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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四月
    美国德州。

    是早上, 阳光难得地晴朗,宋嘉阳却掩盖不住心中的戾气,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脾气, 一脚踹了上去。

    旁边路过的黑人大哥用一种“你丫是傻逼吧”的表情投以鄙视的目光。

    宋嘉阳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暴躁地揉着头发,打电话向姐姐宋嘉昕求救。

    他真是没有办法跟姐姐解释,让他愤怒无奈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 是他的妹妹。

    他从未见过那么偏执的人。

    世界最顶尖的肿瘤医院里所有最好的医生,都建议她应该立刻结束妊娠开始治疗。

    可她偏偏,要留下那个孩子。

    她平静地通知他她的决定, 仿佛那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只是讨论明天的天气。

    她说“我要生下他, 我算过时间了,生下他之后再进行治疗, 也是来得及的。”

    宋嘉阳毫无办法地挠着头, 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可是那样你的手术成功率会减少至少一半。”

    他几乎是请求她“你不能拿你的命去赌。”

    可是四月不为所动,她静静地从书里抬起眼睛, 看着他说道“可是,这是我的命。”

    她歪着头,固执地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所有的医学文献都表明,骨肉瘤只在青少年中发病率最高, 可我还是在十六岁那年难逃厄运。”

    宋嘉阳顿在那里, 连眉眼都变得苦涩, 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妹妹。

    四月的眉眼安然, 没有苦痛和低落,甚至弯了弯,比今天的阳光还漂亮。

    “他们都在惋惜, 好像我只要再长大一点点,就可能会逃脱,可是没有那种如果。”

    她轻轻笑笑“那一年我的手术很成功,他们都告诉我复发的几率很低,可是就算只有那百分之二,我也还是遇到了。”

    宋嘉阳的手在身侧捏紧,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妹妹笑,四月每一个弯起的唇角弧度,就像是一把刀在凌迟他。

    逼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走向那条可能一去不复返的路。

    四月的手搭在那本书的封面上,那上面画了一片落叶,明明已经落在了地上,却不显萧瑟,而是生命最后的满眼生机。

    她将全部的棱角都收回,给予这世界满目温柔“哥哥,疾病从来都不是绝对的课题,我不会因为生下这个孩子就必然面对死亡,也不会因为现在结束妊娠而痊愈,但是只要我生下他她,他她必然可以活。”

    她终于解开生命的这道命题,在生死面前。

    四月对他说“我从未感受过血缘这个词的奇妙,现在我却想给我的孩子一个机会。”

    宋嘉阳将这些话告诉了姐姐,他眼睛红得厉害,在宋嘉昕面前也不掩痛苦的情绪。

    电话那头的宋嘉昕沉默许久,开口道“既然是她的选择,那便答应她吧。”

    宋嘉阳闻言倏地抬头,像一只困顿的野兽,凶狠无比“那要是她真的会死呢”

    他不能对四月发火,这下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质问着姐姐“如果因为这个孩子,她真的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呢难道你要说服我看着她去死吗”

    宋嘉昕面色沉静,但是微微发红的眼眶泄露了这位女强人的情绪,她轻轻开口道。

    “可是阿阳,那是四月的人生。”

    她开口劝说,却是在安抚她的弟弟,允许她的妹妹选择一条希望更渺茫的活路。

    她别开眼睛。

    “我们替她选过一次,结果你也看到了,她差点死在那场分别里,你现在还要逼她放弃这个可能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的孩子吗”

    长姐的话敲打在耳边。

    宋嘉阳捂住了眼睛,男人成长至今,好像人生中全部的无助情绪都来自他的小妹。

    曾经因为找不到她而日夜难眠,后来因为与她的生分而无措彷徨,到现在因为可能无法治愈她而无助恐惧。

    所有的志得意满,所有令人艳羡的财富地位好似一场笑话。

    如果这些都换不回他的妹妹,命运当真荒唐至极。

    二十八周,满打满算。

    在那年八月的第一天,林四月在德克萨斯州的肿瘤中心产下一名女婴。

    孩子一出生就送进了新生儿急救室,四月在经历了漫长的麻醉和虚实难辨的梦境之后在病房苏醒。

    真的很疼。

    在此之前的催产和抗肿瘤药物已经快要将她全部的爱与耐心折磨干净。

    但是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看向她的哥哥“他她还好吗”

    宋嘉阳坐在她的床边,眼睛红得厉害,刚刚靠近过眼睛的手掌湿热一片,他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傻子,被妹妹问起来才带着鼻音答道。

