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出去了,过了年,仍旧照常撕日历。
宋邵安调侃他“不是不等了吗”
他说“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反正也没别的事。”
“再等等吧。”
他总这么说。
再等等。
反正也没别的事。
可他的时间,好像都用在等她这件事上了。
他没了自己的社交圈,私生活贫瘠到公司家里两点一线。
不是他固执,死守着她那一句再见。
而是因为,他太了解江苑了。她不希望贺轻舟在等她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所以离开这么多年,她从未联系过他。
是铁了心的想让他忘了她啊。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这么了解她,她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她,可该去哪里找呢。
他连个目的地都没有。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桃花也遇到过不少。
有主动投怀送抱的,也有合作方为了讨好他,企图往他枕边塞人的。
都被他给拒了。
盯着贺轻舟的人自是不少的。
站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加上家中深厚的根基。
分明长了张渣男脸,却又过分洁身自好。
日子久了,关于他性向的问题便在私下被人议论开。
说他不爱美女,只爱帅哥。
于是某次酒局,有贴心些的合作商带来一个白嫩俊美的男人。
贺轻舟倒是没给好脸色,当场掀桌走人。
那之后便彻底和那个合作方断了交,连生意也不做了。
嫌恶心。
苏御得知这事,笑话了他几个月。
“不过说实在的,就你现在这个看破红尘的模样,谁都会怀疑你的性取向。”
贺轻舟将刚抄写好的经书收捡好,放进书柜之中。
“你以后别来了。”
清冷淡漠的语调,倒像是把怒火迁到他身上去了。
苏御觉着自己无辜“又不是我给你送的0。”
贺轻舟看他一眼,他立马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手势。
改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越长,便越能看出端倪来。
贺轻舟沉默的时间占了大半。
苏御总觉得现在的贺轻舟,和从前江苑竟有几分相似了。
面上瞧不出异样来,但整个人又仿佛一滩早以停止流动的死水一般。
无欲无求,得过且过。
贺一舟又怀了孕。
贺母已经不强求贺轻舟结婚了。
原先是觉得江苑那个丫头刚离开,他舍不得也正常。
等日子久了,冲淡了情谊,总会慢慢释怀。
可都释怀了多久。
等过了年,他都三十了。
这情谊啊,怕是只增不减。
贺母偶尔也叹,说那大师乌鸦嘴,该不会真让他给说中了吧。
贺轻舟半生孤苦。
贺一舟安慰她别多想,她摸着自己日渐变大的肚子,说赶明儿等生了,就把这胎过继给贺轻舟。
秋风轻起,贺轻舟听到了,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笑说“您歇了这份心,明知道我讨厌小孩,”
贺一舟斜眼睨他“以后等你自己有了小孩,我看你还说不说的出这话来。”
贺轻舟生日那天,他把手机关机,自己在家睡了一整天。
后半夜被疼醒的。
膝盖疼的厉害。
看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
他也不是每次下雨膝盖都会痛。
有时候也受心情的影响。
他坐起身,发了很久的呆,灰白条纹的睡衣,领扣散了两颗。
露出大片的肌肤,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以及微微隆起的淡青色血管。
清绝禁欲。
他三十了。
一转眼,都过去了这么久。
也不知道江苑还记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他这么一个人。
兴许早就忘了。
太多种可能性,他都不敢细想。
可能她早就忘了他,另有新欢。
也可能,她已经结婚,在异国他乡。
更有甚者,或许她
贺轻舟中止了自己的念头。
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中。
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见,但他总有预感。
他们会再见的。
所以他得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最起码得活过四十岁吧。
怕只怕,那个时候的他老了,容颜不在。
她会嫌弃他头发花白,年老色衰吗。
贺轻舟的生活其实是按照他以往的规划在循序渐进的,甚至于,进度要更快一些。
公司的股价涨了,年利率也涨了。
贺家自他接手后,在北城这第一把交椅上,也算是坐稳了。
他也没了其他的爱好,偶尔参加下慈善晚宴,捐个款,花高价义拍个屁用没有的玩意儿。
上个月佳士得有款黄宝石的雏菊胸针。
贺轻舟没有一点犹豫的举牌加价,最后成功拍下。
拍卖中途他便离开,那款胸针的竞争者之一找来,说那胸针是他想送给他妈妈的生日礼物,问他能不能让给他。
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啊。
