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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宋然(一)
    宋然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雪白的墙壁,上面用黑色的水笔胡乱地涂画着莫名其妙的线条。他眨了眨眼,将紧紧蜷缩起来的身体放松,下一刻就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从腹中传来,胃酸烧灼的刺痛对他来说好像很熟悉了,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靠在靠枕上缓了缓,以免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而低血糖摔倒。

    房间里的灯光是略暗淡的白色,他发了一会儿呆,后知后觉地困惑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空旷的房间,也从没有饿到这种地步过,但他却知道这与试验场相似的房间出口在哪一面墙上,也习惯了从饥饿中醒来,甚至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就好像有人将这些感觉、习惯和记忆复制黏贴进他的脑海,他能想起墙上的线条是自己用别人随手扔给他的马克笔画的,也想起这里是他的房间,可这些与他其他的记忆格格不入,就好像一个躯壳里同时存在着两个不同的自我,一时间让他混乱不已。

    饥饿一阵阵地折磨着他,虽然“感觉”上他应该已经很习惯了,但实际上宋然从没饿成这样过,他捂着胃部,跌跌撞撞地从只铺着白床单和毯子的床上爬下来。

    刚开始他还没注意到,等爬下床,他才发觉,自己的身高似乎有些不对,顶多到自己小腿高的钢丝床如今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他抬头看去,天花板离自己那么远,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

    轻微的咔嚓声传来,宋然扭头看去,在左侧墙壁正中,一扇门向旁侧滑开,一个穿着灰色工服的男人站在门口,像招小狗似的向自己动动手指。

    他是谁宋然不自觉地歪歪头,下一刻他想起,这是带自己去吃饭的人。

    这让他高兴起来,迈着小短腿朝那人跑去,他没有穿鞋,踩在冰凉地面上的脚微微泛青,不过这些他都习惯了,包括离开房间后,长长的毫无变化的白色走廊,也是他熟悉的景色。

    他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裤脚,男人随他抓着,往走廊的一端走去。

    走廊两边都是一模一样的几乎看不出缝隙的门,门的上方挂着标牌,蓝底白字,都是简单的数字,经过某些房门时,宋然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响,有些像是野兽濒临死亡的嘶吼,有些是规律性的沉重撞击声,还有令人难以忍受的指甲抓挠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饿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抽搐,好像自己的存在本身都要被这名为饥饿的怪物吞噬殆尽一般。身旁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他的迫切,走路的步伐变大了许多,他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走过这段走廊是一条三岔路口,男人默不作声地朝左边走去,宋然知道左边通向这一层的生活区,有吃饭、洗澡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进入左侧步道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今天的第一个人,同样穿着灰工装,只不过和这个男人的蓝牌不同,他胸口的标牌颜色是绿色。

    男人开口道“我先带他去洗脸刷牙,吃完就可以送上去了。”

    绿标牌低头看他一眼,“还是那个”

    “嗯。”

    简短的对话过后,两人分开,男人打开一扇门,示意宋然进去,“刷牙洗脸,只有五分钟。”

    宋然顺从地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小型盥洗室,洗手台旁的架子上放着牙膏牙刷,台下有凳子供他踩踏。

    宋然用力扒着洗手台的边缘,踩着塑料凳上去,笨拙但熟练地挤好牙膏,开始刷牙,这里没有镜子,但当他低头时,能从银色的水龙头上看到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

    “我长这样吗”看着那明显年幼的脸,宋然疑惑起来。

    但他很快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外面传来男人的计时声“还有一分半。”

    宋然尽力稳住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过长的牙刷柄,勉强刷完牙,用冷水抹了两把脸,接着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边拉起白色的上衣擦水,一边拉开虚掩的门。

    男人见他出来,就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宋然赶紧小跑两步跟上。

    又走过一段,前面出现一个y字型的入口,里面是一个大约能容纳二三十人用餐的区域。十张餐桌均匀分布在半圆形的空间内,餐桌边面对面放置着两张塑料靠背椅。

    此时有两张桌上正有人用餐,分别是一个看起来怀孕的女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对面都坐着灰工服蓝工牌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们进食。

    女人旁边的那张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乘着食物的托盘,宋然知道那就是自己一天唯一的一餐了,他松开攥着布料的手,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爬上椅子坐好。

