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两人并肩而立。

    楼道处的灯光格外敞亮，可气氛却莫名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尴尬。

    陆骁站在姜钰身边，余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上,自是看出了女孩神情里的些许局促。

    嘴唇微启,似是想要再次开口,主动帮她推却这件麻烦，然而不等他出声，姜钰却像是心有所感那般,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你别说话,我在想借口呢”

    刚当嘴边的话又给尽数咽了回去,习惯于占据主导地位的陆骁似乎也没意识到,在姜钰面前，自己竟是出乎意料地听话。

    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落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搓动着指尖，泄露着淡淡的忐忑和局促。

    在外人面前,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陆骁于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就要见到姜钰的父母,心绪竟是莫名地慌张,即使是当初面对全国级的钢琴大赛都毫无波澜,偏偏这会儿却无端地开始发虚。

    “不管了,先进去吧”

    姜钰的神情一紧，表情略显悲壮,刚要抬手敲门时，原先紧闭的大门却是突然被人从内打开，而两人也正与姜父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一瞬间，目目相对，气氛陡然陷入凝固。

    姜钰陆骁

    所有人似是都被按下了定格键,停在这门口上演一出离奇的哑剧。

    许久后，还是姜父率先反应过来，视线落在一旁的陆骁上，语气略懵“这是从哪儿捡来了个俊小伙”

    五分钟后，一家三口外带一个陆骁一同集中在了客厅里。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陆骁和姜钰也都脱去了外套，并肩乖巧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规矩且安分。

    而姜父姜母则是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脸上的表情略显严肃，带有审视的目光不断在两人间徘徊。

    在门口那会儿，姜钰就介绍了陆骁的身份，学生会会长外加万年第一的身份属实让人惊叹，但却依旧没法消解姜家二老的戒备。

    现在是晚上十点，自家女儿说出去玩雪，结果玩着玩着就带了个男孩回家，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离奇。

    姜家二老在姜钰还小时便心有预感，知道就凭着自家姑娘的姿色，日后定少不了被小伙子招惹，为此姜父可都一直在重点关注着，把控地极其严格，生怕一不小心自家这水灵灵的白菜就被不知好歹的猪给拱了。

    可没想到的是，平日自家女儿乖巧听话得很，没有半点那方面的征兆，结果这一来就来了个大的竟然直接把人给带到家里来了

    不会一会儿就要吵着嚷着已私定终身、非他不嫁之类的话吧要这搞这么一出，是先打那小伙子的左腿还是右腿要不干脆中间那腿也给打折了算了

    姜父越想越觉得上头，甚至已经隐隐感觉摁那不住自己身体里的洪荒之力。

    侧头与身边的妻子对视了一眼，姜母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领会了自家丈夫的心情和意思，于是暗地里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随即轻咳两声道“咳咳，你们俩是怎么碰上的这都十点多了，陆同学的家长应该会担心的吧”

    话音刚落的瞬间，气氛似乎又陡然变得僵硬了些许。

    陆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低垂的眼帘下，那目光微深，带着些许令人压抑的情绪，还有两分嘲弄。

    这会儿，那个女人应该的确挺急的，怕是派了不少人马在想方设法地把他抓回去。

    姜钰是没想到，自家母亲一说话便是踩中了雷区，带有关心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陆骁的身上，然而就是这一眼令姜父蹭地一下，火又冒上来了。

    只见姜父喘着粗气，眉间的山丘高耸，嘴里的话拧巴了半天还是脱口而出道“小钰，还有这位陆同学，你们实话和我说，你俩是不是在处对象。”

    安静坐在沙发上的陆骁目光微闪，而姜钰则是猛然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猫眼里满是惊讶还有两分被人误会的羞赧。

    “不是爸你说什么呢”姜钰脱口而出地否认，那极为坚定的口吻令姜家二老同时松了口气。

    “真的”姜父狐疑地确认道，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却是打消了七七八八。

    姜家二老还是比较了解自家女儿的，见她解释地这般干脆，心下也明了两人应是没有太多猫腻，反倒是他们自己误会了。

    “诶呀，爸，你们误会了，其实是”姜钰说到一半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声音减弱，表情略显为难。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陆骁的遭遇给说出来，毕竟这说到底是陆骁的隐私，她好像没有这个权力去主动告诉给爸妈；可若是不说的话，深更半夜把一个同龄男孩带回家，又要父母同意他留宿一晚，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客厅里极为安静，而姜家二老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在陆骁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神色微敛。

    “爸妈我同学家里有点事，能在我们家留宿一晚吗”姜钰说着，语气略显忐忑，视线来回在姜父姜母之间跳动着，似是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两张神似严肃的脸却让姜钰越发紧张。

    落在膝盖上的手紧拽着裤子，来回揪动着，而这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陆骁的眼里。

    少年眼中的情绪不断流转，此时身处在这里的温暖与那件密闭冰冷的禁闭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远处的玻璃窗上结着一层厚厚的水汽，渐渐凝成水滴，划下道道水痕。而屋内的气氛也如同这不堪重负的水珠，到达顶点之时，终要有一个人做出妥协。

    “伯父伯母，其实我”

    陆骁突然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可才刚出声，坐在沙发上的姜父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

