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岩一身尘土, 除了背上那道伤口外,身上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擦伤,楚杭本想着让他坐下来, 先上药检查一下, 但是这人固执着不肯, 大概觉得自己这一身狼狈情形, 实在配不上这间整洁干净的小卧室。
虽然已经落拓至此, 但这个别扭劲却一点没变。
于是楚杭怒了, 手里握着酒精棉签, 冷声道“那你到底想怎么着不坐床不坐椅子,坐地上总行了吧”
陆越岩垂眸瞥了一眼虽然已经有些年份但依旧擦得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 默默摇了下头“不用。”
楚杭一双清亮水润的眼睛瞪着他,就不说话了。
“我”陆越岩犹豫了一下, 指了指床边那套短装睡衣,问,“我能借用一下浴室, 先冲个澡吗”
楚杭声线冷硬“你身上有伤口,不怕感染就随意。”
陆越岩缓缓叹了口气, 拿起那身衣服, 轻声说“谢谢。”
楚杭“”
还没等陆越岩走到小房间的浴室门口, 身后的楚杭突然大步走上前来, 先他一步走进浴室, 而后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翻翻找找, 不消片刻,手里拿着一个新的牙刷和水杯,用一条新毛巾胡乱一卷,往洗手台上一扔, 问“老式的太阳能热水器,会用吗”
陆越岩愣了愣,英俊的眉眼微弯,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纯粹的笑意“会用的,小时候”
“我出去等你。”
不等他废话说完,楚杭径直从洗手台上拿过自己的洗漱用品,一把拉开浴室门,冷着脸走了出去,眼见是气得不轻。
门关上,不多时浴室里便传来水声。
楚杭无奈摇了摇头,暗自嘀咕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呢”,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具,去楼道的小浴室冲澡洗漱了。
房间里的浴室面积不大,冲澡的地方更是方寸之地,陆越岩那么高的个子,站在这片逼仄狭小的空间中,没觉得拥挤不便,只觉得心安异常。
温热的水流兜头冲下,热水温度很高,流经皮肤上的伤口时,带起密密麻麻的疼,陆越岩冲了许久,直到地面上的水流完全清澈,不再带着血色浅红,才关上水,用楚杭给他找出来的毛巾草草擦干。
收拾得当,一身灰尘消弭无踪,他将那条毛巾用热水烫洗了一遍后,挂在洗手台上方,才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楚杭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坐在床边研究那个医药箱,冲过澡的头发没有吹干,乌黑柔软的发梢微潮地覆在脖颈上,只露出一截光滑雪白的颈项,和灯光下安静柔和的侧脸。
听见脚步声,他微微抬头,看着陆越岩几秒钟却没说话,可能是看惯了陆越岩一身低调奢华的装扮,此时大师哥那身商场买来的总价不会超会一百块的短装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觉得违和,楚杭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过一会儿没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
陆越岩似乎也觉得赧然,有些局促地抓了抓头发,问“有点傻吧”
“没。”楚杭一双漂亮的眼睛宛如莹润琥珀,慢声说,“还挺养眼的。”
楚杭坐在床边冲他招了招手,陆越岩就像一只得到主人指令的超大型犬一样,顺从地走了过去,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夜很深了,老城区这一片家家户户都已进入了梦乡,小窗外灯影寥寥,唯余月光,已经入了秋,夏虫啾鸣声日渐稀少,更衬得这样的夜晚格外宁静。
楚杭用脱脂棉球沾了医用酒精,说“上衣脱下来,伤口沾了水,要先消毒。”
陆越岩闻言表情顿了顿,而后还是扬手脱掉了上身的短装。
虽然做了一点心里建设,但是当陆越岩肌肉线条流畅精悍的上身甫一出现在眼前,楚杭还是一怔,而后稍显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用小镊子夹着棉球,低头蘸酒精。
他们并非没有过肌肤之亲,比起看一眼,更亲昵的事情都做过,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最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在情事方面甚至有些不加节制。
当然了,不节制的那个基本都是陆越岩,楚杭属于无法拒绝的配合方。
所以,当楚杭夹着蘸饱了医用酒精的棉球,一下下顺着陆越岩利落的背肌擦拭时,自己也难免纳闷
脸热什么
不至于不至于,起码不应该。
陆越岩背上那道伤口很长,偏偏这个人的洁癖还要在最不恰当的时刻发作,此时冲过水的伤口外侧已经微微发白,楚杭尽量放轻手上的力道,沉声问“哪里的玻璃划的”
陆越岩微垂着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暗暗握成了拳,手腕有一丝颤抖,但是声音却依旧稳当“车窗玻璃。”
楚杭手上一顿“到底怎么回事”
陆越岩似乎是长长地缓了口气,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嘲讽,揶揄说“就像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样,有些人和我一样蠢,同样的戏码连玩两次,一点意思都没有。”
