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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守护
    听到儿子这样放声大哭, 吴雁反倒是放下心来。

    她一遍遍抚摸着吴桥一的脑袋,一边也眼眶含泪地重复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吴桥一手中的电话还没挂, 对面,姜红的声音响起来“桥一语声有话想跟你讲。”

    吴桥一瞬间收住情绪, 举着手机奔到阳台前。

    这是他和佟语声一起看过星星的角落, 那人曾经对他说, 你以后常来这里看星星好不好。

    此时正是一个和煦的下午, 秋日清凉的风拂起窗帘,象牙色的光落在瓷砖上, 挠得人心痒。

    那边一阵窸窸窣窣, 接着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吸声“joey”

    “我可以”说了三个字, 佟语声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自己呼吸啦”

    刚换上新肺, 他似乎还没有习惯这样崭新的呼吸模式,话音中带着些喘息和勉强,却掩盖不住他上扬的情绪。

    呼吸, 一个对于平常人来说平常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 却是他倾家荡产、拿命交换的奢侈品。

    2009年的秋天,佟语声可以自己呼吸了。

    听到这里, 一直没吭声的吴桥一再一次收不住了, 眼泪吧哒吧哒落到地上, 传进话筒里便只剩下几声压抑的啜泣。

    那边静静听了几秒,便喘息着笑起来“你哭啦”

    “这还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听你哭呢。”

    确实是第一次“听见”吴桥一吃辣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落泪,哪怕是插胃管的时候痛到哀嚎,眼泪也都是安安静静地掉。

    但听到这句话时,吴桥一突然就委屈起来了, 他想到了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哪怕是现在,他的手还是在不停地颤抖。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宛如豆粒子一样滚落出来,接着,发泄般呜呜哭出声来“你你好烦你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白象居”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他崩溃地嗫嚅了半天,才继续道“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一个人。”

    吴桥一在这头呜呜咽咽了好久,似乎是终于发泄完快没声儿了,那边才又轻轻笑起来。

    佟语声说“joey,你哭起来好像哈士奇唱歌。”

    说完还模仿了一遍“嗷呜嗷呜”

    吴桥一骤地收住哭声,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继而又不约而同地喷笑出声。

    吴桥一笑着吸了吸鼻子,就听那边有些疲累地问“你快来,我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挂了电话之后,吴桥一立马打电话订了机票,一转身发现吴雁已经笑着帮他把饭菜都烧好了。

    吴桥一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吴雁找了佟语声的奶奶拜师,学会做了一手好菜。

    饿了好几天的吴桥一吨吨吨吃了两大碗,抬头已经一脑门子的汗。

    吴雁帮他收拾好行李,那人便火急火燎走出门,她就这样看着吴桥一远去的身影。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无论是他出去上学、去找佟语声、抑或是去下棋,都会如此

    她习惯了这样静静目送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在视野里完全消失,盯着那远方再看上几分钟,才默默将眼神收回。

    只是这会,吴桥一第一次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遥遥和她对视了几秒。

    正当她想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那已经高挑得像个成年男性的儿子忽然走向她,伸手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谢谢妈妈。”吴桥一说。

    飞回北京的路上,他再一次痛恨飞机太慢,恨不能像光一样顷刻间飞到他的身旁。

    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吴桥一整个人还处在有些半梦半醒的恍惚里,直到飞机进入平流层,大片大片的云朵像小白狗在天空中翻滚。

    他想到了那只云朵气球,想到了像小白狗一样的佟语声,心情也才豁然开朗了。

    他的小白狗是真的好起来了。

    飞奔回医院的路上,他也是归心似箭,和回白象居那时的慌张不同,他现在藏不住的欣喜和激动,被出租车司机尽收眼底。

    开着车的大叔从后视镜瞥见他满脸的笑意,又想到这人去的是医院,便也跟着欢喜道“媳妇儿生啦男孩儿女孩儿啊剖腹产呐还是顺产啊”

    吴桥一愣了愣,以为是在问“他的媳妇儿是男孩还是女孩”,便脆生生答道“男孩儿”

    又想到为了换肺,佟语声肚子上切了这么大一道疤,便又说“剖腹产的。”

    大叔一听,嘴角的笑意也收不住了“你看着挺年轻啊,真是有福气。”

    吴桥一心想,自己确实有福气,便点头说“是啊。”

    大叔看着这位“年轻爸爸”,忍不住分念叨起产后护理经验来

    “回去多留神你媳妇儿的伤口,千万别感染咯,让她多注意休息,熬点汤给补补,多遭罪啊这个。”

    吴桥一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好、好。”

    这么驴头不对马嘴聊了一路,临告别的时候,司机大叔还不忘开心道“恭喜恭喜”

