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们反应过来, 立马也去帮忙打凉水。
沈临到得近前,抓了她的手腕细看,见烫的只是中指背面的一小块地方, 不由轻舒了口气。待数盆凉水打过来, 沈临将她的手放入凉水中浸, 同时吩咐时雨去拿药粉。
沈临十分细致,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则拿了舀勺,舀了凉水往她指背上轻泼。
冰凉的井水一遍遍冲刷着烫伤的地方,疼痛缓解许多。
正值午膳前,厨房里厨娘、杂役不少, 且大部分下人都是在临风院呆惯了的,沈临平素对下人赏罚分明, 宽容随和, 并不会如侯夫人一般动不动冲下人发脾气, 因此临风院的下人们俱都对世子敬重亲近有加。
此刻众人见了世子对世子夫人的在意和细致,不由都齐齐暗叹, 且还发出善意的轻笑。
听了周围的私语声, 李羡鱼有些不自在起来, 下意识想把手抽回,却没抽动。
“夫人再等等,这凉水需要多浸一会儿。”沈临嗓音清冷,语气却柔和,似有一种让人沉醉其中的魅力。
李羡鱼立马乖乖不动了。
似察觉到李羡鱼的不自在, 沈临抬眸环视一圈,温和从容“大家忙去吧,这里无事了。”
围观的厨娘杂役们立马散开, 开始各忙各的,只是目光时不时仍往主子们身上瞥。
感觉到自己的每点小情绪都被对方所察觉在意,李羡鱼忍不住咧嘴偷笑了下,倒没再害羞。
一个杂役有眼色地搬来了一张小圆凳,李羡鱼就势坐下。
“夫君今日怎么想到来厨房”李羡鱼闲着无事,便同沈临闲话。
沈临道“也无甚事,只是前院的事忙完了,便想着来陪你用午膳。”
其实这还是云山提示的。
沈临虽两世为人,这一方面的经验还是少。
他怕夫人无聊,因此忙完事后,便教起了夫人下棋。
然而李羡鱼对棋之一道一窍不通,也无甚耐心,磕磕绊绊学了几次,今日更是得知他能有大半时间教她下棋后,找了个借口就溜回了临风院。
云山实在看不过眼,便忍不住暗示了几句自家主子“世子夫人今日可是回临风院用膳话说起来,世子也好久没回临风院用膳了。”
沈临听他一提,也忍不住反思,自己陪夫人的时间确实少了些,往日常是夫人来找他,他也该多去陪陪夫人才是。
于是就有了沈临出现在厨房那一幕。
此刻沈临回答完李羡鱼的问题,视线从她面上扫过,见她面上还沾了面粉,不由好笑。
时雨很快将药粉拿来,沈临亲自给她手上上药。
周围开火炒菜的声音吵嚷,沈临却不动如山,只细细替她抹上药粉,待抹完药粉后,又拿了她身上的帕子,替她擦干净额上沾染的细面粉。
“夫人今日是打算下厨”沈临边擦边问。
“本来是打算下厨其它事上我不能替夫君分忧,便想着能替夫君做几道菜也是好的。”想起自己放才制造的乱象,李羡鱼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夫君放心,等我多学几次,定不会再像今日这般。”
闻言,沈临微怔,倒还真有些担心她下厨,下次也不知会烫到哪,不由道“夫人有这份心意,瑾之便已知足。夫人帮了瑾之数次,已经是极大的分忧了。且过几日,恐怕还要劳烦夫人。”
听他此话,李羡鱼联想到靖武侯受伤一事,下意识便想问,然而厨房人多口杂,且沈临并没有显出忧心的神色,她到底忍住了没再问。
说话间沈临替李羡鱼整理完,两人便一道回了正房用午膳。
转眼又是十来日过去。
靖武侯仍未苏醒。而夏阳侯也已到了边州。
赤霞关内的赤霞镇在边州和北门州交界之处,地势低矮突出,虽然面积不大,却是两城枢纽,边城要地。
之前北燕攻破赤霞关时,靖武侯边提前疏散了赤霞镇中百姓,此时的赤霞镇内,除了留守的军队外再无其他人,可谓是一座空镇。
夏阳侯才刚抵达边州,还没来得及摆主帅的谱,就得了赤霞镇再次被北燕军队攻打的消息,偏偏靖武侯未苏醒,夏阳侯只能赶鸭子上架一般,被推去了赤霞镇指挥。
