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顺帝皱了眉头, 虽然谢萧舟一句多余的话没说,父子二人却心领神会。
他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看来是朕太仁慈了,才惯得尔等无法无天,竟然在朕面前放荡形骸至此, 简直目无君上”
帝王威严此刻尽显, 一看皇上龙颜震怒, 众人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 哪有还能稳得住的, 无不齐刷刷跪下,口中呼“皇上恕罪。”
嘉顺帝“嗯”了一声, 对陆东启道“你们父子俩所为何事大闹御前, 从实道来。”
陆东启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支支吾吾不想说, 却又不敢不说, 正别扭着,焦夫人来了,跪下哭着道“陛下, 臣妇来说。”
原来, 这肚兜子,是陆东启最钟爱的一位梁姨娘的,梁姨娘是三年前收进府中的,曾是西北有名的花魁,不仅生的花容月貌, 床上功夫更是了得,是以陆侯爷虽然后院里美人有上百个,三年来依旧隔几日便要去梁姨娘那里睡一晚,就连这次进京城, 都把梁姨娘带上。
这一路上,陆宜化不知怎么的,就跟着梁姨娘搞到一块儿去了,焦夫人无意中发现过一次,两人跪在她面前保证绝不会再勾搭,焦夫人才答应保守秘密。
焦夫人也没有想到,陆宜化跟这个梁姨娘一直没断了,甚至来皇家猎苑身上还带着梁姨娘的肚兜子。
肚兜子上头绣着名字,陆侯爷一眼便认了出来,一个小妾,父子俩轮流用,传出去真是丢死人了。
但这不是陆侯爷暴怒的唯一原因,让陆侯爷真正觉得不可收拾的是,梁姨娘最近怀孕了,这下肚子里的孩子连亲爹是谁都说不清了,陆家真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众人听得直冒冷气,一时间竟顾不上看定西侯府的笑话,光顾着庆幸自己家中没有生出这样的孽子了。
王尚书瞬间觉得自己家不成器的三小子,其实只是爱玩了些,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邓侯爷本来气得恨不得回府剥了邓贤的皮,在陆宜化的下流荒唐事衬托下,又觉得自家儿子犯的错真没啥,不就是当众脱了一次裤子么,没啥大不了的,人不风流枉少年。
陆宜化臊地抬不起头来,咬牙切齿地骂她娘“老东西,你失心疯了吗,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再说”
谢萧舟闻声便冷冷勾唇,对嘉顺帝道“陆宜化通奸乱常、忤逆长辈、御前失仪、妄言欺君,赎罪并举,罪不可赦,儿臣请求父皇重罚陆宜化,以儆效尤。”
嘉顺帝深谙为君之道,这时候他不说话的效果好于开口,他不表态,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拨了拨碗盖,清脆的撞击声令在场众人心惊胆战。
王尚书往前跪了跪,身为礼部尚书,他觉得自己这时候责无旁贷,必须出来说点啥,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清了清嗓子,王尚书大义凛然道“皇上,微臣以为,定西侯府陆东启教子无方,世子陆宜化品行不端,德不配位,微臣建议剥夺陆世子的封号,不准袭爵。”
不准袭爵,那岂不是陆家的爵位要完。
陆侯爷立刻慌了,趴下磕头“皇上,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陆家男儿世代镇守边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您这样做会寒了忠臣的心啊。”
陆宜化蹦起来“凭什么不准老子袭爵,老子要造”反字还没有说出来,陆侯爷已经一脚把他踹出一丈远,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他面前,将他的下巴拿脱臼了“闭嘴吧畜生,你想把全家都害死吗”
陆宜化剧痛,大颗大颗地汗珠往下落,但是下巴掉了,只能“呜呜”含混不清,再也说不出话来。
焦夫心疼地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却没有说一句为儿子求情的话,他连欺君的事都敢做,若不叫他吃些教训,迟早会丢了性命。
原来,方才陆倚云去找焦夫人救命,慌乱之下说出了兄妹两人今日做出的事情,焦夫人听见陆宜化和陆倚云竟然利用年幼无知的小孙子阿宁去给别人下毒,对这一双子女真是失望头顶,尤其是陆宜化,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狠得下心去算计,她对陆宜化彻底没了指望,如今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孙子身上,孙子就是她不能触碰的底线。
不远处,邓贤挨打的惨叫声传来,陆宜化听的心惊胆战。
谢萧舟断然不会对陆宜化仁慈,只是这件事情棘手,他想从定西侯府开始,戍边将官不带家眷,将满门老小留在京城,若一个不慎,激起别的戍边将领们的逆反情绪,只怕会动摇国本,所以他只得先留下陆宜化的性命。