贺轻舟笑容轻慢的拒绝“不好意思,价高者得。”
然后离开。
孝不孝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冬风再起时,小乖也走了,它生了很严重的病,在宠物医院待了三天。
贺轻舟也在那里陪了它三天。
眼见它从有力气自己吃饭,到最后躺在猫窝里,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后来在医生的劝说下,他同意了安乐。
多活一分钟,便多难受一分钟。
贺轻舟寻了处风景好的地方,把它给埋了,周围种上了小雏菊。
那是江苑最爱的花。
就当是江苑送了它最后一程吧。
贺轻舟挺难过的,难过小乖走了,也难过自己和江苑有关的痕迹,也在一点点的消失。
就连江家,也因为江城的经营不善而屡出变故。
他来找过贺轻舟,求他帮帮他。
贺轻舟怎么可能会帮他呢,他扶起跪在地上的男人,语气客气又礼貌“我巴不得看您早点死,怎么可能会帮您呢。”
那一刻,他眼里是带着狠的。
他多恨这个人啊。
如果不是因为他,江苑不可能平白受那么多的苦。
他们也不可能分开。
贺轻舟没想到的是,江城居然铤而走险,做起了违法的买卖。
那些被他坑的工人把他告上法庭,他被判了八年刑。
而他那一屋子老小早就转移财产,全家移民国外了。
他用自己的八年,保全了自己家人下半生的无忧。
说来讽刺,这么一个对自己女儿又打又骂的男人,居然为了自己的家人,做到如此地步。
大约,他从来不曾拿江苑当过家人吧。
想到这儿,他便替江苑难过。
转眼间,贺京阳四岁了。
贺一舟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和向欲安离婚。
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归贺一舟。
听到这个消息时,贺轻舟也不意外。
女强男弱,大部分都会以这个结尾收场。
贺一舟似乎是铁了心的想把贺京阳过继给贺轻舟,从小就让他喊贺轻舟爸爸。
她说,等他老了,也好有个人给他送终。
贺轻舟便笑“我何须别人给我送终,不想活了,就寻个地方自己慢慢等死。”
贺一舟一听他这话就来火了“这种晦气的话你最好少给我讲”
贺轻舟顺从的点头“好,不讲。”
他换好衣服,今天是去寺庙礼佛祈福的日子。
是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从前不信的东西,日子久了,也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贺一舟把贺京阳塞给他,让贺轻舟把他给带上“他最近闹腾的很,你带他去庙里给他洗涤下心灵。”
贺轻舟看一眼抱着他腿的小家伙,此时正往他裤子上擦口水。
顿时嫌弃的眉头微皱“他洗涤什么心灵,你先给他洗洗澡。”
贺一舟把他的小飞象水壶装满水,挂在贺京阳脖子上“京阳乖,去了人多的地方别到处乱跑,跟紧爸爸。”
贺一舟在称呼上倒是严谨,让贺京阳管贺轻舟叫爸爸,管自己叫姑姑。
贺轻舟纠正过几次,但每次都会被贺一舟给拗回去,他也懒得多说什么了。
把他放在儿童座椅上,开车去了海城。
他每回都是来这儿。
最近正好是旅游旺季,来往的人多,附近有不少前来旅游,拍照游玩的。
贺轻舟将经书拿给庙里的师父,顺便带着贺京阳去求了个签。
难得的上上签。
解签人说,心中所想的,会在今日实现。
贺京阳正咬着小飞象的鼻子喝水,扯扯贺轻舟的裤子“爸爸,肚肚饿饿。”
贺轻舟收好签“别说叠词,不然把你扔出去。”
贺京阳点头“爸,肚饿。”
贺轻舟也不去纠结这个称呼了,只是问他“想吃什么”
刚才来的路上他看到路边有好多好吃的,但最想吃的还是热狗。
于是说“热狗。”
周围来往的人多,贺轻舟怕他被撞到,于是把他抱起来“不健康,换一个。”
“羊肉串。”
“不卫生。”
“糖葫芦。”
“太甜,容易长蛀牙。”
贺京阳已经开始委屈的瘪嘴了,他不抱太大的希望问出最后一个自己想吃的东西“棉花糖呢”
贺轻舟听后,沉默了几秒。
然后点了点头“嗯。”
往后任凭贺京阳再怎么说话,他都没再开口。
仿佛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
哪怕再怎么将思念深埋,任何东西好像都能轻易的将其勾起。
贺京阳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手拉着贺轻舟的裤子。
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充斥着笑声。
空气中带着燥意的风仿佛都是热闹的调味剂。
说起中文来,有些蹩脚的男声在这其中响起,带着笑意。
“江,再往左边一点。”
贺轻舟蹲下,拿纸巾给贺京阳擦脸,问他是不是用脸在吃东西。
下一秒,女声询问道“是这儿吗”
熟悉的温柔语调。
该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
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
只觉莫名被卸了全身力道,连张纸巾都拿不稳,时间仿佛也被凝固。
于是人群中,只剩下贺轻舟,和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她站在石碑旁,笑容灿烂的看着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