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杭挂断电话, 微微叹了口气,而后冲那边正在卸妆的几个师兄弟说“师哥,我晚上出门一趟。”
“干什么去”不等杨继回应, 杨乐率先问道,“小师弟最近晚上出门的频率有点高啊这才消停了几天,又开始往外跑了哎呀,真是孩子大了,留不住了,师姐既心酸又欣慰啊”
楚杭被她故作怅然的口吻逗笑, 主动走到杨乐身后,帮她拆头上包着的水纱绢, 眼尾露出一点沉静的笑意来“是之前答应了请别人吃饭,但是这几天太忙,就忘了,现在要补给人家了。”
“嗯”杨继从妆镜前转过身来,“请谁吃饭啊”
楚杭无所隐瞒, 回答说“陆先生。”
周围静了一瞬, 过了片刻,杨继反应慢半拍地说“按理说, 咱们是应该好好谢谢人家陆先生的, 如果没有他, 戏班哪有现在, 咱们师兄弟还不一定在哪个乡镇庙集上唱堂会呢。”
他这样说, 叶天和杨乐纷纷点头附和。
“要不然一起吧。”杨继提议道,“左右是因为戏班的事,没有让你自己还人情的道理,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了”
楚杭愣了愣,很显然,大师哥是误会了。
他答应请陆越岩吃饭,想要还他人情,是因为那晚酒后的照料,并不是因为戏班再次驻场茶楼而且戏班这么大的事,无论这中间有什么样摘不清的纠葛,都不是是能用一顿感谢饭就一笔带过的。
但楚杭仔细想了一下不管是那夜醉后带他回家,还是给了“三清园”如此大的优渥,对于陆越岩而言似乎都不算挂心,那么戏班借此机会表示一下感谢,好像也说得过去。
晚上八点,茶楼准时闭业,等戏班其余人陆续离开后,楚杭和师哥师姐们也出了门。
他们顺着古文化街溜达到出口,本以为要在这等上一会儿,没成想陆越岩已经到了。
车子没熄火,陆越岩就站在车旁的仿古路灯下,看见他们四个人结伴而来的时候,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而楚杭站在人群中间,抬头看过来的那一刻,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对他笑了一下。
陆越岩“”
走到面前,楚杭率先开口“我师哥听说是要请你吃饭,非要来做东,陆先生,今年就当是我们三清园的酬恩宴吧。”
听他这样说,杨继忙不迭点头,上前补充道“对,三清园能有现在,真的要多谢陆总,而且,我还有好多关于经营管理上的问题想向陆总请教,所以,还请您千万别客气。”
陆越岩“”
双人晚餐突然变成集体拼桌,他倒是真的想客气一下。
不过少班主话已至此,而且楚杭就在旁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陆越岩就算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没法再说出口,只好维持着该有的风度,笑道“少班主哪里的话,是您太客气了。”
于是楚杭也稍稍放下心来,问“那你想吃什么”
陆越岩说“就吃你们平时爱吃的。”
叶天插话道“那怎么行,还是”
陆越岩依旧风度翩翩,低笑道“没关系,我客随主便。”
他这样坚持,再加上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市中心这边的餐厅和酒店已经都已经满员,更奢华一点的则需要提前预定,于是,几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终于决定就还是吃火锅吧。
还是那条夜市排挡街,还是原来那间火锅店,门庭若市间,都溢满喧闹而真实的俗世烟火气。
几个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这个时间是夜市大排档的上客高峰期,服务员各个忙得脚不沾地,将菜单和点菜本往他们桌上一放“哥儿几个先看看吃点什么,自己直接写吧,写完招呼我一声就成,今天人太多,忙不过来了,哥们儿见谅哈”
话没说完,不远处有一桌喊着结账,服务员一溜烟就又没了影儿。
杨继将那张胶装的菜单客客气气地摆到陆越岩面前,楚杭从桌上拿过点菜本,说“吃什么,我来写。”
不得不说,记忆中,陆越岩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吃过饭。
儿时也曾对这种喧哗热闹的大排档心生向往,看着烧烤架上一排排冒着烟,混合着羊膻和孜然味的肉串偷偷咽过口水,但是那时候的生存环境,却不允许一个他一个几岁的孩子放任馋虫。
而后来成年,尤其是被陆家认回去之后,他被所谓的家族门楣和身份拘着,更加没有了这种体验机会。
所以,像是连儿时的遗憾都来不及弥补。
而此时,坐在人声鼎沸的大排档中,听着周围人群喧杂的、闹哄哄的叫喊声、笑声,鼻端飘着油腻辛辣却鲜香异常的味道,而他身在其中,竟萌生除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恍惚的真实感。
“点菜啊。”见陆越岩望着桌上的菜单不说话,楚杭小声提醒了一下,“还是说没有你想吃的”
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了,其实楚杭心里想的是是不是没有你能吃得下的
毕竟这是一个连喝个粥都要配进口海鲜佐料的人。
“不是。”陆越岩回神,笑了笑,“是突然看见这么多好吃的,有点选择困难症了。”
杨继一听,立刻表态“嗐陆先生您别客气,想吃什么就放开了点,别困难别纠结,咱们管饱管够”
惹得杨乐默默移开目光,痛苦地捂住了脸。