    “很好,是个小女孩。”

    想了想他补充道“很漂亮。”

    四月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面部的每一个器官都变得温暖起来。

    她笑笑,宋嘉阳看得都有些恍惚,甚至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妹妹,是有孩子的人了。

    她已经是一个母亲,甚至赌上自己的一半的生机,来换取那个小女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宋嘉阳沉默地看着她,手将她攥得很紧。

    四月还插着输液管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似在安抚。

    “我会好好治病,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可以相信我吗”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

    叫着他“哥哥。”

    宋嘉阳永远都无法拒绝这样的妹妹,那是他亏欠的、想要找回的、想要好好疼爱的妹妹。

    即使她即将走向一条艰险未知的道路。

    黄昏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孩子,经过一个下午的抢救和检查,终于脱离危险,住进了保温箱。

    四月去看她,看她缩在里面,那么小,也那么脆弱。

    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她隔着玻璃罩,指尖划在上面,像是触到了孩子柔软的手。

    她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四月想。

    八月下旬,宋嘉昕终于结束了长达两个月的跨国项目并购,从哥本哈根返回美国,一落地,她就马不停蹄地去医院看她的妹妹和新出生的小外甥女。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都可爱,软软小小的,小胳膊小腿上都是肉,眼睛闭着吐泡泡,饶是宋嘉昕这种铁石心肠也抗拒不了,看着心都化了。

    她看着眉眼都覆上一层柔软的四月,问道“准备叫什么名字呀”

    四月的手顿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轻声答道“叫程欢。”

    病房里有一瞬的寂静。

    宋嘉昕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笑笑,捏捏孩子的小手“是欢欢呀,挺好的,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就行了,天塌下来有姨给她撑着呢。”

    宋嘉阳沉默地削断了手里的苹果皮以示抗议。

    宋嘉昕太久没休息,在四月这里坐了一会就要回去睡觉,约好明天来看她,就对着弟弟歪歪头“阿阳,送我一下。”

    宋嘉阳闻言,将苹果扔进旁边的篓子里,起了身,跟了出去。

    四月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摇摇头,将手搭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一下一下地点。

    宋嘉阳一出门就被姐姐拧了耳朵,宋嘉昕已经许多年没对他动过手了。

    宋嘉阳被拧得只叫唤“啊啊啊疼姐姐”

    宋嘉昕揪得他耳尖都红了才松开手,抬着下巴,冷声道“谁准你给她甩脸色的宋嘉阳,我让你留下来照顾她你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

    年轻的女人高贵冷艳,像是宋嘉阳敢顶一句嘴她就会立刻把他发配到非洲大草原上和斑马干瞪眼。

    宋嘉阳就算有气,也不敢多说了,只敢嘀咕道“我妹妹在我的照顾下生的外甥女,凭什么便宜姓程的那小子啊”

    宋嘉昕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终究还是觉得智商这种东西是有壁垒的,什么都懒得说,抬脚离开。

    宋嘉阳灰溜溜地回到病房的时候,四月正在拍着女儿的背哄她入睡,宋嘉阳不自觉地放轻动作。

    他坐回原来的位子,开始乖乖地继续削苹果。

    没过一会,小小的孩子嘴巴微张,眼睛闭成一条线,软软地趴在四月的怀里,安然入睡。

    四月亲亲女儿肉嘟嘟的脸蛋,轻轻笑着,唇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不像话。

    良久,她开口。

    她说得很轻,病房里静得让人心颤。

    “如果我没能陪她到最后”

    她垂下眼睛,看着怀中的孩子。

    “宋嘉阳,把孩子给程延。”

    她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着像是身后事一样的交代。

    宋嘉阳的身子在那一刻僵直,连动弹都不得。

    他几乎是立刻,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热热得打在他手里的苹果上。

    四月抬起眼睛,微微亮,却带着一点春风般的暖。

    她像是警告,又像是嗔怪。

    却让人想哭。

    “你不准跟他抢。”

    女人的手落在女儿柔软的手心,似要将她的一切都铭记于心。

    四月歪着头,好像她曾走过漫长的、无人途径的春日街道,终于走到了繁花落尽的终点。

    她说。

    “不准骗我,如果让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宋嘉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别过脸去掩盖眼睛里控制不住的眼泪,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如果。

    如果死亡真的临近。

    他不敢想。

    但是看到四月用那样温柔的神情看着的婴孩,他只能轻轻应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更新be番外。

    想看的宝贝就买,不想看或者不敢看的妹妹就别点进来找罪受了。

    毕竟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多看点开心的吧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