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出现的情形和上次在藏书阁的类似, 不过魔气却更重、威压更强。
时夭一早做好准备要抽出揽月,眼前一花,顾袭清反手扣住她的肩, 调转方向急流勇退, 竟是不打算正面相抗。
脚下踩着的极胥剑已经被顾袭清握在手中,他们急速往下坠落。
顾袭清持着极胥发出两道剑势, 堪堪止住如山海倾倒的魔气。
时夭手腕轻动。
顾袭清便道“这魔物来势汹汹,你先别与他对上。”
时夭注意到他的措辞“那我”
顾袭清道“我探探它究竟是何物。”
时夭“”
什么意思
你能探我就不能是吗这确实是在看不起我
时夭自小就长在山林间, 同各类妖怪打交道,即便看了再多话本子,也不能切实地体会到一种名为“保护欲”的感情。
他们这些妖通常都是实力说话,尊卑强弱颇为分明。
时夭安然无恙地落了地, 顾袭清则在半空中与那道魔气颤斗。她略为纠结地看着这场面, 打量着自己什么时候冲上去才能够正正好接住那一掌既能得到修为上涨的助力, 又能顺便证明“鹤梦”对顾袭清的死心塌地,何乐而不为
这本就是一片沼气弥漫的所在,对魔物而言是天然的增益。
厚重而绵延不绝的魔气覆盖下,时夭只能隐约窥见几招掀动风浪的剑光,她不太知道什么时候冲上去比较好。
就在这时, 那道魔气分出一股庞大的分支冲着时夭袭来,极为迅猛、来势汹汹。这突发的变故让顾袭清和时夭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这魔气瞧着已经足够强大,却还能在中途再次暴涨。
顾袭清的意图是拦住魔气,但时夭毫不畏惧地提刀迎上。
这就导致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看上去特别像是在故意耍这团魔气玩儿。
做魔也是有尊严的,包裹在重重魔气下的魔种骤然伸出有形的手,现出了半个实体。
很明显它的目标是时夭。
时夭挺意外的魔物本该都冲着顾袭清而去,现在反倒是将她当做目标, 难道是因为她在摘花宴上表现亮眼
顾袭清刺向本体,一剑下去便知道颇为吃力,这只魔的修为最少也在元婴,他们很难应付。察觉到这点,他对时夭喊道
“闪开”
若有危难,她好有时间离开。
时夭总归是任性惯了,不会听他的。
泥沼毒气致使护体结界防守变弱,时夭反手一刀正砍在魔物的手上将其激怒,近乎守备大开地等着那命运一掌的到来。
交战中的一招一式只在瞬息。
千钧一发之际。
时夭毫无征兆地被拽入一个泛着暖意的怀抱,双臂禁锢的力度几乎让她的骨头发疼,她来不及说出半个字、吐露有效的音节,这个怀抱便在半空中生生转了个弯,替她挡下了这一掌。
“”
顾袭清替她挡了这一掌
为什么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时夭的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她茫然地往下坠落,感受着那一掌带来的冲击力道,与此同时她被抱得更紧。
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体验,她简直怀疑是要拉着她殉情,拥抱的密度让她喘不过气,同时让她成功回神。
顾袭清的身爆发出一阵白光,如水漾开的波纹在他身后形成了难以摧毁的屏障这道屏障时夭见过,最初她想要除掉顾袭清这个心头大患时就出现过。
这究竟是什么法宝
更令时夭惊讶的是这道屏障出现后,那魔物当即停了手,落荒而逃。
这法宝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时夭百思不得其解,她仰躺在地上,被顾袭清抱得严严实实,几乎完全挡住。
她试图挣开顾袭清的手,奈何即便是已经晕过去了,顾袭清的手仍像是铁箍一样将她牢牢锁住。
“顾袭清,你其实还有意识吧”
时夭后背硌得生疼,她砍下那刀也是用了大力气,这会儿手臂还在发颤,挣扎得气喘连连,“你但凡还有点意识,就先松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
“”
毫无动静。
时夭接连长吁了两口气,苦笑道“顾袭清啊,想是我上辈子欠了你,注定要栽在你手里。”
细数过往,多少次她处心积虑却全以失败告终。此次筹谋,眼看着成果近在眼前,顾袭清还能半路杀出来截胡。
说起来,他挡的这一下,究竟是事情本该如此,还是她做戏太过,所以他
不论何种,都令时夭难免感到宿命的难以逾越感。
她极少见地陷入了消沉的情绪中,默默深思。
两人紧拥着摔倒在地,衣衫乌发交融混合,分不清你我,星星点点的血迹散在衣衫上,宛如一对至死也不放开对方的交颈鸳鸯。
薛白烨找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顾师弟,鹤梦师妹”
薛白烨如遭雷击,分外悲怆地大喊道,“你们怎么”
时夭及时打断他“还没死。”
她僵着脸,语气飘忽正如上下起伏不定的心绪“薛师兄,如果你有力气,能过来帮我搬开顾袭清吗”
