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
嘉程科技。
周瑞一推开程延办公室的门, 就把自己大剌剌地瘫在沙发上,作出一副烂泥的样子。
程延皱皱眉“你怎么了”
周瑞诈尸一般地抬起头“我怎么了我累的啊”
他坐起身子,戳着手指头数给程延看“从上周到现在我都在忙你那个便宜弟弟的事情, 今天又有宁小纯的烂摊子,我也是人啊哥哥”
程延从电脑前抬起头,疲惫地按按太阳穴“程峰的事情处理好了”
周瑞靠着沙发的皮椅背,长舒一口气“嗯啊, 照你说的,那伙人找上门了,一千万赌债, 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程延想起他那两个荒唐的弟弟,嗤笑了一声“看好他们, 如果他们敢找媒体胡说八道,找一次就剁掉程峰一根手指。”
还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周瑞瞠目结舌地听着, 迟疑地点点头, 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那宁家呢”
程延的手指敲击在光滑的桌面上,难得地笑笑, 只是冷得要命。
“让齐家帮帮他们。”
周瑞愣了一下“帮”
程延闪了闪眼睛,晦暗不明。
周瑞很快意会。
齐家也是上海滩老牌豪门了,圈内人都知道的是,齐家长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 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让齐家雪中送炭再趁火打劫最好再谈谈子女的婚事, 就算成不了也能恶心死宁小纯那个矫情做作的妖精。
想通这一层, 周瑞舒坦了。
他伸长手臂和双腿支棱在程延的沙发上, 打了个哈欠,骂道“活他妈该,她是什么东西还敢欺负我姐。”
想了想, 他还是不太放心地问好友“你说,我姐这是正式和你和好了吗”
程延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很快舒展,他撑着额头,沉思片刻。
在这几秒里,他回忆了四月近日与他相处的全部片段。
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般的温柔小意,上一秒皱着眉头,下一秒却准许他靠近。
她甚至夜夜在他的怀中安然入眠,但又好像与他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那一切终究是他一场梦一般的奢望。
他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
只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程延轻轻叹出一口气,手无意识地捏紧,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叫好友“周瑞。”
周瑞应了一声。
程延的眼眸莫名得亮,他说。
“帮我去挑挑戒指。”
那一年的三月二十七。
后来的程延总会想起那一天。
嘉程科技馆在上海揭幕,上午的剪彩仪式结束后,他收到了四月的信息。
她打在屏幕上的字都显得那么温暖,像今天柔软的云彩。
程延驱车赶到了那条老街。
他的四月坐在老街巷口的一家糖水铺子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他的心都跟着跳。
走近了才看到,四月今天穿了一条百褶裙,上半身的卫衣还带着两只兔子耳朵,连头发都扎成俏皮的双马尾。
她搅拌着面前的糖水,伸手招呼他“你快来呀这个叔叔还记得我们呢”
程延站在原地看着她,恍如隔世。
那是十五岁的她。
那一年的他们,第一次来到上海,来参加冉祈的成人礼,而林四月就是穿着这样的漂亮百褶裙,挽着他,走过这条长长的老街。
所有的梦境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莫名地、程延以为他被这个世界宽恕。
他走过去握住四月的手,摸到她修剪整齐的指尖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
四月不甚在意地拉拉他“坐啊。”
然后对身后的大叔说“给他来一碗双皮奶吧,不要红豆。”
她如瓷一般光滑的皮肤侧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程延握着她的手,紧紧地、生怕下一秒这样的她就会消失不见。
她甚至还扬了扬手,在他的眼前晃“你怎么了”
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曾照耀着程延一整个晦涩阴暗的青春。
神终于将他的少女还给了他。
在那一刻,像梦一样。
如十五岁的那个夏天一般,他们手牵手走过那条老街,从头到尾,每一家铺子。
往来的人在他们身边穿梭,程延紧紧地拉着她,将她揽在身侧,任由她裙摆翻飞,蹦蹦跳跳。
走到路的尽头,那是一家寄信写愿望的店,门口的玻璃瓶里满是游客们写下的心愿心语。
四月想要找到十年前他们留在这里的玻璃瓶,却被告知已经换了老板,只有最近几年的可以取。
她有些懊恼地皱皱眉,看向自己“那怎么办”
程延抚过她的脸,眼里都带了几分水汽“那我们再写一次。”
彩色的纸在玻璃台上铺开。
程延一笔一划地写下与曾经那个一模一样的愿望。
“愿她平安。”
