，他们也是第一个来的。”公孙容低声说。

    宋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蹲下身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放进包里，“能把这个包还给她父母吗”

    “局里检查过没有污染的话就可以。”蔺飞说，他看向黑黢黢的通往三层的楼梯，“那么应该就是这里了”

    宋然说“但是我的探测球里一直都没有显示。”

    这证明就算依附体的老巢在这里，祂本身却不在。

    “没关系，先下去确定位置，到时候守株待兔，总能抓到祂。”公孙容并不沮丧，她正要下楼梯，蔺飞加快脚步，先她一步往下走。

    宋然看到公孙容唇角微微扬了一下，虽然他早就看出来这一对搭档很可能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但每回被闪到的时候还是觉得牙酸。

    依附体的老巢在三层楼梯间不远处，还是黎许发现的。他们原本都以为宋然看到过的那两个房间应该就建在车库中，可能是后来加盖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车库底下。

    入口是一个拉板，掀开之后就能看见底下还亮着灯的房间。为了以防万一，蔺飞留在上面看着，剩下三人一个接一个跳下去。

    宋然揉了揉落地后有些发麻的小腿，环顾四周，与他在深度灵感中看到的一样，昏黄的灯光，破旧的桌椅，只不过在桌前雕琢神像的依附体此时不知去向。

    怪不得除了那扇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之外，他就没有找到别的出入口，原来是在天花板上。这里层高不算很高，依附体只要搬张凳子，就能推开挡板，离开这里。

    被他们跳下来时踹翻的椅子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房间狭小简单，三个人搜索了一遍，宋然在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找出来几本书，还有一本笔记本，他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内容似乎是一些随笔，每一篇上面都标注着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