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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月上梢头, 门外莺鸟寂静,周窈顶着困意批改完奏折本要睡觉。

    谁知房门被一比丘尼叩响。

    她茫然地把奏折四处藏好,打开房门“何事”

    比丘尼略有抱怨地看着她“高施主忘了今日轮到你值夜, 看守大乘殿。”

    哦,好像是有这个规定,她上次被安排到每周三。

    她探头往外扫了一眼, 果然不见小胳膊小肚子的身影,原来她们早已去别处值夜。

    “好, 我马上就去。”

    送走比丘尼,回屋把剩下的奏折批完, 周窈困得不行。

    反正夜里也没人出门,她因为批奏折想得脸热, 出了一背虚汗,倒也不急着批外衣。

    手里担着外套,她浑浑噩噩走出三方院,往大乘殿去。

    一路上虫鸣稀疏, 经过比丘尼禅房时,偶有喁喁的诵经声传来。

    某些比丘尼还真是刻苦啊。

    她边走边伸懒腰, 拎着一盏昏黄的烛灯往前行。

    大乘殿内烛火通明。

    她吹灭烛灯,用比丘尼给的钥匙打开侧门。

    一股浓烈的檀香飘入鼻尖,大乘殿内幡幢重重,正中的释迦牟尼坐下,安安静静坐着一名僧人。

    谁这么晚了还在礼拜这年头出家人也如此内卷吗。

    周窈揉揉眼睛走过去,脚步一顿。

    她三天没见到静凡大师了。

    佻挞烛火下, 他修长的睫毛投下阴影,明明灭灭。

    深宏阔大的宫殿庄严肃穆,他就像一泉温润的溪水潺潺流过, 增添了许多人情味。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静凡”她嘴一嗑,又接着道,“大师你如何在这儿,睡不着么”

    她顺理成章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探头看“这么晚了大师还在这儿抄经书啊但大师,你这一撇都飞到外头去了。”

    她凑近他,指着他那不成经的一笔笑道“大师你是不是太累了,你本来身子就不好,还是不要熬夜了,快回去吧。”

    灯花瘦尽,良宵苦短。

    静凡大师怔怔凝视她,没回她一句话。

    周窈奇怪“大师”

    他额头上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水瞳雾气缭绕,渐渐拨开,掩映出她清晰的轮廓。

    鼻尖的小痣上坠了许多汗珠,薄唇紧抿,耳尖、眼下甚至鼻尖均飞出深深的红晕。

    “静凡大师”

    周窈多次唤他无果。

    完了完了,大师傻了。

    大师,对不住了

    周窈抬手,捏住大师的鼻子。

    大师这才回过神来。

    他恍然转过头,突然收拾起笔墨纸砚来,动作慌乱又急躁。

    毛笔滚落在地,周窈弯腰去捡,手乍一触碰到他的。静凡大师微微一颤,干脆毛笔也不要了,抱着经书就走。

    “大师,大师”

    周窈怎么喊他,他都不回头,“对不起,我下次不捏你鼻子了”

    静凡大师还是跑了。

    他朝净莲院大步而去,无人的夜,形单影只。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扶住身旁的假山,大喘气。

    手里的经文,因为方才那一团乱,墨早已糊住,再不是经文。

    这飞檐画栋、赭墙香饰,如今再看,竟毫无颜色。

    墙上的每一个佛家典故都如金科玉律,他千般思量,百般克制,在她闯入大乘殿的那一刻,均败了。

    不是佛经败了。

    是他败了。

    静凡倏然跪下来,攥紧手里的经书,脑海里再没有半句佛偈。

    有的只是周窈的一颦一笑,她的声音她的温度。

    三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一颗心被握住一般的难受,又紧又干涩。

    他嫉妒林裴文,嫉妒孔群青,甚至嫉妒过为惠。

    她救他,敬他,哄他,关心他,与他行路上共看一段云水,就像佛学教义里的心经,成为他每日挂在嘴上的字句。

    念着念着,再难忘。

    佛经竖起的高墙,倾圯只在她踏进大乘殿内,朝他一笑的一瞬间。

    越克制越疯狂,欲念如修罗狱的火炙烤他的神思。

    贪,嗔,痴。

    求不得,爱憎会,别离苦。

    都在吞噬昔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高僧。

    拜的不是佛。

    是欲。

    静凡仰起头,再看不见一尊佛。

    风吹了。

    幡在动。

    月色浓酽醉人愁。

    大梅山的梅子熟了

    周窈抬手捋顺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幡足,捡起地上炸毛的毛笔。

    难道,大师半夜来抄经就是不想让人打扰,她又冒犯他了

    近来,她似乎总是冒犯大师。

    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师可能也没从周迢那件事里走出来吧。

    周窈心里有点烦躁,她把毛笔放在香案上,正对释迦牟尼,朝佛祖磕了三个头。

    香案上的小莲花香已烧没,佛祖双眼弯弯,慈悲地俯视她。

    “愿风调雨顺仓廪丰实,愿人民和顺,愿”她梗了梗,“愿我能早日清除朝廷余孽,还江山太平。”

