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姑娘蜷缩在宋然掌心一动不动,呼吸起伏很微弱，宋然拨开遮挡脸部的金发，露出她圆乎乎的苍白小脸蛋。

    黎许嗯了一声,凑近看了看,“是方媛。”

    在方家照片墙上挂着很多姐弟俩合照，拇指姑娘跟方媛七岁时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宋然除了黎许以外，在蚀圈里见过最正常的脸,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宋然晃晃她，她完全没反应,摸摸她的手指和脸蛋,冰凉冰凉的,“她好像冻僵了。”

    “长发女巫就在前方不远处，我们抓紧时间吧。”万事通催促。

    黎许没理他,开始捡树枝打算生火,三只狼立刻狗腿地帮忙,宋然把拇指姑娘放在帽子里,凑近火堆,黎许温热了水囊，给她喂了点温水，拇指姑娘呢喃了一声,稍稍放松身体。

    “你在进来时有看到什么吗”宋然突然想起这件事。

    黎许说了一遍,除了涉及自己的部分，其他基本一致。

    “那是什么,被蚀杀掉的人留下的记忆”宋然问，从电视内容来看，他们都死于重度蚀污染。

    “我想应该是食物。”黎许说“小电视中出现的第一位画家,是联邦家喻户晓的人物，之后还有几名著名剧作家，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它挑选的人，都非常有才华。那只笔连接着他们的血脉，吞食的不止血液，还有思维记忆和丰富创造力。”

    宋然疑惑道“难道不是蚀给了他们灵感和创造力画家和剧作家都是得到笔后才出名的。”

    “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想，”黎许添着树枝，火更旺了一些，“我在业余时间研究过他们的作品，他们出名前的作品也很优秀，只是蚀把他们往前推了一把。”

    “什么意思”

    黎许老师非常耐心地解释，“我认为蚀只是把他们的创造力提前激发出来，就是说，将往后数十年的能力，浓缩在短时间内体现出来，画家把自己的作品拼了一面墙，他不是在欣赏，他在观察自己的变化，剧作家最后提笔写不出一个字，甚至方平安，你注意到他脚下的画了吗，已经只剩下线条了。他们确实受到蚀污染，但他们自杀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受不了自己变得平庸，他们的激情和思维全部被蚀吞噬了。”

    “你们在讲什么”万事通问。

    帽子里的拇指姑娘换了个姿势，露出肚子，宋然连忙把她衣服揪下来，“人话，狼听不懂。”

    方平安的动物插画，书架上塞满童话书，爸爸送的雕像，妈妈做的面包圈，白兔温柔的目光像极了肖爱种种片段在宋然脑子里浮现拼接，宋然恍然大悟，“我们现在处在方平安的精神世界里”

    黎许点点头，“羽毛笔是寄生物，它的触须目前还未与方平安断开，它发觉你后，展开蚀圈，我们由此进入方平安的精神世界里，我们所经历的剧情，来自他平时对书本故事的记忆，由于他患有自闭症，记忆不太连贯，羽毛笔便发挥从别处吸取的创作力，将所有片段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世界，这是它胃里的食物们带来的能力。”

    黎许缓缓说道“小电视的定格动画是他童年时期的笔触，现在我们身处的世界，是他现在的画风，这里原先应当十分美丽，只是随着方平安污染程度加重，这里也变得十分扭曲，那尊破碎雕像，意味着他自我意识丧失。”

    宋然垂下望着帽子里可爱的拇指姑娘，又想起保护他给他做饭的兔妈妈，“不，这里还有一些美好的事物，他还在抗争。”

    黎许思考了一下，“某些自闭症患者偏执固执，这可能让他的意识较常人坚定，所以蚀圈里有他残存的意识，找到对他最重要的东西，或许可以短暂唤醒他的自我意识，离开蚀圈。”

    拇指姑娘长睫毛微微颤动，揉揉眼睛坐起来，她精神还不太好，蔫蔫地垂着脑袋，肚子里传来咕咕声。

    宋然拿出围巾兜里半个没吃的面包圈送到她嘴边，“吃点吗”

    拇指姑娘秀气的鼻子动了动，直接抱着面包圈开啃，转瞬间把大于体型两倍的东西吞下肚，她摸摸圆鼓鼓的肚子，四肢大敞地躺在帽子里。

    宋然刚想打招呼，拇指姑娘忽然跳起来，“王子”

