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 足够说的了。
酒笑一时语塞,不知是该说下去,还是闭紧嘴巴。
“嗯”
隔着一席窗帷酒笑都能感受到来自顾静研身上的寒凉之气, 心下一哽,挑了受众最广的几个版本简短讲述。
“殿下与冯家关系紧张非一日之寒, 具体有很多版本, 流传最多的版本大抵是孝定皇后曾在私下虐待过殿下, 后来被皇上发现了, 才脱离苦海。”
“流传最多的版本,那外面传的应该有鼻子有眼的吧,细细道来。”
“相传元文皇后驾崩后, 殿下与庄王就被送去了长乐宫抚养,三年后圣上将二人接到身边,又请了姜二爷做老师。”
“宫中的事, 外面传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那隐去的三年就无人提到”
“一国储君之事, 又牵扯到太傅冯家, 众人也只敢在私下议论。”
“其他版本呢”
站在马车外的酒笑嘴角忍不住的抽了一下,“更甚离谱。”
“关乎私情, 还是莫脏了娘娘的耳。”
顾静研刚要张嘴继续问, 想到了她之前听说过的传闻,忍不住倒吸气, “罢了。”她不给自己添堵了。
有时候事情不需要想的太复杂, 真相就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
也就只有这个“大众”版本最贴合实际了,只是、在长乐宫的那三年,他们兄弟二人到底吃了多少苦。
许是太过兴奋,第一次在野外夜宿, 也许是心里有事压的她睡不着,顾静研这一晚坐在车里睁眼到天亮。
外面的光亮透过车帷给车厢内照亮了一丝暖光,掀开车帷,天色微亮,寒凉的空气打在她的面庞上,冻的她一个激灵。
太阳的余光照进林间,给林间的树木做了一个晨间沐浴。
看着光亮的地方,顾静研心中默默说乐一个名字,“乔亦白。”
清早,乔亦白带着儿子陈玉承正在吃饭,院外传来吴嬷嬷的哭喊声。
“贵人贵人奴才冤枉阿奴才真的没做真的没有”
一众宫人只敢拦着,无人敢劝说。
“承儿吃完去念书,将来要成为太子殿下那般有担当的男儿。”
“母亲,吴嬷嬷犯了什么错”小小的陈玉承还不懂,吴嬷嬷为什么叫喊的那般凄惨。
“办事不利便是错,”乔亦白一字一句的同他讲,“吴嬷嬷已经两次让承儿涉险了。”
“是承儿贪吃才误食得,和吴嬷嬷没关系。”
乔亦白温柔的摸了摸陈玉承的头,“去念书吧。”
陈玉承虽懂事,却也怕乔亦白,怕她掉眼泪坏了自己的身体。
眼看着陈玉承出门去书院,乔亦白才从椅子上起身,小步慢缓的走到门厅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院中的吴嬷嬷,这会儿吴嬷嬷的嘴巴已经被人用布条塞住了。
“可知你错在哪里了”
吴嬷嬷双手被别在身后反绑着,嘴上又被塞了布条,只能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跪在地上,祈求上方的主子能饶她一命。
“宫宴那日你看住小皇子,本宫饶你一次,昨日你这奴才又将相克的食物喂送给小皇子,吴嬷嬷有心了。”
这句有心了,听的吴嬷嬷心底直发颤,紧接着她不断地摇头,嘴里呜咽着想要说一句“不是我”都成了奢望,只能用力的摇脑袋。
“念在你也曾忠心的份儿上,本宫赏你个干脆。”
乔亦白走下台阶,步步飘香的走近吴嬷嬷,弯腰轻声在她耳边说,“安心去,多为你儿子做打算才是。”
吴嬷嬷跪在地上,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心底布满了悲伤,她终究是被抛弃了。
一个弃子,一个知道许多秘密的弃子,一个参与了许多秘密的弃子,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
似是没缓过神儿来,被人强硬的拖走都没察觉,等她回过神儿的时候,乔亦白已经进了屋中,人许是在危难时刻都会迸发出自己最后的力量,一个老妇,从两个年轻太监的手中挣脱了,努力的将口中的布条吐出了一半儿,将自己的冤屈喊出来。
“乔贵人,老奴冤枉老奴所为皆受了乔贵人您的指示阿”
“拖下去”
屋内传来一声呵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院中的人听清,而站在院中的人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就怕波及自己。
吴嬷嬷的嘴巴又被重新堵上,这次直接被拖了出去,逸竹轩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身边的大丫鬟将清晨摘的新鲜的花抱进来放在桌案上,乔亦白拿起剪刀,慢慢修剪插入花瓶中。
“贵人,吴嬷嬷她”
“叫你做的都做好了”
“是,吴嬷嬷家中已经打点好了,只要他们一上路,一切都按贵人吩咐的进行。”
“这奴才阿还是糊涂些好,太聪明的奴才,善终不得。”
这宫中的事情皆看在启元帝的眼中,奴才做错了事被主子责罚,这样的事在这后宫中每天都在上演,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御书房内,启元帝听完后也只是说了句“该罚”。