    更漏声残,奶油样的月光从窗口流进。

    滴滴答答过去四更天,五更的铃声被巡逻的武尼敲响,叮铃而过。

    佛庙清净,周窈实在撑不住。

    可能是檀香的错,太让人安心,周窈的困意涌上心头。

    她趴在香案上,想着这么晚不至于有人过来偷佛祖的贡品吧,迷迷糊糊睡过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睡梦中,大乘殿的门似乎被人轻轻推开。

    凉风从门外吹进来,幡幢飘摇,袅袅而上的香烟被吹的歪歪扭扭。

    朦胧间,一雪衣之人逶迤而来。

    香云纱帐影重重,檀香气浓厚得烟熏缭绕,明黄色的长幡间,那莲子白衣影影绰绰。

    长褂微垂,那人倾下身,温润的指尖捧起她的脸。

    近乎梦幻的昏黄烛光中,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知道他好像哭过,周窈以为自己在做梦。

    又重又急的呼吸,阵阵打在她脸上。

    尘缘相误,大乘殿屋檐翘脚的铃声在风中叮铃出寂寞,绕指柔所过之处,染上一片檀香气。

    那人衣襟因轻微的汗湿紧紧贴住雪肤,勾勒出流畅完美的线条。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绞着她的衣袖,她的衣袂,她云雾般的发尾,滑下她的腰。

    朦胧的视线陡然向上,周窈似乎被轻轻放倒,释迦牟尼普度众生的慈悲面庞映入眼帘。佛光灌顶,一线天开间,那人遮住佛,白云般轻柔地倾压上来。

    他薄唇上一片温润水色,颤抖着虚虚划过周窈的耳畔、颈窝,声若浮游,失望又疏冷“你为何不那样对我”

    那样,哪样

    周窈翻了个身,从蒲团滚落地面,脸猛地撞到地上,骤然惊醒。

    周边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她懵逼地起身,大乘寺内依旧窜着秋风,空无一人。

    刚才做梦了

    她下意识拉好衣襟。

    天啊,她竟然做这种梦

    蓦地,自窗外吹来一阵清风。

    那风又急又飒,吹灭了大乘殿香案上的蜡烛。

    骤然黑暗下,窗外仿佛飘过一袭雪白的身影。

    周瑶一愣,登时脸色煞白该不会

    夜半钟声敲到第三声时,小胳膊刚值勤完回到三方院,倒头就睡。

    小肚子在她身边挠肚皮,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谢陛下恩赐”

    啪

    周窈一脚踹开房门,大喊“小胳膊”

    小胳膊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下来,哎哟哎哟转了两圈。

    周窈衣衫不整地凑上来,两手咚在她肩膀两边,场面刺激地她都不敢睁眼。

    不行,陛下,我是嬷嬷,怎么能

    难道是我魅力太大,陛下终于觉醒了不得了的癖好

    她呜咽一声“陛下若是非要奴才就舍命陪君子”

    “小胳膊,”周窈吓得脸色苍白,“慈悲寺里有和尚魅鬼”

    小胳膊

    且不说和尚和魅鬼这两个词组合起来到底有多诡异、多不贴合,小胳膊面无表情地推开周窈,双腿盘坐,十分严肃地问“陛下,您多久没上男人了”

    多久

    周窈眉头一皱两辈子都没上过啊。

    小胳膊屈指算了算,如果孔群阳也算的话,陛下已经两三个月没上过男人啦,确实到极限了。

    她点点头,从床头取出一包银子“陛下,拿去挥霍吧,够您把梵城花魁玩个遍了。”

    周窈

    她用力拍开那袋银子“真的有魅鬼,我不骗你”

    小胳膊淡定地拍拍周窈的肩“陛下,睡吧,明儿一早您就想通了。”

    周窈一夜未眠。

    小胳膊晨起的时候,看见她魂不守舍,顶着黑眼圈去小厨房做早点,心里疑惑陛下莫非真的撞鬼了

    她打个哈欠,往拱门处一扭身。

    “呃啊”撞鬼啦

    静凡大师竟然这么早就来三方院了

    小胳膊一下子没承受住,靠着房门直喘气。

    今天什么日子

    她还在做梦吗

    静凡大师一身黄白游长褂,手里拿着念珠,从容不迫。

    他跨过拱门,朝死活也站不稳的小胳膊微微一笑“贫僧来看周施主做早点,顺便打个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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