    吴桥一回头朝他抱了个拳“谢谢你”

    他蹭蹭蹭在医院飞过去,像是一只在枝头间蜻蜓点水的飞鸟,待久了,医生护士也认识他,知道他的好消息“恭喜啊”

    吴桥一来不及回话,只点着步子往上愉快地蹦了一下,雀跃极了。

    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一家人正围着佟语声嘘寒问暖。

    看见吴桥一,佟语声立马坐直了,眼睛都亮起来“joey”

    吴桥一也喜悦地飞过去,他张牙舞爪地想要给他一个拥抱,看来看去却发现他全身都是管子,根本没有下手的余地。

    于是他就笑着,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掐指一算,这少年人从接到电话到赶到北京,几乎是在一瞬间的事,这人简直是把飞机当成出租车在坐。

    姜红回头嗔怪佟语声“你也太任性了,一点都不给吴桥一休息时间,看把人累的。”

    佟语声刚要瘪着嘴耍赖,就听吴桥一抢先一步说 “是我自己要来的,不怪他。”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护着了。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笑起来。

    佟建松简单地跟他讲了一下这三天的惊心动魄病危通知书是一张接着一张,已经攒齐了一小沓,药是一种换着一种,几乎尝了个遍。

    说到底还是运气好,在几乎是穷途末路之时,终于试出了特效药,几乎是立竿见影,很快感染便就消去了。

    浓缩成话语只是短短几句,但吴桥一感受过这三天的绝望和崩溃,再听佟建松的话,只渗了一身的汗水。

    佟语声现在因为药物作用,还有些低烧,但是难得清醒过来,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好。

    他整个人正靠在床上,非常不自然地呼吸着,但这并不是想以往那般痛苦、艰难地喘息,而是宛如新生儿刚刚学会走路一般,笨拙、努力、充满了新鲜感。

    吴桥一看着他蒙着水汽的双眼,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双目都有些许泛红,却又笑得灿烂且开心。

    2009年的这一天,佟语声获得了新生。

    佟语声明天就可以拔掉胃管下地走路了,到时候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保养、锻炼,等他学会适应这一副来自陌生少年的双肺时,就可以走出这囚禁了他五年人生的白色牢笼了。

    一边,姜红和佟建松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叮嘱着,佟语声抬眼看了看吴桥一,又回头望了自己那对还在高谈阔论的爹妈,有些着急,蹬着脚耍赖起来

    “好,都知道啦”

    佟建松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一边的吴桥一,忽然就懂了,一把把姜红搂出病房,给他们俩让出私人空间来。

    等房门轻轻合上,整个雪白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和两个人起伏不定的呼吸。

    这样的气氛,似乎是在反复提醒着一句话病好了,我们就可以谈恋爱了。

    吴桥一瞬间紧张起来,抬头看向他,悄悄攥紧了拳头。

    此时,佟语声也朝他看过来,白皙的皮肤泛着绯红,看得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捧进手心里。

    就这么长久而沉默地对视了好久,吴桥一才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我、我可以和你谈恋爱了吗”

    佟语声的脸立刻又红了一个度,但面上却是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可以啊,我可是说话算话的。”

    那一瞬间,吴桥一只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要不是那人身上还插着胃管,他恨不得直接把那通红的小白狗整个抱在怀里,抱一天,抱一夜,不给他半点离开自己的机会。

    作为人类最后的良知克制住了他的冲动,想来想去,他只是弯下腰,犹豫着想找个合适的位置吻他。

    但下一秒,那靠坐在床上的人却直接撑起身子,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个吻。

    等吴桥一反应过来的时候,佟语声已经笑嘻嘻地坐回原位,偏过头,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而直到这时,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才在吴桥一的脸上荡开了一个冰凉温润的涟漪。

    吴桥一的大脑便整个都空白了。

    一直到医生敲门,告诉他佟语声该休息了,吴桥一才同手同脚地走出房门。

    这一晚,他整整绕着医院跑了三大圈。

    第二天一早,吴桥一便睁开眼,兴冲冲地要去收拾佟语声的床铺他的小白狗今天就要回到普通病房了。

    怕角落藏了灰对他呼吸不好,一家人拆了隔离的窗帘水洗,还将拐拐角角都仔细清扫着。

    吴桥一拉开那病床,准备把床下可能藏灰的地方都拖一拖,却被一个反光的东西晃到了眼睛。

    他弯下腰,将那小小的东西拿在手里看了好几遍,这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找到了”

    佟语声的幸运硬币,一直都守护在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司机大叔这么年轻都当爸爸了

    吴桥一这大叔真热情ovo

    内容提要“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爱在爱中满足。”纪伯伦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