查韦博将事情汇报后欲言又止,默默退回了原位。
“有什么事说,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像你。”
“皇上,吴嬷嬷被拖走时说了些大不忌的话,奴才不敢不报。”
启元帝手中的毛笔浸进墨砚,毛笔又沾了新的墨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
“吴嬷嬷说,所为皆受人指使。”
偷偷抬眼却见启元帝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意外。
“查韦博,你跟着孤多久了”
“回皇上,再有四个月就满十二年了。”
启元帝放下手中的毛笔,合上批好的奏折,“跟着孤十二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
明明是一个问句,查韦博却在其中听出了渐起的杀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愚笨,惹龙颜不悦,皇上饶命”
“出去。”
查韦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向外退,直到退出了御书房,一阵微风吹来,吹凉了他的后背,他才缓过劲儿来,刚刚他吓得后背冷汗遍布。
不该、不该阿
再说回顾静研这边,天光大亮,一行人向郊外的庄子出发。
两里地并不远,他们的马又是上好的马,赶在太阳高挂前进入了庄子,管事的听说主子来了,带着家人连忙奔了过来。
这个庄子管事的姓张,是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人,身旁跟着他的老婆,还有一个儿子,年纪看起来也有十六七了,神色木讷,同张管事七八分相像。
“公子。”
张管事心里有些没底儿,自他接管庄子,主人家从来不过来人,难不成是账目出了问题
“张管事,公子坐了一路的马车。”
“公子请”
推了下自己的婆娘示意她赶紧去腾间屋子,又搥了自己的儿子,让他去帮忙搬东西,这样的小动作落在顾静研眼中多了丝“家常味儿”。
张管事边走边解释,“不知道公子会来,都没来得及收拾好房间,您稍等,您稍等。”
“不急。”
顾静研的声音落,张管事把抬着的脑袋立刻就低了下去,心中有了思念衬。
“在这住些时日,还要请张管事日后带着我在庄子上多转转。”
“应该的,应该的。”不敢多言,也不知前来为何,只能陪笑。
边向里走边与张管事闲聊,“倒也不必紧张,闲来住几日,这庄子上还有多少住户”
“住多久都行,嘿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庄子上一共十六户人家,公子想见,我立刻去喊人过来。”
顾静研看了眼李三,李三立刻上前,“把东那间独立出来的房子是谁家的”
张管事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倒也不敢不说实话,“是老李家的,只不过家里就剩小姑娘一个了,平日里跟着我婆娘做些粗活儿维持生计。”
“把她叫过来。”
“公子有所不知,她爹脑子有病,将她娘给唉,也不知小姑娘有没有”
听出了张管事的言外之意,顾静研笑着说,“去叫。”
张管事楞楞的看着顾静研,半响反应过来,连连“嗳”了好几声,满面笑容的向东边跑,嘴里念叨着,“丫头这是遇到贵人了,是贵人”
“主子,万一那小姑娘伤了您,”秋梦有些担心,听张管事的意思,她爹的病可是不轻。
“先瞧了再说,我们困于宫中,这宫外的事也要找个合适的人去办。”
顾静研看中的是小姑娘眼底的了无牵挂,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她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作恶多端之人,只是她如今站的这个位置,让她不得不多留几个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张管事边跑边喊,“丫头,李丫头贵人找你贵人找你”
李家丫头听到喊声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搓了两下手,打开大门,满脸笑容。
“张伯伯您慢些,我这就过来。”
说着关了身后的门,挂上锁,大步跑了过去。
张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半路,等李家丫头跑过来时,气息已经平稳许多。
“快快跟我走,主家来了,你的贵人来了”
李丫头没听懂后面那句贵人是什么意思,可前面那句主子来了,心底慌乱,她听别人说,她这样的被主家发现了,是要被发卖的,紧张的手都在颤抖。
“张伯伯,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张管事笑着回她,“没有,主家说要见你,丫头你的苦日子阿,许是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