薛白烨的悲伤戛然而止,多少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强壮若无其事“啊、好。师妹你是伤得太重动不了了吗”
“不是。”
时夭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场面。
薛白烨走到近前,嘴里说了一句“顾师弟直接晕过去了啊”,他伸出手准备将顾袭清拉起来,才看见顾袭清的双手是抱在时夭身上的。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时夭隐约感觉不妙“薛师兄”
只见薛白烨的眼底迅速泛起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泪水的液体,眼眶周围随之蔓延上绯色,他单手捂住嘴,以一种非常悲情的眼神眼泪汪汪地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都明白了”
时夭迷惑脸“你明白什么了”
薛白烨言之凿凿“在危难来临的时候,顾师弟一定是用身体护住了你,这份感情已经到了晕厥都不肯放开的地步”
说着,薛白烨毫无征兆地哽咽了一下“这是何等感天动地的爱情啊,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们俩腻歪了呜呜呜”
时夭“”
时夭“一切都好说,先把他搬开,我真的、要喘不过气了。”
薛白烨含着眼泪重重点头,表情分外沉重。
此情此景,一对男女以上下姿势拥抱着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位泣不成声的男子,就这场景,话本子里也从来没见过,大大地超出了时夭长久以来的狐生认知。
她表面平静、实则目光空洞地看着上方的天空,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天道啊,这就是你对我的考验和惩罚吗
薛白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将顾袭清的手掰开,这过程中他念及顾袭清已经受了伤,不敢用灵力,生生掰开后手指都红了“哇,顾师弟这是多大的意念啊我差点都要放弃了。”
时夭真心地对他道了谢,并难得如此真诚地同他对话“谢谢你薛师兄,如果你放弃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薛白烨“倒也没有这么恐怖。”
他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得亏我留心着,听到动静就往这边赶,你们遇到了什么人袭击吗”
“是魔物袭击。”
时夭终于能自由活动,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泛着疼,她简短地将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
薛白烨面色凝重“此处离兰泽洲不远,能有此等修为的魔物出现,想必不是偶有的例子,说不定封印已经”
话说到此处,他看看时夭,没再说下去免得徒增担忧。
他再次查看了顾袭清的情况,有点纠结地道“方才我就探查了顾师弟的经脉,发现并无大碍。按照你所说,那魔物修为蛮横又打了顾师弟一掌,不该只有这么轻的痕迹啊。”
时夭的心思系在顾袭清身上那件古怪的法宝上,随口道“许是那魔物四处逃窜,已经是受了伤了,想吞噬我们不成才趁机跑了。”
薛白烨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也有道理。”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片沼地,顾袭清又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薛白烨将时夭先带着顾袭清出去休息,他顺势去取了寸心莲。
时夭将顾袭清带到沼地之外的林间,就地将他放在一棵大树下靠着,自己则蹙眉思索故事的结尾是顾袭清成为百宗之首,风光无限,却半点没有提到这件法宝有关的事。
这林子里连只鸟雀都没有,生灵勿近。
时夭在这片静谧中不自觉地平复了心绪,方才险些被那份艳羡妒忌带迷了心智,她盘腿坐下,在周围布下一道结界,而后牵起顾袭清的左手,将他的掌心与自己的相对。
她要将顾袭清身上的魔气和蕴藏的力量一并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薛白烨拿着寸心莲迅速赶回来,待落了地看清楚状况,他当场再次红了眼眶
“鹤梦师妹,你你怎么做这样的傻事啊顾师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这般以身犯险的”
时夭术法还未完成,听见这呼喊一阵头疼,索性装死。
薛白烨声泪俱下地慨叹道“天地都该为你们的绝美爱情落泪啊”
时夭“”
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