这也是淮宾王的手笔,他早就以事成之后割让北疆大片土地为代价,与北燕联盟,在得知夏阳侯快抵边州、且通过奸细确信了靖武侯并无苏醒迹象之时,就预备打夏阳侯个措手不及。
京中武将或年迈或位低,青黄不接,倘若夏阳侯屡败,京中能派初的良将屈指可数,沈愉曾随靖武侯在边关历练数年,倘若此时站出来,昭平帝焦头烂额之际,有极大的可能会让他领兵出征。
事情也确实是在朝他们预估的方向发展。
夏阳侯指挥失利,一夜之间连丢赤霞关和赤霞镇,退守边州,然北燕军队越攻越猛,边州防守隐现颓势。
朝廷争吵不休,昭平帝焦头烂额,正值此机,沈愉主动请缨,愿为朝廷效忠,其自言随父行军数年,经验颇丰,且对北疆形势极为熟悉,有六成的把握令北燕退兵。
按照淮宾王和沈愉的推算,这个时候,昭平帝应该很容易就答应沈愉的请缨。
然而他们到底对昭平帝还不够了解。
昭平帝此人,除去为了一己之私启用大量国库炼丹求仙外,还是个极易翻脸无情、心思狭隘之人。
十数年前,边疆纷乱,连续数座城池被夺,北燕军队剑指京城。昭平帝靠着靖武侯,成功夺回了江山。
彼时他正对靖武侯之妹云妃情浓,大把的赏赐往靖武侯府及云妃所住的瑶华宫运,一时羡煞旁人。
近二十年过去,多情帝王变了心,就连对靖武侯的猜疑也愈加重了起来。
然此时靖武侯位高权重,地位难以撼动,昭平帝心中再如何想,面上仍得装出一副对将领信任有加的明君模样。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将靖武侯一脉的兵权势力收回,昭平帝又岂肯轻易给回沈愉。
然昭平帝在朝中发问数声,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京中奢华迷了权贵朝臣们的眼,纵使有一两个武将想揽此事,但见北燕军队太强悍,就连靖武侯都着了道,一时也很是退缩犹豫。
昭平帝面色难看,尽管如此,一时却也没批沈愉的请缨。
又是两三天过去,边州防御艰难,隐有被破之势。
昭平帝依然没对沈愉的请缨表态。
沈愉心浮气躁,一封一封的飞鸽密信直往淮宾王辖地送。
淮宾王亦是无可奈何,他早已暗中与北燕联系过,但北燕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边州有数员老将都是靖武侯麾下将领,纵然夏阳侯全然不懂,但这些将领们却都还在坚守岗位,即使边州摇摇欲坠,却依然久攻不下。
请缨后的第三日上午,沈愉拿着手中的边疆布防图看了又看,他勉强沉了心气,手指却在桌上焦虑地敲击。
正这时,一名瘦竹竿身材的白面侍卫来到了沈愉书房外,有事求禀。
此人正是沈愉派去暗中监督李羡鱼和沈临的人之一。
沈愉长出口气,命他进来,面上压抑,无甚表情。
瘦竹竿侍卫心中不免有几分忐忑,他长出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自那日主子让我们先勿动手后,我们便一直远远观察。昨日和今日却是观察到了些不同之事。”
沈愉眼风扫过去,大有一种有屁快放的不耐。
侍卫忙答道“昨日上午,侍卫时雨忽然帮世子夫人运了几大箱笼出府,且陪着世子夫人一同去了百宝阁和钱庄等地。那箱笼进了百宝阁再出来后,瞧着便重了许多,随后时雨便带着一队人,运送着箱笼去了城外一处庄子。”
“属下觉出异样,就派了兄弟蹲守,谁知昨日傍晚,津州方向就来了一队车队,其中运送的箱笼有十数个,抬箱笼的汉子们全都脚步沉重,面红耳赤,那箱笼里装的东西,瞧着竟是比金银珠宝还重。”
“哦”沈愉终于来了兴趣。
那侍卫继续道“那车队的人将箱笼卸进庄子后,再出来时,抬箱笼的人面色就轻松了许多,显是将东西留在了庄子里。今日上午辰时正,津州方向又来了同样一批车队,且瞧着重量,应与昨日所载物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