谢萧舟临风而立,冷淡开口“儿臣建议,废除陆宜化的定西侯世子位,贬为庶人,封定西侯嫡长孙陆永宁为世孙袭爵。”
将陆宜化贬为庶人,让他死,甚至生不如死的办法,谢萧舟有千百种。
对陆侯爷来说,只要别夺了陆家的爵位就行,儿子袭爵,孙子袭爵,不就是个顺序先后的事儿么,反正迟早一切都是孙子的。
所言陆侯爷闻言立即感激地看向了谢萧舟一眼,接着跪下道“太子殿下英明。”
嘉顺帝对谢萧舟的打算心知肚明,便顺水推舟威严地对陆东启道“陆卿家,朕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就不追究欺君之罪了,暂且按照太子所言,封你嫡长孙卢永宁为定西侯府世子。”
他看了一眼跪地哭泣的焦夫人,脸上的悲悯真假难辨“陆侯爷这次回西北,就不要把小世孙带走了,就将他留在京城教养吧,趁着孩子还小,让翰林们好好教教他,你已经把儿子养歪了,千万莫要再把孙子养歪了。”
今日大起大落,陆侯爷本以为陆家的爵位要完,现在听嘉顺帝这般安排,他连连谢恩。
他本来对陆宜化就很失望,这儿子自从生下来就没有让他省心过一天,因此他常常唉声叹气,生怕自己几十年后一蹬腿儿,陆家先祖卖命挣来的爵位会丢在混账儿子手里,那样他在地下,都无颜见列祖列宗。
现在小孙子陆永宁越过混账儿子直接封世孙袭爵,还可以留在京城,被天下最有学问的人,翰林院的翰林们亲自教育,寻常人真是求也求不得。
于是陆侯爷觉得今日虽然丢了些人,结果还是不错的。
陆宜化被太监拖下去掌嘴打板子了,陆侯爷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一句“皇上还赏了他五十个嘴巴子,公公们莫要忘了。”
嘉顺帝和谢萧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一丝窃喜,两人本是打算在猎苑找机会试试陆东启的口风,回宫后便正是开始拿陆家试水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地,这件事就这么成了。
嘉顺帝抿了一口清茶,又揉了揉眉心:“被尔等吵得朕头疼,起驾吧。”
皇帝銮驾起,众人连忙跪地“恭送皇上。”
谢萧舟深深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兰珮莹,便极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若他对她表现出一丝倾慕,必然又是血雨腥风。
她今日已经够烦了,他不想再给她添任何麻烦了,而且,她已经将态度表达得那么明白,她不想跟他在一起。
谢萧舟想到这里,胸腔中又是一阵碎裂般的疼痛。
嘉顺帝走了,众人又呼“恭送太子殿下。”
谢萧舟眸中满是不舍,很想跟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不能。
他正欲离开,兰珮莹却叫住了他“太子殿下请留步。”
“臻郡主有何事”谢萧舟看似平静,实则浑身紧绷着。
兰珮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笑意,声音疲倦“太子殿下,臣女偶感身体不适,恐怕无法参加晚上的篝火宴会,还请殿下允许臣女告退,回府休息。”
兰珮莹说完,谢萧舟尚未没说准不准,众人已经心下了然,今天这场糟污事情,发生在谁身上,谁都会身体不适,没病都得气出病来。
谢萧舟点点道“可以理解,孤派人送臻郡主回城。”
他不知道,他虽然还是公事公办的表情,语气却比平常温和了许多。
兰珮莹道了谢,谢萧舟离开后,她便扶着安逸的胳膊离开了。
陆倚云可谓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今日的难关,起码她自己觉得这桩事已经了结了,对她来说,侯府的继承人是陆宜化还是陆永宁,并无区别,反正她依旧是定西侯府的嫡姑娘。
她盯着谢萧舟的背影,若有所思,总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同往日有些不一样,仿佛多了些柔情,原来太子殿下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再想到,今日太子殿下对陆家手下留情,她禁不住心神荡漾,看来太子殿下终究是看重陆家的,说不准,这份看重,便是因着她的缘故。
她尚在痴痴地看着谢萧舟的背影,被颜面扫地的陆侯爷粗暴地拉走了。
皇帝太子和陆家的人都走了,目睹了全过程的看官们一直压抑着的八卦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众人不知道陆宜化之前给兰珮莹下春药的事,只道是两个世子为美人争风吃醋,最后惹出一场大戏。
邓侯爷欣慰地想,在这件事里,合阳侯府虽然也丢人,但是陆家更丢人,相比之下,竟然没有那么丢人。
邓侯爷正庆幸着,有人好奇地凑过来问“邓侯爷,您家世子那条粉彩的亵裤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