    她轻盈地从帽子上一跃而下，三两下跑到雕像旁边，抱着快乐王子的脸呜呜地哭起来，哭声把一堆触手吸引过来，围着林地打转，拇指姑娘全不在乎，哭到打嗝。

    黎许推推宋然，因为金小多说宋然嘴甜，适合哄女孩子开心。

    “那个，你刚恢复体力，不要过度伤心比较好。”宋然说。

    拇指姑娘泪眼蒙蒙地望着宋然，宋然拎着衣摆给她擦眼泪，“王子这么善良，一定不想看到你伤心。”

    “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拇指姑娘抽泣着说“他让我把他身上的宝石送给需要的人，最后拜托我取出他的心脏，帮助那个女孩，他让我待在他的心窝里避雨，一道雷劈中了他，呜呜呜。”

    宋然拍拍她的背，以免她哭到背过气去，他递上水囊，回忆着快乐王子的细节，故事中并没有出现用心脏救女孩的情节。

    等拇指姑娘喝了水，逐渐平静一些，宋然才问道“什么女孩”

    拇指姑娘红着眼睛靠在帽沿上，“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坐在王子的雕像前一直哭，哭了一天一夜，王子跟着她一起哭，眼泪打湿了我的头发，王子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哭，怕女孩子更加伤心，王子拜托我拿出他的心脏，心脏变得很大很大，开启一道门，把女孩子吸进去不见了。”

    “她是不是眼角有一颗泪痣”黎许问。

    “是的。”拇指姑娘对此十分肯定。

    那个女孩子是方媛，看来她也被吸进蚀圈里，之后方平安以牺牲自我意识为代价将她送出，这也解释了为何方平安在方步宏夫妻嘴里情况尚可控制，在姐姐失踪后情况极具恶化了。

    “两位勇士，虽然我很不想打扰你们，但是太阳马上要落山了，我们是不是能快点赶路”万事通客气地说。

    对了，既然墨镜知晓一切，那它应该知道快乐王子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宋然决定启程，拇指姑娘则要回南方找自己的家人，双方告别。

    黎许一个大招收割掉林地四周的触手，宋然再度进入沼泽地，这次比较顺利，林地这头的触手和熊似乎少了许多，他很快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高塔底下一只触手都没有，只有冷风不住刮过。

    高塔兀自矗立在沼泽中，塔身由万千骸骨堆砌而成，每一层都有两根如牛角般弯曲的骨刺，挂着腐朽的动物尸体，最高处的窗户大敞着，光线很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万事通示意开心果前往交涉，开心果极不乐意地上前两步“长发女巫，我奉女王之令，有事找你。”

    回应他的只有冷风声，开心果正欲开口，窗口跳出一个巨物，直直栽下来，张开血盆大口把开心果吞下，宋然还没反应过来，它的喉咙一阵蠕动，吐出一具挂着黄色腐蚀液的骨架，然后它立起脑袋，朝众人吐着猩红信子。

    那是一条至少有五十米长的大青蛇，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嘴里两颗毒牙隐约可见，眼珠子比脸还大，一双竖瞳死死盯住万事通。

    “你们竟然还敢踏足我的土地滚出去”从高塔上传来老年女性的声音，语气极为愤怒。

    万事通点燃火把，蛇头往后退了一些，“请给我们一个道歉的机会。”

    “收起你的假惺惺，可恶的贱、女人我拿她当朋友，她只想要我的莴苣，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友谊天长地久，都是假的”

    巨蛇威胁地张开大口。

    “没有谈判可能。”黎许说。

    万事通不着痕迹地后退，“你有把握吗”

    “宋然，后退一百米，注意地上触手。”黎许说。

    宋然立即行动，等他退到安全位置，黎许搭弓上箭，命中巨蛇两只眼睛，巨蛇吃疼地扭动着缩回高塔。

    “这就是你们的诚意，阿哈哈哈哈哈”

    从窗户中蹿出数十条蛇，如利箭落向地面，砸出一个个深坑，黎许轻巧躲过，反身又是几箭射中蛇的眼睛，受伤的蛇缩回去，新的蛇很快补位，黎许的箭耗光了，转而使用大弯刀，但是蛇身上的甲片效果随体型放大多倍，大弯刀击不穿敌人铠甲。

    黎许一拳击向巨蛇下颌，蛇头直接被打偏，接着黎许原地跳跃，刀从较为柔软的喉咙口插入，借助身体下坠力，豁出一个大口子，绿血满天飞。

    但无论他杀掉多少，总有源源不断的蛇从窗户中钻出。

    宋然揪住万事通脖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记说了”

    万事通气都喘不匀，“额我可能忘记说长发女巫有一头长满蛇的头发，并且她长年食用莴苣，修复能力惊人，死掉的蛇头会自动脱落长出新的。”

    宋然一拳砸在它眼眶，“你骗我们来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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