他握着笔,几乎是虔诚地写下每一个字,那扇可能会带走她的门窗被他紧紧焊死。
在他折起那张纸的时候,身边的四月仰起头,看向了他“你怎么不问我写了什么”
那一年的四月拿手挡着,死活不肯给程延看,是以程延从未知道过那一刻她的心愿。
他心中泛起酸涩,手中抚摸搓揉着她的手腕,嘴角发苦“是什么”
四月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像遍地绽放的太阳花“我希望程延,可以多笑一笑。”
在面前的男人发愣的眼神中,她伸手,抚过他的唇角,重复道“我想要程延开心。”
男人的眼角有液体落下,滴在她的手指上,在顺着她的指节掉在地上。
他说“程延很开心。”
程延一直很开心,有四月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那一天的后来,从那条老街离开后,四月让他将车开去了姜蔓那里。
他只当是她有事情要与姜蔓说,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
却在帘子拉开,看到满目的雪白璀璨,如世间明珠。
她穿着那条婚纱,甚至提着裙摆朝他笑,问他“好看吗”
程延的身体僵直在原地,仿佛被上天的馈赠砸昏了头,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四月愿意为他穿上婚纱。
那件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婚纱。
那件他亲手画出来的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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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着头,身披月光,眼里落满星星,熠熠生辉,然后对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好看吗”
程延静静地看着她两秒,将她连人带婚纱抱在了怀中,有湿热的液体落下她的耳后,氤氲着雾气。
然后他的声音低哑苦涩“好看。”
她笑得那么好看,好像真的要在未来某一天,这样嫁给他。
她要做他的新娘,要与他叙写曾经未完的章节,要与他有一个未来。
程延相信了。
至少在那一刻。
他像一只被四月的蛊惑的陀螺,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一边准备嘉程上市,一边筹备给四月的求婚。
他想,他一定要给四月一个盛大的、史无前例的求婚仪式,以及一场绚烂如梦的婚礼。
那些曾经没有给她的、来不及给她的,他通通都要给她献上。
四月表现得很安静,她近来胃口也好了不少,被他日日督促吃饭,肠胃病似乎得到了几分缓解。
她不但允许他的靠近,甚至会在程延抱住她的腰亲她侧脸的时候,那么温柔地、乖巧地、回吻他。
他吮过她的每一寸唇角,在她张开唇的时候找她的舌尖,一点点地进犯。
真好啊,他的四月。
四月终于来了。
甚至。
在嘉程上市的前几天,四月环抱着他,在与他交缠呼吸分开之后的某一刻,她没有松开手。
她将唇印在程延的喉结,吮着那块骨头轻轻地舔舐,在程延刚刚平息一刻的灼热呼吸再次降临的时候,对他说。
“轻一点。”
轻一点就可以做。
程延在脑海中将这句话补全了。
是要轻一点的。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程延将她放在床上,吻过她的每一寸皮肤,连冲撞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那是他的宝贝、他的四月,要让她舒服、让她快乐。
每一天每一天。
交缠翻滚、如斑驳的梦,光怪陆离。
她只是小声地哼唧,却没有哭,那些声音落在程延耳中,像小猫一样。
他问她“舒服吗宝宝”
四月没有回答,咬着指尖将吻落在他的眼睛上,小声说道“不告诉你。”
程延一遍遍地吮着她的耳尖、她的唇角,她的眼睛,将想要宠爱她的心意送与她感知,希望她全都知晓。
想永远留在这一刻。
那些曾经的暗无天日、坠入深渊、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与折磨。
应该都结束了吧,在这一刻。
属于他的四季,会永远定格在春日无限的鲜花浪漫中了吧,毕竟他的四月,终于回来。
程延想。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无缥缈,好像一松手,四月就会在他的生活里消失。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入睡后找到准备好的戒指,甚至在昏暗的灯光下偷偷比划,想象着四月戴上它的样子。
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笑意藏不住地溢满眼睛。
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
这不是一场梦。
这只是一场,四月的骗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虐就在眼前。
作为后妈的我甚至快乐地唱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