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荣将手中棋子重重落下“我实在担心殿下耽于美色, 误了国事。”
张轩捋着胡须,目光还在棋盘上“太子殿下关注明郡主有什么不对吗一盘棋,需要两只棋眼, 殿下是一只,她是另一只, 有她在, 这棋方能活。”
崔玉荣不下棋了,起身作揖, 正色道“还请张公解惑。”
张轩将棋子一粒粒收回罐子里, 慢慢给他解释“你将明郡主看成一个普通女子,听说她美貌,便想着太子殿下对她大约是有男女私欲, 这是不对的, 殿下行事城府之深,远非你我能及。你应想一想,兰家在军中地位何等崇然,在民间百姓心中更是忠臣良将的表率,明郡主作为兰家仅存的孤女, 皇家对她的态度, 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若她能善始善终,于军心民心都是极好的安抚。”
崔玉荣听得频频点头“张公言之有理, 在下受教了。”
“退一步说,就算殿下真对明郡主有什么私欲, 可他是储君,未来的君主,整个大周的天下都是皇家的囊中之物, 皇家无私事,储君的私欲也是公事,我等做臣工的,只管照办便是。”
第二天宫门开启后,嘉顺帝也得到了御影卫报上来的消息。
清早太忙了,一直到下朝之后回到御书房,嘉顺帝才有空细细琢磨这件事,他转着手里新得的两粒核桃,思索了半天“桑景泽啊,是桑家的大小子,阿莹同他一同吃饭,相谈甚欢唔,那孩子也算朕看着长大的,这般知根知底的人家,还算不错的。”
袁福来立于龙案边上,在白端砚里慢慢地磨着朱砂“万岁爷所言极是,小公爷是个性子温软的孩子。”
他看皇上心情甚好,又禀报了一件事情“万岁爷,殿下这几日都歇在太子府,今日又让身边人运了些日常用物去太子府,像是要在太子府常住。”
嘉顺帝愣了一下“太子想搬出去,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男娃儿大了,该张开翅膀的时候就该扑棱扑棱,命詹事院小心伺候着,叫内务府多给太子拨些侍卫
过去。”
忽又想起兰珮莹和桑景泽的事,他把核桃拍进盒子里,道“再叫内务府拨一百个御前侍卫去阿莹府上,姑娘大了就跟花儿开了一样,什么狂风野蝶都想来沾一沾,传朕的旨意,若有敢对她不敬的,先按住打一顿再说。”
袁福来欲言又止。
嘉顺帝自己笑起来“拨一百个多了是吧,她府上应该有不少精壮的亲兵,兰家军里可没有怂包。”
袁福来道“万岁爷前头让奴婢多留意照看着明郡主,奴婢便用心查了查,原来这明王府里不仅有府兵,还有一些无家可归无亲人照顾的老兵、伤兵、残兵,明郡主将这些跟着老爵爷南征北战一生,却老无所依的士兵,都从南疆带到京城,打算一直养着他们。”
嘉顺帝听完肃然道“这些老兵都该国家养着才对,朕岂能让一个小丫头倒贴钱,传旨给兵部,明王府按照五百士兵的份额,按月发饷银。”
“皇上圣明。”袁福来顺势又道,“奴婢觉得,明郡主对老兵尚且如此呵护,实不像仗势欺人之人,万岁爷若是真送一百个御前侍卫给她,恐怕也要吓坏的。”
嘉顺帝深以为然“言之有理,朕拨过去的人,她用起来大约没有自己的顺手,这样吧,拨二十个御前侍卫随扈,这也是王府该有的体面。”
袁福来应下,吩咐当值的小太监去传旨意。
嘉顺帝如同一个护雏的老母鸡般念叨着“朕看这丫头犹如亲生的公主一般,她的亲事一定要她自己称心如意,要细细挑、慢慢选,选好了再处一处,总之不急,不急啊,反正她还小。”
“可不是么,”袁福来抿嘴直笑,“不处一处哪能知道成不成呢,万岁爷可要叫人查查桑景泽”
“查查也好,不过别惊动了桑家,免得让人误会,说不定阿莹还看不上他呢。”
桑皇后是最晚得到的消息的人,她的消息,来自丰国公府。
她是桑家的女儿,跟丰国公府永远是休戚相关,互惠互利,说得再赤裸些,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所以她人虽然在泰极宫,为了掌控桑家
,还是留下了许多眼线。
桑皇后趴在坤宁宫内殿三皇子的摇篮边上,桂花姑姑手里拿着个小布偶哄二皇子玩儿,细细地跟桑皇后讲桑家大房的事。
“三娘子跟小公爷闹了一场,听说因为买的胭脂不对,又摔了几瓶子酒,据说是小公爷跟哪个女子吃饭,带回来的。咱们的人进屋去打扫,看见那胭脂是玉容坊的,玉容坊是明王府的产业,所以才推断,小公爷跟明郡主吃了饭。三娘子那脾气素来骄纵,她不喜欢比她生的好看的明郡主,也情有可原。”
二皇子玩累了,眼睛想闭上了,桑皇后轻轻拍着儿子,小声嘀咕道“偶然碰上了,还一起吃了饭,这么说,两人算是相识了,相处的仿佛不错,甚好甚好,比让那丫头进宫好。对了,本宫上次交待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桂花姑姑见此刻左右无人,便把事情说了“已经办妥了,花重金请了个江湖帮派里武艺高强的女侠客,杀了一个小宫女,那女侠客剥了那个宫女的面皮做了张面具,扮成宫女的样子,顶替她,等将来进了明王府,再慢慢下些毒药,三年五载让人没了,神不知鬼不觉。”