“”楚杭想起来了,这话自己确实是说过,但是眼下显然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机,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问“知道是谁做的吗”
陆越岩冷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心里有数。”
一块酒精棉球很快被稀薄的血水浸红,楚杭重新换了一块,重复刚才的动作,隔几秒,又问“那你说自己没家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见的这样。”陆越岩沉默片刻,自嘲一笑,“陆家人离心离德,我被扫地出门了,公司的职权全部被暂停,所有住所的钥匙都扔给他们,还有身上的银行卡艹,表面上说着一家人不至于,才过了一天我一查,我名下所有的个人资产都被银行冻结了。”
楚杭难掩惊愕,手上没留神,酒精棉球在陆越岩背上重重一蹭“那你”
“嘶”酒精擦拭伤口的蛰煞感霎时顺着骨髓涌到天灵盖,刺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蹦着疼,陆越岩没忍住重重抽了一口冷气,隔了好半晌,那火辣辣的疼痛稍稍减退,才哑声玩笑般说,“我现在就是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罢辽。”
楚杭唇角抿成一道直线,像是竭力克制着某种激烈翻涌的情绪,许久后,嘴唇动了动,却问“刚弄疼了吧”
“嗯”陆越岩反应慢两拍,明白过来后浑不在意地笑了一声,逞强道,“没那么矫情,就你那点儿劲儿,能有多”
逞能硬撑不过三秒,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微凉的气息自身后拂来,一点一点地徐徐落到脊背上,像是轻柔的微风荡过深潭碧波,鸦羽般柔软撩过,只留一痕清澈涟漪,随即便了无痕迹。
楚杭一点一点地,动作又轻又小心,每擦拭一下,就极为小心珍重地在伤口上吹一吹,像是在哄受了伤后惧疼的稚儿。
“小时候练功摔了伤了,老班主和青姨给我上药时都这样。”楚杭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吹口仙气儿就不疼了。”
如果说刚刚的灼热连心的痛感陆越岩尚且不放在心上,那此时这神来一笔“吹口仙气”,却更让人无法自制忍耐。
额前浸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背上的清凉气息在一瞬间化为炙热的焰火,那团火从身后一直烧到了心里,沿路毫不留情地点燃了肌体内每一个潜藏的肆意而动的细胞,似是叫嚣,似是蒸腾,咆哮着渴望更加清润的甘冽清泉,才能浇息那簇眼见燎原的熊熊赤焰。
然而理智尚存,陆越岩几乎是咬牙在忍着。
“还疼啊”楚杭狐疑地偏头凑近,盯着陆越岩僵硬的侧脸,疑惑道,“怎么抖得更厉害了”
“”陆越岩猝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细白的手腕,眼底掀起风暴滔天,“你”
楚杭“我怎么”
他坐在床边,夹着酒精棉球的手被陆越岩紧紧攥住,但眼神太过干净无辜,宛如一只毫无防备的懵懂幼鹿,纯白,清澈,眼眸湿润,不带丝毫杂质。
蓦然对上这样的眼神,陆越岩就是把自己烧死,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过了许久,他渐渐放松手上的气力,楚杭将手腕抽出来,皱着眉揉了揉腕骨上被攥出鲜明指痕,垂头不说话。
“抱歉。”陆越岩深深叹了口气,而后拿起那半瓶医用酒精,直径反手往伤口上一浇,巨大的烧痛感霎时袭来,却能以毒攻毒,清醒了神智。
“哎”楚杭一愣,随即惊道,“什么毛病啊你”
“没关系。”陆越岩放下空瓶,立刻用一团脱脂棉球擦去多余外流的酒精,以免浸湿睡裤,口吻随意,“方便省事了。”
他一转过身,楚杭借着灯光才看清,陆越岩肋骨下方有一处颜色很重的钝挫伤,面积不小,肿得青紫狰狞,伤处中心部位泛着血点,像是皮下毛细血管破裂造成的。
楚杭眉心深锁,只是问“伤了多久了”
陆越岩想了想,说“四个小时或者更长一点,记不清了。”
“怎么伤的”
“车子撞上来的时候,方向盘怼的。”
楚杭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陆先生可真行,伤成这样了不先去医院,反而在我家门口抽了半宿的烟,我想夸您一句英勇无畏,都觉得分量轻了。”
陆越岩拿着棉球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呦,生气啦”
“哪能啊。”楚杭从医药箱里翻出大师哥自己配调的一瓶药酒,拧开瓶盖,倒在掌心上一点,两下搓热手心,不由分说地就要往陆越岩身上招呼,“疼的又不是我,看个热闹罢了。”
“哎哎哎”陆越岩一看他这个架势,连忙拉住他的手,在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不知名的草药味中,怅然叹息,哭笑不得“小先生高抬贵手,这点伤就不劳您费心了,就这个药酒涂在伤处,揉开淤血是吧我自己来。”
楚杭奇道“你会弄”
陆越岩心说我他妈不会也得会啊,要不再让你连揉带按的折腾一通下来,上半身的伤还没好,下半身就他妈先原地自爆了
火力十足,俗称diao炸了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杭仙气儿管用不
陆总给条活路行不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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