    脸上的严肃一消而散，姜父眼睛微弯，眼尾顿时散开浅浅的细纹，一股书香儒雅之意油然而生。

    “孩子，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外面这么冷，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说完，一旁的姜母也极有默契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着开口道“我先去把客房收拾一下，小钰，你先带陆同学去洗手间洗漱。”

    姜钰没想到，事情的成功来得这般突然，脸上闪过片刻茫然，在听到自家母亲的嘱咐之后才想是恍然反应过来似的，兴致冲冲地从沙发上站起，双眼放光地对上陆骁的视线，“快，我先带你去洗漱。”

    陆骁目光微滞，片刻后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冲姜父姜母微微鞠了一躬，“感谢伯父伯母的收留，今夜都有叨扰，属实抱歉。”

    从陆骁进门，姜父就开始不声不响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许是私心作祟，起初的姜父着实对他升腾不起什么好感，就连现在也是不平不淡的态度。但不得不说，这位姓陆的同学不管是举止行为还是作风谈吐都是远超于同龄人的存在，光这点便让姜父迫使对他另眼相看。

    “客气了，都是小钰的同学，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姜父开口。

    姜钰似乎见不得陆骁这般恭敬谦卑的模样，于是一把拽着他的手就往公寓深处走去，“时间不早了，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陆骁被姜钰一路拖拽着，而两人的身影也于吵闹中一并消失在拐角处。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姜父与姜母，两人相视一眼，似乎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

    “那孩子，怕是被”姜母略带怀疑地开口。

    姜父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看那孩子也不像是乱来的人，再加上咱家小钰的态度，还有他脸上的伤，八九不离十了。”

    姜母一听这话，表情也黑了些许，眉眼间带有稍许愤怒，只是几十年来的教养不允许她说出一些粗鄙的话。

    “真是作孽。”

    姜海生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出声道“一会儿你收拾完了之后就找点药给小钰送过去吧，这事儿孩子不说，我们也不好瞎掺和。”

    姜钰从自家老爸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又领着陆骁去了洗手间，前前后后嘱咐了一大堆，这才有些不放心地回到自己卧室。

    然而刚进门，姜钰一眼便发现了书桌上多出来的东西，是几瓶用于外伤的药水，还有一支药膏。

    姜钰看到这，鼻尖不知为何蓦地一酸。

    她想，爸妈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什么都没问，无声地纵容着她的行为。

    姜家虽说是住在公寓里，但面积也不小，除了两间卧室之外还有一间经常闲置的客房，不过平日里有经常打扫，这会儿也只需要套个被子就能入住。

    时间着实已经不早了，次日还要上学，姜钰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最终被姜母和陆骁一同劝着回去休息。

    姜钰自然是放心不下，等二老都回房休息，整间公寓都暗下来之后，这才又偷偷摸摸地从房间里溜了出来，直径走向客房。

    关了灯的房子很黑，姜钰猫着腰站在房门口，屈起食指轻扣了两下。

    下一刻，一声请进隔着门板传来。

    姜钰动作利落地打开房门，又极速溜了进去，反手把门关上，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

    坐在床头的陆骁将姜钰的行为尽数看在眼里，眉峰微挑，随即开口道“姜同学，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光，将这间并不大的房间衬得格外温馨。

    溜进房间的姜钰吐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了下来，“我当然知道是晚了，但这不是为了来给你擦药吗”

    姜钰说着，从自己的睡衣口袋里掏出了药水和药膏，“喏，等帮你上完药我就睡。”

    目光停留在女孩掌心上的药物，眼神转深。

    后背上传来火辣辣得生疼，钟慧敏这次或许是气狠了，下手的力道也是往死里打，也得亏她的手有些陈年旧疾，否则照这多年下来，他早就被打废了。

    “赶紧的，把上衣给脱了。”不知不觉间，姜钰已然走至床边，顶着一张干净清纯的脸，用极为天真的口吻说出这般孟浪的话。

    陆骁的身体一僵，别扭了一秒后便缓缓抬手将自己的上衣脱去。

    上身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房间里开着空调，但在脱下衣服的那一刻，皮肤上依旧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天冷还是如何。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那略显狰狞的伤口时，姜钰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他妈”

    下意识地爆了一句粗口，姜钰微微抬手，指腹在即将触及他皮肤时却又迟迟不敢上前，微颤着悬在半空中，生怕会弄疼了他。

    这次的伤明显比那日她在医务室里看到的要严重很多很多，纵横的淤青极为可怖，而被划破的皮肤还渗着血丝，道道血痕落入姜钰的眼里，是止不住的愤怒和窝火。

    表情顿时沉了下来，连带着一室的空气都安静了许多。

    姜钰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地给陆骁上着药，许是有了经验，这一次姜钰的动作熟练了许多。

    房间里静地有些让人不习惯，陆骁自然是察觉到了女孩的情绪，心如若被泡在温暖的糖水中，有种不可言说的感受。

    被人心疼的感觉很美妙，但看到她情绪低落，自己的心也会忍不住开始泛酸，忍不住地想要将那些牵动她情绪的负面因素统统抹去。

    “不疼。”陆骁突然开口，宽慰道。

    下一刻，姜钰上药的动作猛然重了几分，刺痛感随之传来，激地陆骁浑身一颤，又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刚刚说什么”

    “”

    喉结上下一滚，陆骁低垂着眼帘，再次开口时的声音沾上一丝沙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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