啊自家大哥这么傻憨直,狗年马月才能给自己找个嫂子啊
陆越岩笑着点头说好,而后将视线落到菜单第一行,说“鸳鸯锅。”
“”
楚杭握笔写字的手倏然顿了一下。
猛然间,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诚邀陆越岩来一起吃火锅时,自己说过的话。
我们吃清汤锅底,不过你去的话,咱们可以点一个鸳鸯锅。
“愣着干什么”陆越岩目光轻瞥,几不可查地碰了碰楚杭手肘,轻笑说,“写啊。”
楚杭“哦”了一声,垂眸写字,陆越岩说什么,他便往点菜单上写什么,等陆越岩这边点的差不多了,菜单又从师哥师姐手中转了一圈,补了几道小凉菜。
而一直到满张的菜单写完,楚杭脸上隐含的热度才稍稍退却。
点完菜,杨继试探着问“呃陆总,您喝点什么吗”
既然是“三清园”做东请客,那么没有酒,是不是就显得诚意不足,敷衍了事了
没成想,陆越岩拿过楚杭手里的点菜单,扬手招呼来服务员,把本子递给他,说“店里有什么饮料吗”
服务员回答利索“要啥有啥”
“好。”陆越岩说,“十瓶大白梨,一半凉,一半常温。”
楚杭“”
师哥师姐“”
就连服务生都愣了一下,没成想这个身穿西裤衬衫,就连头发丝都透着上层社会精英气息的男人,一开口就这么嗯,上道。
然而,从陆越岩坐在桌前的那一瞬间,就给人一种极其违和又极其自然的矛盾感。
按理说,置身于最最真实的人间烟火之中,他的身份理应突兀又尴尬,但实际上,并没有。
有违和感的或许是他的身份,但是这个人此时的气场,却和这烟熏火燎喧哗热闹的大排档十分登对。
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袖口翻折上挽到小臂,他坐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靠上椅背,整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既松弛又闲散,还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混不吝的劲儿。
像是突然卸下了一身周正的总裁范,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夜市小陆哥”。
尤其是涮菜上桌后,陆越岩随手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撕掉包装,掰开木筷,动作极为熟练自然地,将两根筷子来回刮了两下,磨掉筷尖上细小的木屑。
别说是楚杭和在场的人,就连陆越岩自己,似乎也很久没有见过自己这样真实又鲜活的一面了。
铜锅油汤煮沸,杨继热情地招呼大家下筷子,陆越岩也不忸怩,先给楚杭捞了一大箸自清汤锅里的肉,而后自己在红油辣锅里夹菜吃。
杨继举起玻璃瓶饮料,笑着举杯“没想到陆总为人这么痛快,那我们也不说场面话了,来我们师兄弟敬你,感谢的词不说了,都在都在大白梨里了”
陆越岩拎过手边的一瓶饮料,瓶口往桌上一磕,一声脆响,瓶盖应声飞远,笑道“好,多谢少班主盛情,不过咱就别干了吧,气儿忒大,容易冒”
一桌人哈哈大笑。
楚杭垂下眼睫,喝了一小口白梨汽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身边的这个男人了。
席间,几个人渐渐没了先前的拘束,想到什么就聊什么,杨继抓住机会,问了陆越岩许多关于戏班经营发展方面的建议,陆越岩亦言无不尽,丝毫没有一点亿万身家的总裁架子。
除了在说话的空隙,还不忘时不时地给出航夹上一筷子菜。
“行了”楚杭看着自己碗里的那座“小山”,低声无奈道,“晚饭吃这么多,明天该堵嗓子了。”
陆越岩就笑着不说话,只是夹菜的目标从“肉系”变成了“青菜系。”
楚杭叹了口气,在他们聊天的空档,偏过头来忍不住感慨一句“我原以为你会吃不惯这些,没想到好像还算适应良好”
“怎么会吃不惯”陆越岩也偏过头来转向他,眼底噙着笑,不以为然地说,“小时候吃顿火锅都是奢望,现在不仅能随便吃,还有饮料,这要是再吃不惯,也太矫情了。”
楚杭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陆越岩说起小时候的事了,虽然都是一带而过,并未细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中,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儿”形象忽然就跃然于眼前。
所以,陆越岩这个人,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童年经历呢
居然会为了和一瓶白梨汽水而欣然欢喜,也会为了一顿吃不上的火锅而艳羡伤心
楚杭这时才清晰地意识到
他们对于彼此的过去,了解得真的太少了。
而此时再看身边这个眉目间都染着落拓英气的男人,他承认
他有一点好奇。
也有一点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杭世界简直太奇妙,陆总火锅配饮料。
陆总再来盘花毛一体,完美。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十九花样比心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爱大家,ua
节日快乐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