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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谢萧舟不敢看兰珮莹,  他负手而立,别过脸看远处的树梢,声音低沉地吩咐道“掌灯。”

    四喜立刻带人上前把廊上的灯全都点亮,  又麻溜地远远避开了,  他回头看了看廊下那两个面对面站着的璧人,心里隐隐觉得喜悦。

    殿下总算有机会能同郡主独处,好好说一说心事了,  希望殿下在男女之事上,能开窍一些。

    起风了,宫灯淡橘色的光影在风中摇曳,  描摹着兰珮莹绝美的容颜。

    谢萧舟蹙眉看着对面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有千言万语,  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他不应该开口。

    当初答应她,  放过彼此,  各自安好,  他没有一丝犹豫。

    他看着她鲜妍的眉眼,  他想,  只要她能过得好,他就永远不会后悔放手。

    兰珮莹挺直脊背,如冰雪凝成的莹白面容上明显带了怒气“请殿下让我离开。”

    谢萧舟艰难道“你信孤,孤不会害你的。”

    兰珮莹冷笑一声“殿下现在难道不是正在伤害我吗”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  两人在完全没有第三个人的情况下私下见面,兰珮莹忽然觉得很委屈。

    说什么不伤害她,他明明已经害过她一次了,现在又要害第二次,  难道是上瘾了吗

    “孤发誓不会害你,你大约不知道,对孤来说你真的很重要。”

    兰珮莹的面上露出一丝诧异。

    谢萧舟垂下头去,声音呐呐“孤的意思是,你是忠烈之后,孤于情于理应当照应你。孤知道你议亲不太顺利,所以孤亲自挑选了一个青年才俊,他就在前头等你。”

    “孤男寡女,私相授受,我不去”兰珮莹终于明白谢萧舟想做什么了,虽然性命无虞,但这并不能缓解她的愤怒,她咬着银牙,冷冷道“殿下有没有想过,此事若是传出去,殿下自然是得了一个礼遇忠烈的美名,然而我的名节何在。”

    “孤叫你来这里,便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谢萧舟几乎在哀求她了,“你去见一见他,若你不喜欢他也无妨,若是你觉得他好。”

    谢萧舟顿了一下,垂眸掩藏住心中痛楚,“那是极好的事,孤也为你们高兴。”

    兰珮莹怒极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都要烧起来了“天地君臣父子,殿下让我死我都得死,何况殿下只是让我行些苟且之事。所以殿下现在是在命令我吗若不是的话,恕难从命。”

    谢萧舟痛苦地皱起眉头“他是真的,孤是真的,罢了罢了。”他无力道“你就当成孤命令你去。”

    “我去”兰珮莹粗暴打断了他的话,她恨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前世今生,他总能轻易让她失控,“不管那人是谁,是怎么样都不重要,只要不是你便行”

    谢萧舟愕然抬头,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碎裂音,他的胸腔剧烈地刺痛着,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定定地看着兰珮莹,可她已经转身决绝而去。

    他用力按住心口,如刀割般疼痛,他垂下眸子,一粒眼泪落在风中。

    他在心中默念着,他不会后悔,只要她此生过得美满,他一定不会后悔的。

    兰珮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谢萧舟没有离开,站在廊外的阴影里等着,他在等什么,他不知道,或许是等一个结果,或许是等一个结束。

    夏子濯是个好儿郎,她若是见到,应该会满意的吧。

    夜风吹拂着谢萧舟冷峻的眉眼,他颓然地闭上眼睛。

    这样的太子殿下无人见过,在嘉顺帝面前,他永远都是沉稳冷静的继承人,在群臣面前,他是风华灼然闪耀的储君,没有人知道,他也会有这般疲惫脆弱的时候。

    前世今生,他喜欢她多少年了,他忽然有些算不清,从那一年的芙蓉宴,到这一生的芙蓉宴,对兰珮莹来说是初见,对他而言,中间隔着两生两世的生死别离。

    她永远也不会懂他的心痛,但是他也并没有资格要求她懂,他只不过是在偿还前世欠她的情意罢了。

    太子府假山上的亭子里,伫立着一位身着淡青色儒衫的清雅书生。

    站在假山脚下暗处观察的四喜不由得暗自赞叹,这位夏翰林明明出身寒门,周身却有一股子皎然若月的清贵气韵,殿下果然独具慧眼。

    夏子濯倚在此处呆了许久,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太子殿下傍晚召他来此,告诉他臻郡主会来见他,让他做好准备。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这一切太突然了,他未曾有同女子独处的经历,就连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话本都读的不多,一时很是懊恼,早知应该多读几本。

    等了很久兰珮莹也没来,他的心情越来越窘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身后石头台阶上,响起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夏子濯猛地转身,正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纤细美丽的少女飘然而至。