“不用说的这么清楚。”桑皇后不能听见这些残忍的事,念了一声“佛祖保佑”,见二皇子已经熟睡了,又追问道“花重金,多重”
“十万两。”桂花姑姑解释道“那女侠客手段高强,且这一趟差事咱们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完,所以贵了些,因为娘娘之前吩咐,不计一切代价,所以这才”
一头牛不过十两银子,十万两银子就是一万头牛的价钱,这样的数目实在太惊人了。
桑皇后倒抽了一口冷气“行吧行吧,本宫有预感,这个丫头绝不是省油的灯,甭管花多少银子,能把事情办成就行。”
桂花姑姑极其细微地出了口气,女侠客贵是真的,她从中稍稍拿了些也是真的,幸好皇后没有细查。
桑皇后又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最迟后日,这些人就要送到明王府去。”
桂花姑姑退下了。
桑皇后晃着摇篮,慈爱地抚摸着里面二皇子那张白胖圆嫩的小脸儿“宝儿啊,你父皇过了年才四十,他身体骨儿好的很,再活个十几年没有问题。他只需再活个十几年,娘的宝儿就成人,娘总能想道办法,把谢萧舟弄下来。”
桑皇后的面色骤然发狠“可那个兰珮莹绝不能进宫,若是皇帝真让她进宫了,将来盛宠之下生出皇子,只怕连皇帝都要亲自动手让谢萧舟退位,我们娘俩还哪里有活路。”
兰珮莹一大早听到管家刘茂典来传话,说泰极宫派了二十个御前侍卫来明王府当值,她很是吃惊,因这些人是御前派来的,算是钦差,她命刘茂典把人到正院里去接见。
二十个甲胄齐整的御前侍卫,一见郡主来了,全部齐刷刷左臂抬至胸前,给她行了个军礼,身上的盔甲刀兵叮当作响。
若是寻常闺阁女儿家,恐怕要被这阵势吓到了,但兰珮莹从小便长在军中的,早已习惯了“各位免礼,请进正厅喝茶。”
兰珮莹进主位坐下,刘茂典站在她身后,二十个身强体壮的御前侍卫,一边十个在两侧坐了,神情肃穆。
他们的存在,让画风都变了,硬是把明王府金碧辉煌的正厅,弄得像大将军升帐。
为首的那人自我介绍“卑职沈建通,从七品应天卫经历,奉皇上旨意,携二十人,领郡主随扈守护之职。”
兰珮莹微微一笑“既是皇上旨意,却之不恭,可哪能真让沈经历和各位壮士跟着我一个女儿家跑前跑后呢,诸位能来在明王府上大门里坐一坐,便是我明王府天大的面子了。”
御前侍卫听起来牛气冲天的,其实是个很辛苦的活,除了极少数近身伺候主子的,其余的人,一年四季雨雪风霜都在外头站岗警卫。
刚才这些御前侍卫进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明王府的门房修的敞亮,冬暖夏凉,还有小厮来回送茶水点心。
众人听完明郡主这番话,顿时觉得很是暖心。
沈经历道“卑职来时,上峰交待吾等,凡事全听郡主
安排,郡主让卑职随扈,卑职就随扈;郡主需要卑职守门,卑职就守门。”
兰珮莹温和一笑,放下茶杯,刘茂典一挥手,外头便有人捧着个红漆木盘子进来,上头放着二十个银锭子,一个也不大,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是普通的御前侍卫们一个月的月例,说少也不算少,说多也不算多,收了也无伤大雅,便是传出去,也不至于丢饭碗挨板子。
沈经历连忙拒绝“卑职等当差,都是拿着朝廷的饷银的,实不敢领双份儿。”
刘茂典连忙圆场“诸位都是天子近臣,咱这小小一座明王府哪有资格给诸位发饷银,这些不过是茶水钱。”
沈经历坚决不要“既然是茶水钱,便应该放在府里,用于茶水才是。”
兰珮莹回去后,问刘茂典“刘叔,你怎么看。”
刘茂典凝眉道“我看着倒不像是来监视咱们的,竟像是真的来伺候郡主的。或许是我想多了,虽说自古君王都忌惮功臣,可咱们家这样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可以让皇上忌惮的了。”
兰珮莹叹息“祖母神志不清,兰家后人只剩下我一个,南疆之事我早已痛快撒开,举家返京,如此情形之下,朝廷优抚祖母和兰家,才是上策中的上策,我认为当今皇上算得上是个明君,此举应是发自真心的善待。”
刘茂典见兰珮莹嘴上说不在意,脸上却思虑重重的模样,担忧道“那郡主在忧虑什么”
兰珮莹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纤细的指尖发白“皇上与兰家君臣意重,一向厚待兰家,我岂敢有忧虑,只愿皇上长命百岁罢了。”
兰佩莹知道,前世今生,嘉顺帝都是真心善待兰家的,但他却是个短命的皇帝,再有几个月就遇刺身亡了,随后登上皇位的谢萧舟,对兰家、对她,都是仇视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日子尚且能过,以后该怎么办呢
可这些事,兰珮莹一个字也不敢对人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晨 10瓶;
非常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