    男人在他对面坐下,从工服口袋里取出餐具放在他面前,“用餐时间,二十五分钟。”

    宋然先是伸手拿筷子,但他很快停下来,他还用不好筷子,于是他拿起汤勺,开始狼吞虎咽地将饭盆里的三鲜泡饭往嘴里塞。

    他力气小手指短,即使是分量很轻的塑料汤勺也用得很笨拙,经常会有汤汁溅出来,一餐饭还没吃完,他胸前的布料就已经先吸饱了汤汁,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宋然不以为意,反正待会儿会给他再换一件。但旁边用餐的女人却似乎有些看不下去,比起他和那个少年,女人的待遇要好不少,除了一碗泡饭,还有两块鸡胸肉和一碟苹果,她甚至还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化妆包。

    她放下筷子,把凳子轻轻拖到宋然旁边,在宋然疑惑的眼神里,从化妆包中掏出一个小圆镜和一包纸巾,推到宋然面前。

    宋然将一勺饭塞进嘴里,含着汤勺看了看这两样东西,又看了看她。

    “乖孩子,擦一擦,你脖子上都是。”女人温柔地说。

    宋然不记得之前见过这个女人,她大概是最近新来的,否则怎么会不知道,在这里,穿白色衣服的人不管年纪大小,不管外貌如何,不管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不允许有任何形式上的互相交流。

    他警惕地咬住勺子,一言不发。

    女人微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她把镜子支起来,放到宋然面前,又将纸巾拆出一张,掰开宋然沾满汤汁和米饭的手,放进手心里,在脸上轻轻擦了擦,“会了吗”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阻止她宋然感到困惑,但他对这个女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随着女人的靠近愈发鲜明,也愈发熟悉,就像之前他见到黎许时那样。

    黎许宋然怔了怔,他滑腻的手指捏不住勺子,汤勺掉在泡饭里,汤汁溅到前面摆放的小圆镜上,宋然的视线不自觉地落上去。

    在镜子里,他看到一张幼小的脸,被剪的短短的头发,白得不健康的肤色,那是一张他从没见过的脸。

    这不是他。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倏然从混杂在一处的意识中脱离出来,终于想起自己照理应当在收容盒里,接受黎许的深度灵感才对。但记忆到此为止,他既不记得收容盒里的情形,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顶着一个陌生小孩的躯壳。

    当他将自己和这孩子的意识区分开来之后,之前那种混沌感便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他好像同时操控两个账号的玩家似的,一边以宋然的视角来观察这里,一边又维持着孩童的想法和习惯。

    因此短暂的呆滞过后,宋然抓着纸巾,胡乱地在嘴边脖子上擦了擦,然后攥在手里,继续吃饭。

    女人满意地摸摸他的头,将凳子又挪回去,宋然注意到,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虽然他不太了解女性妊娠,但也能猜出距离她生产大概没多少时间了。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本来给的量就少,就算宋然如今的身体只是个两三岁的小孩儿,吃完之后也只是勉强混个水饱。他恋恋不舍地放下勺子,对面坐着的工服男人站起来,将他手里还攥着的纸巾取下,扔到餐盘里,“去换衣服洗手。”

    宋然看了一眼皱巴巴的纸巾,双手撑在椅面上,慢吞吞地滑下来,跟着男人回到刷牙的地方,那里隔壁就是更衣室,里面分别摆放着适合各种身高体型的白色衣物。

    他蹲下来,在最角落的格子里取出一套最小号,费力地给自己换上。

    等他出来后,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又伸手检查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带别的东西之后,就带他回到三岔路口,走进了右边的通道。

    这条路宋然,不,应该说是那个孩子,他也很熟悉。每天吃完这唯一一顿饭之后,他就要经过这条走廊,前往一个跟他的住所一样空旷雪白的房间,房间里有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还会来别人,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大多都不大,但是最后离开时,永远只有他一个。

    房间正中有一个凸起来的黑盒子,他很害怕那个盒子,每次都躲得远远的,只是有一次他被人推得近了一些,出去之后竟然额外吃到了一个小蛋糕。自那之后,他就常常试图克服那种恐惧,尽量坐得近一些。

    如今,进入那房间后,他已经很习惯了,迈着小短腿跑过去,靠在黑盒子边上坐下。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给他发小蛋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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