    兰珮莹看清亭子里的男子,冰冻一般寒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是你”

    夏子濯的脸蓦然红透了“郡,郡主,在下失礼了。”

    “的确有些失礼。”兰珮莹从容踏进假山亭里,亭子里灯火通明,照得兰珮莹色泽略浅的瞳仁闪耀着琥珀般的光泽,“是别人我可能已经一巴掌打过去了,是夏翰林,那就算了。”

    夏子濯闻言,倏忽眼睫一抬,清隽双眸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粲然光辉,结结巴巴道“郡主,你这是何意”

    兰珮莹没有回答,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夏子濯心虚道“太子殿下召在下来此。”

    兰珮莹直视他“你知道我会来”

    夏子濯迟疑了一下,他意识到有些不太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所以,你就是太子殿下所说的青年才俊。”兰珮莹上下打量了夏子濯一眼,淡淡道“他也算是用了心了。”

    兰珮莹随意找了只圆凳坐下来“是太子殿下逼你来的吗”

    夏子濯额头冒出一层细汗“殿下没有逼在下,是在下自己痴心妄想了。”

    兰珮莹走累了,有些口渴,她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的茶壶上,想倒一杯解渴,又怕茶水里被人下了药,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抿了抿略干的嘴唇。

    夏子濯察觉了她的动作,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茶壶,瞬间明白了兰珮莹心中所想。

    他周身一僵,霍地走过去,倒出一杯水自己一饮而尽,涨红了脸道“郡主,这茶水里没有任何东西,在下确实钟情于郡主,但在下绝不是鸡鸣狗盗之辈,也绝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

    他重又取了一只干净的茶盏,倒出一杯茶,双手捧着奉给兰珮莹,窘迫道“还望郡主能接纳在下的一颗真心。”

    兰珮莹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没有一丝犹豫的拒绝了他“茶我可以接,但夏翰林的真心,我不敢要。”

    “为什么”夏子濯急了,“在下分明能感觉到,郡主对在下有一些喜欢。”

    他很不甘心地追问“难道郡主讨厌在下吗”

    “我确实不讨厌你,但是说喜欢也并不合适。”兰珮莹示意夏子濯坐下。

    她平静道“夏翰林有栋梁之材,我对你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对有真才实学的能人志士的欣赏。”

    夏子濯鼻尖一酸,有些失望。

    “夏翰林出身于微末,寒窗苦读的艰辛,想必比谁都体会良深。翰林既然已经被选入翰林院,又入了太子殿下的眼,未来必有机会登阁拜相,自当奋力做名臣大能,青史留名才是。”

    这番话,让本来手足无措的夏子濯瞬间热血沸腾,他深深地看了兰珮莹一眼。

    “在我心里,夏翰林应该如同雄鹰一样在天上翱翔,长空搏风,我若有机会做翰林翅膀下的一缕清风,托举翰林一程,已经觉得很荣幸。其他的,非我所想。”

    夏子濯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不可以同时拥有呢”

    兰珮莹微笑了“夏翰林,你出身民间,所以对官场上的事想的太单纯。若是你我成婚,你是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大周朝新贵,但与此同时,你也离朝野权柄越来越远,文武百官都会与你划清界限,因为你与他们不同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翰林苦读一生,难道胸怀中没有抱负么你若娶了我,皇上不出意外会让你做明王府的属官,到那时,你真能心甘情愿么”

    夏子濯脸色倏地变了。

    朝廷里手握大权的重臣,几乎都是科举出身,登阁拜相是千百年来读书人的终极追求,大周朝的内阁,历来非翰林不入。

    这也是他为什么中了进士还不满意,拼命也要考进翰林院的原因。

    大周朝除了科举入仕,有爵之家的子弟也可以凭恩荫做官。

    不过在官场上历来有一条鄙视链,进士鄙视同进士,同进士鄙视举人大挑,而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便是鄙视链的最底层。

    因为文官们鄙视他们,绞尽脑汁排挤他们,恩荫官员的仕途几乎都是再无寸进。

    兰珮莹悠然道“你知道我的几位舅父吗他们都曾在翰林院枯燥地文书中苦熬十几年,又出去辗转外任几年,调回京城从六部做起,才有了入内阁的资历。本朝历代首辅,履历皆是如此,你觉得这些熬了三十多年熬出资历的人,会如何看待你,他们会不会觉得你是个投机取巧之人。”

    夏子濯脸色青白,倒退了一步,十几年来刻苦读书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齐家治国,光耀门楣,这是他人生的追求啊,他怎么能忘了呢

    兰珮莹见他不语,纤睫一扬,笑道“夏翰林还想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